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微愣了片刻,倒也沒有再反對。但他微不可查的嘆息聲還是被我及時的捕捉到了。我想。老爺子也開始擔心可可的心理問題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總是讓人很心疼。
我蹲下身,替夏媛和可可將腿綁在了一起,仔細的檢查好綁帶,夏媛對我笑了笑,算是表達了感謝。
很快。兩組比拼就結束了,在站到起跑線前。夏媛從老師手裡接過了瑜伽球。夏媛原本就很嬌小,同一列的幾組家庭。全都是由爸爸抱着瑜伽球,相比之下,這個瑜伽球大概就有夏媛一半那麼高。
我知道,應該沒有人嘲笑他們。但是當異樣的目光朝夏媛和可可身上投去,我不知道夏媛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是不是也曾懊悔過。沒有給可可一個完整的家庭,甚至會不會願意再重新給羅靳予一個機會。
隨着口哨聲的吹響。夏媛一邊用手臂夾着瑜伽球,另一隻手則費勁的拉着可可,小孩子的平衡感不如大人。所以在一條腿被綁住的情況下。很難做到平衡的走路,夏媛幾乎是提着可可在走。
我站在旁邊,都很着急,生怕夏媛沒有力氣,致使兩個人都摔倒。眼看着身旁的幾組家庭一個個的超過了他們,可可好像也開始緊張了,他雖然站不穩,卻還是奮力的往前挪着步子。
好在羅靳予沒有讓我失望,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這個傢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直接就衝到了賽場上,他從夏媛的手裡拿過瑜伽球,拽住了可可,穩住了夏媛,三個人很順利的到達了終點。
事後,我甚至還懷疑,羅靳予是不是故意在這個時候出現的,雖然他不承認,但我一點都不打算相信他。
可可這組家庭是第三個到達終點的,原本是前三名的家庭可以進入複賽,但因爲羅靳予沒有綁上繩子,也只能被取消了比賽的資格。隔着很遠的距離,我都能感受到夏媛眼神裡的悸動,我的心情也難以平復,怔怔的站在那裡,望着他們。這樣一家三口的畫面,真的很美。
“死丫頭,你乾的好事吧。”
耳邊突然傳來老爺子低沉的嗓音,我轉頭望着他,發現老爺子也看着夏媛的方向,但是他的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我猜不到夏老爺子如今對羅靳予的看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意讓他們兩個再在一起。
可可到底已經四歲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思維意識,羅靳予雖然是他的父親,但是這些年的空缺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填補的,他也沒有打算立刻就告訴可可,這件事還需要一步步來。
羅靳予抱着可可和夏媛一起走到我們的面前,夏媛看着老爺子,低聲的喊了一句,“爸……”
老爺子睨了羅靳予一眼,沉默了很久,冷冷的說道,“我有點累了,年紀大了,身體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差了,我實在沒有精力陪可可嬉鬧下去了。你們年紀輕,你們玩吧,我讓孫叔來接我,先走了。”
“爸……”
夏媛呆愣的站在那裡,但老爺子只是丟下這句話,之後就再也沒有說什麼,毅然的轉身離開了。氣氛有些尷尬,我趕忙從羅靳予的手上接過可可,笑着說道,“我帶可可去玩吧。”
接下來的遊戲,相比之下就輕鬆了許多,都是些小孩子嬉鬧的遊戲,可可很懂事,但凡有接觸過多的遊戲,他就不參加了,大概是生怕自己磕着會讓夏媛擔心。
夏媛和羅靳予站到了草坪的旁邊,兩個人一直在說話,但是總隔了很遠的距離。羅靳予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神始終停留在夏媛的身上,而夏媛卻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兩個人,終究還是差一口氣。
可可好久沒有這麼瘋過了,再回去的路上就睡着了,夏媛一直抱着他,再也沒有開過口。爲了不打擾可可,我和羅靳予也只能一路禁聲。
到了夏家,也沒有看到老爺子的身影,夏媛抱着可可回了房間,再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着不自然的笑容,她對着我和羅靳予淡淡的說道,“今天辛苦你們了,我也有些累了,就不找到你們了。”
夏媛已經下了逐客令,我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所以也只好笑着迴應,“恩,那你也早點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羅靳予怔怔的站在那裡,我輕拍了他一下,他纔回過神來,他尷尬的說道,“那我先走了,過幾天……我再來看可可。”
夏媛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離開夏家之後,羅靳予也一直處於一種很失落的狀態,我沒有去問他和夏媛說了些什麼。五年多的空缺,必須由他親自去填補,作爲一個外人,我只能儘可能製造一些他和夏媛在一起的機會,但是這個心結還是要由他們兩個自己去解開。
