萬劍山莊,這個曾經讓無數鑄劍大宗師都心馳神往的地方,此刻,已經亂成一片。
幾乎所有人都發了狂似的在找一個叫做“沈湘湘”的女人。
在生命只剩下最後的十二個時辰的時候,一切對他們而言,都沒有意義了。
只剩下破壞,以及,無盡的恐慌。
人們用破壞來環節心中的恐懼,所過之處,燒殺搶掠。
一座座雄偉的建築,變成一片火海,變成廢墟。
爲了找出那名女弟子,他們甚至想要把萬劍山莊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轉過來。
而與此同時,那萬劍山莊的代莊主宗正弘,卻似乎對這一切都不再關心。
他一個人默默地走到了宗祠祖廟,向着宗祠裡面列祖列宗的牌位,三跪九叩。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的眼眸之中,不再有半分的猶豫,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終於展開身法,飛馳而去。
凌峰一行人,則是不緊不慢的一直跟着這位代莊主。
而除了凌峰一行人之外,還有約莫十幾名高手,也似乎都是和凌峰一樣的想法。
只要跟着宗正弘,肯定會有辦法找到沈湘湘。
宗正弘似乎也並不在意,任由這些人跟着。
如果說一定要有人來殺死沈湘湘,至少,他希望動手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
而與此同時,宗懷嶽也在尋找着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
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跟着他。
所以,他憑藉着自己對於萬劍山莊地形的熟悉,很快,就把身後的追兵,全部甩開。
“她會在那裡等我麼?”
“見到她,我又該怎麼做?”
宗懷嶽心中很亂,他死死攥緊拳頭,一時間竟是有些不敢前去那個與師妹約定好的“秘密基地”。
他的眼眸之中,佈滿了血絲,任憑指甲刺進自己的掌心,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發狂似的衝進了一條溪流,整個人重重摔進水中。
冰冷的溪水,卻無法澆滅掉他心中的火焰。
他感覺自己已經烈火焚身,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灼成灰燼。
這是要毒發的跡象麼?
我要死了麼?
他靜靜地躺在溪水之中,掙扎,矛盾,他不敢去面對,也害怕去面對。
爲什麼,偏偏湘湘會是最後一人!
“那小子在這兒!”
就在此時,一個身材矮小,看起來有些陰鷙的男子,突然從空中掠過。
噗通!
下一瞬,那身材矮小的男子,直接撲進溪流之中,緩緩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
冰冷的刀鋒,直接將他的咽喉鎖定。
死亡的陰影,一瞬間籠罩了下來。
冰冷徹骨,好像整個人被冰封了起來似的。
“小子,不想死的話,就乖乖說出那個姓沈的丫頭在哪兒,她的血,只能救百餘人,你若是說出來,本大爺興許還會發發慈悲,留你一滴!”
陰鷙男子的聲音,低沉沙啞,艱澀難聽。
他貼近到宗懷嶽的耳邊,猩紅的舌頭,在宗懷嶽的耳邊掃過。
腥臭的氣息,令人作嘔。
宗懷嶽知道,這種人,爲了活命,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要死了麼?
真的要死了麼?
宗懷嶽絕望的閉上雙眸,他絕不會出賣師妹,讓她死在這樣的人手裡。
“啊!——”
就在此時,慘叫聲在耳邊響起,那把選在脖頸上的匕首,“噗通”一聲,落入溪水之中。
而鎖住他喉嚨的那個陰鷙男子,也重重摔入水中,身體一僵,順着溪流,直接順流而下,沒有了半點生命的氣息。
他死了!
“還愣着在那幹嘛,那傢伙還有其他的同伴!”
一個粗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宗懷嶽擡頭望去,竟是抽天龍。
那個從住進萬劍山莊第一天開始,就各種鬧事的仇天龍。
而自己甚至還曾經冤枉他,說他是下毒的兇手。
他竟然會救了自己。
下一刻,仇天龍將宗懷嶽一把拽了出來,身影一閃,兩人的身影,已經沒入深林之中,隱匿了氣息,消失的無影無蹤。
“爲什麼要救我?”