第二天,意外的接到了孫管家的電話,說是老爺子要見我,一個小時之後,就派了車子來家門口接我。
夏老爺子這麼大張旗鼓的接見我,我自然沒有不去的理由,羅靳予也不在家,我沒有打算特意告知他,很坦然的上了車。
車子停在了夏氏公司的大樓下,孫管家替我拉開了車門,卻沒有和我一起上去,他稍稍彎了腰,頗爲恭敬的說道,“樑小姐,老爺子在頂樓等您。”
我到了夏氏的頂層,門口站着兩名保鏢,看到我之後,一言不發的佇立在那裡,也並沒有攔我。
這個辦公室我並不陌生,夏媛將夏氏交給我之後,我在這裡工作了一段時間。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夏老爺子正背對着我站在窗前,他支着柺杖,穿着一件合適的西裝,單單是一個背影,都能讓人望而生畏。
這裡鋪的都是地毯,我進來的時候應該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而且辦公室很大,我和老爺子之間至少隔了二十三米的距離。但我剛進來沒多久,老爺子就轉過身來,沉聲說道,“小丫頭,你來了。”
我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禮貌的應道,“夏伯伯,你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可可的那件事,讓我和老爺子之間很不愉快,雖然之後他答應讓我見可可,但是每次見到我,老爺子都沒有和我說過話,我總以爲,他還在生我的氣。
老爺子踱着步子朝我的方向走來,繞過偌大的辦公桌之後,他站定在那裡,若有所思的問道,“丫頭,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這些年來,夏媛過得幸福嗎,是不是衣食無憂也不一定能夠快樂?”
老爺子的語氣裡帶着濃濃的失落,我突然感覺到,在我眼前的這位長輩,其實也只不過是一位父親罷了,除了整個香港對他的尊重,還有這龐大的企業之外,他眼裡重視的終究也就是一個家,和幾個情人罷了。
我思慮了很久,認真的說道,“如果是我,我可以放棄這一切,雖然我也很貪心,我想要愛的人在身邊,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能幸福,比起這些來,其他都不重要。”
老爺子沉默了很久,他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整個人卻沒有了先前的氣場,也一點都不讓我覺得難以親近。
“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希望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給他。我覺得能配得上我女兒的男人,必須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所以,我用盡了各種手段,逼迫他們分開,我甚至還對付了羅家。但是這些年,除了和可可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夏媛真心的笑過。我記得小時候,這丫頭整天都把笑容掛在臉上,我總是說她沒心沒肺的,我沒有想到,因爲我的緣故,讓夏媛變成另一個人,她的懂事,乖巧和賢惠,都是被我逼出來的。”
我似乎能理解老爺子的心情,他的本意一定是好的,他希望夏媛可以得到最好的,所以自以爲是的想要替她安排好一切。當年的羅靳予,放1浪形骸,一定是很讓人失望纔對。
老爺子輕笑了兩聲,戲謔道,“小丫頭,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勇敢,看你瘦瘦小小的,居然隻身一人從海城到香港來,難道你不知道,香港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你有錢就能辦事的,這其中的門門道道,不是你這個小丫頭可以應付的來的。”
這些話,我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但我現在還是站在了這裡,而且活的好好的,除了手腕上綁着繃帶之外,沒有一點損傷。興許真的像老爺子講的,我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可能是我運氣比較好,能遇到可可,能遇到夏媛,但即便不是這樣,我也未必就會放棄。
我如實的說道,“我不想在若干年以後,當我的女兒問起她父親的時候,我只能用沉默來應對。”
我也不想讓自己後悔,我愛顧正南,我無法否認,但是這句話,我並沒有說出來。
我看着老爺子的臉色一點一點在轉變,這句話我確實是說給他聽的,以老爺子的智慧,其實他早就已經看透了這一點,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他不會告訴別人,可可是因爲他纔沒有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