宗懷嶽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粗獷的虯髯大漢。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他所救。
“說實話,老子看你很不順眼,不過說起來,老子對不住你們萬劍山莊。”
仇天龍緊了緊拳頭,猶豫了片刻,才緩緩道:“實話跟你說吧,劫命金精,是老子偷的!”
“你——”
宗懷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仇天龍。
“不過,你不要誤會,老子可不知道下毒的事!”
仇天龍罵罵咧咧道:“第一天夜裡,老子正要睡下的時候,卻突然從窗口丟進來一張地圖,裡面居然標記了劫命金精以及七把神兵的藏匿之所,還有萬劍山莊的弟子佈防巡邏圖!”
他緊了緊拳頭,繼續道:“老子從一開始,就是奔着劫命金精來的,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沒有忍住誘惑,所以,當天夜裡,我就直接動手。”
“難怪……”
宗懷嶽輕嘆一聲,難怪,大師兄能夠在一夜之間,同時完成那麼多事情。
卻原來,盜劍之人,竟是仇天龍。
“一切都太過於順利了,老子把劫命金精和七把神兵直接盜走,本想着到了賞劍大會的時候,好好的看一看萬劍山莊出醜,卻沒想到,萬劍山莊的反應,竟然如此的迅速,立刻就開啓了護山結界。現在看來,也是你那位大師兄乾的好事。”
他冷哼一聲,咬牙道:“那張地圖,根本就是你那大師兄故意泄露給我的,他知道我對劫命金精的渴望,所以,利用完完成了盜劍,以至於讓我變成了他的幫兇,他就能夠順理成章的開啓護山結界,從而讓劇毒擴散開來。所以……”
仇天龍緊緊攥住拳頭,咬牙切齒道:“所以,雖然老子也只是被人利用了,但說到底,老子還是對你們萬劍山莊不起!”
說着,他又把劫命金精和七把神兵都丟了出來,冷冷道:“反正都要死了,這些東西,留着也沒什麼意思了,還給你!”
“你……”
宗懷嶽眨了眨眼睛,驚訝的看着仇天龍。
此人,雖然看起來粗俗不堪,但卻也算得上是一條漢子。
“老子走了,既然要死,得先找快風水寶地不是!”
仇天龍嘿嘿一笑,竟然真的頭也不回就離開了。
宗懷嶽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摸了摸脖頸上方纔被匕首劃過的傷口,兀自還淌着鮮血。
他緊了緊拳頭,看着仇天龍離去的背影,死死咬住了牙關。
終於,他不再猶豫,朝着另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避開整個世界,偷得一瞬間的寧靜,我會在那裡等你!反過來,也一樣哦!”
那道倩影,在腦海中閃過。
那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
……
到了!
誰也不知道,在萬劍山莊後山深處,還有一個隱蔽的地下溶洞。
需要從一棵枯死的樹洞下去,一路向下,深不見底。
但在樹洞的最深處,卻連通着一個寬闊的地下世界。
足足有一個廣場那麼大,裡面生長着各種發光的苔蘚植物。
微弱的熒光,照亮了整個地下世界。
終於,宗懷嶽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無時相忘的人影。
遠遠的熒光,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一直拖到宗懷嶽的腳下。
一時間,彷彿天地都不存在了,在這個世界裡,只有那一道迷人的倩影。
“師兄,你真的來了!”
充滿期待的聲音響起,宗懷嶽擡頭望去,少女已經哭成了淚人兒。
沒有絲毫的猶豫,沈湘湘飛撲了過來。
終於,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外面的山莊,幾乎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只有這裡,卻有着遠離世俗紛擾的寧靜。
沈湘湘擡起頭,有些紅腫的眼睛,深深望着宗懷嶽:“原來,大師兄纔是下毒之人,原來,我是……”
聲音戛然而止!
沈湘湘愕然低頭,她看着那柄刺穿自己身體的長劍,看着那汩汩而下的鮮血,看着那——
手握匕首的二師兄。
宗懷嶽渾身僵硬,甚至不能放開匕首,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自己內心中摯愛的人。
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宛如烈焰一樣鮮紅,要將他徹底吞噬。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
宗懷嶽失聲痛哭,哽咽起來,“我不能那麼自私,我不能看着萬劍山莊,就這樣……不能……我不能……”
他甚至已經說不出話來,只剩下了哽咽,只剩下了痛哭。
沈湘湘迷茫的表情漸漸消失,看着那從匕首上泉涌般噴出的鮮血,看着目光呆滯、手足無措的師兄。
她突然,笑了!
那是萬古雲霄爲之開顏的笑,那是天山冰河爲之消融的笑,那也是讓宗懷嶽的心爲之粉碎的笑。
“我……不怪你……”
沈湘湘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癱倒在宗懷嶽的懷中,似乎是拼盡了最後的力量,艱難的擡起了手掌。
她想要最後再撫摸一下眼前的師兄,可是,身體的力量,卻在一點點的抽空。
意識,也一點點模糊,知道變得冰冷,麻木,只剩下了永恆的空冥。
“不!不!!!”
宗懷嶽抱着愛人的屍體,痛苦嘶吼起來,咆哮的聲音,迴盪着整個地下世界。
而他並不知道,在這個地下世界的入口處,已經有十幾道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正是宗正弘所帶來的凌峰一行人。
“天吶……”
蕭纖綾不敢相信的捂住了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哎……”
凌峰也忍不住輕嘆一聲,一時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那些看到沈湘湘屍體的修士們,一個個立刻發狂似的撲了上去,從宗懷嶽的懷中,將沈湘湘的屍體一把奪去。
他們需要用沈湘湘的心竅之血來解毒,才能夠繼續活下去。
趁着更多的人還沒有發現這裡,先瓜分掉心竅之血。
他們,就可以活下來!
少女的屍體,被撕扯的四分五裂,那些猙獰醜陋的面孔,令人頭皮發麻。
原來,人們爲了活下去,原來可以變得這樣的瘋狂!
就在這時,雨師薇面色忽然一變,給自己把了把脈,又刺破指尖,取了一滴鮮血,似乎想要驗證自己的想法。
終於,她有些愕然地說道:“你們都不用再爭了,我們的幻鴆之毒,已經解除了!”
“什麼?”
衆人瞪大了眼睛,回頭看着雨師薇,“雨師仙子,你在說什麼?”
雨師薇長嘆一聲,有些不忍地看了宗懷嶽一眼,卻還是說出了最殘酷的真相。
“我們從一開始,就想當然的以爲,下毒之人,一定是鴆靈,但是會不會我們都進入了一個思維的誤區。”
她咬了咬銀牙,沉聲道:“其實,傲千川,並不是鴆靈,而沈姑娘,纔是鴆靈!而事實上,只要我們給沈姑娘解毒,就可以……可以……”
“不!不會的!”
宗懷嶽徹底的崩潰了,自己下定了多少的決心,才親手殺死了師妹。
可是,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竟是這樣的結局!
“而宗少莊主,其實他纔是最後一人,因爲他殺死了沈姑娘,所以……哎……”
雨師薇長嘆一聲,這真是一個悲劇,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真相。
而這一切,大概正是傲千川所設計的吧。
從一開始,傲千川唯一不想殺死的人,便只有自己的師妹。
哪怕他憎恨整個世界,希望世界毀滅,卻也希望師妹可以活下來吧。
而他最最憎恨的,其實,或許應該就是宗懷嶽。
所以,纔會讓他成爲最後一人,讓他面臨這世間最痛苦的抉擇之後,最後,墮入最絕望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