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黛坐在車裡,車上放着她不多的行禮。
“少夫人,現在去哪兒?”司機問。
她捋着發,一時沒有答案。以前租的房子早就到期,退了。此刻,已近深夜,她該到哪裡落腳?
“要不,去省裡?”
去省裡,父母家。上次的事情誤會雖然解開,但這麼長一段時間來,洛清媛都沒有給她打電話,怕是還記恨着吧。
當然,不管怎樣,她都應該回去一次。但,不是今晚。
今晚,她太累了。
“去最近的酒店。”她無力地出聲,將頭枕在了靠背之上,虛弱地呼吸。一切,都像一場夢,不真實到她不敢去想。
到了酒店,她一頭栽了下去,已然無法分辨是暈倒還是昏睡,總之一夜無夢,眨眼,就到了天亮。
起來時,已近十點,她早就遲到了。索性打電話去檢察院請了假,她草草地收拾一下自己,準備先回省裡父母家看看再說。
剛走出酒店,洛清媛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疑惑地接下,那頭,傳來了洛清媛夾着慌的話音:“洛玉說你離婚了,是嗎?”
“嗯。”有氣無力地迴應,此時還覺得是一場夢,當洛清媛問起,纔有一點點真實的感覺。
“唉,洛玉怎麼會這樣!”洛清媛嘆了一口氣,語氣裡分明含滿了對林洛玉的不滿。林洛玉爲了討好洛清媛,可謂是不遺餘力,林洛黛想不通,洛清媛怎麼還會對她有那麼大的意見。
“剛剛,洛玉回來了,把你爸氣得不輕。”洛清媛永遠將林施堂放在第一位,就算女兒的突然離婚都未能勝過林施堂的一場怒。林洛黛苦苦地笑了一下,數月前她照顧自己的那溫馨的一幕幕,似過眼雲煙,再也找不出真實存在過的感覺。
“怎麼了?”她有氣無力地問,其實並不太感興趣。
洛清媛並未聽出來,繼續出聲:“洛玉跟我們說,要我們和你……斷絕關係,你離婚了……我們絕對不能接受你……”
林洛玉!脣咬了咬,林洛黛眉頭挑出了恨意:“她有什麼資格提出這樣的要求!你們難道真的要接受嗎?”
“黛黛——”洛清媛拉長了尾音,證實了她的猜測。她的眼淚再也繃不住,火辣辣地滾了下來。
“不是我們不想接受你,實在是洛玉她……”洛清媛欲言又止數次,最後不得不硬着頭皮壓低聲音道:“她告訴我們,她現在做的是黑社會頭子的情婦,而且馮紹華現在也有了黑社會的背景,另外,還有她母親……以及她是你爸爸親生女兒的事情……她說了,如果我們接受你,她就把所有事情都抖出去。這一條條,一樁樁,足以讓你爸爸……黛黛,你說……”
林洛黛的喉嚨哽了一下,難受極了。
父母原來到現在才知道林洛玉的真實情況,這也怪她,沒有早一點說出來,纔會讓林施堂陷入如此深淵。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胡亂地問:“不是……她已經證明了,不是爸的女兒了嗎?”如果記得沒錯的話,上次林洛玉陷害自己時,已在法庭表明,她不是林施堂的親生女兒。
“她說那是假的,如果我們不相信,就把一切挑明,讓全城都知道,然後一起去做親子鑑定。”
林洛玉,夠狠!
手抖了抖,她連握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認命地道:“既然這樣,就隨你們的便吧。”
“黛黛!”在她要掛斷電話之際,洛清媛快呼了一聲。她無力地抵着酒店的廊柱,仰頭聽着。
“這件事,你也不要怪你爸爸了,他是說什麼也不同意的,還被氣到發了心臟病,現在住進了醫院,還沒有醒過來。我也是怕事情鬧大,才同意了她的要求。黛黛,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虧欠了你……可是,你爸爸今天爬到這個位置……說實話,事業就是他的命,我沒有辦法……黛黛,求你不要恨我。”
說到最後,洛清媛已泣不成聲。林洛黛虛弱地按斷了電話,閉緊了眼睛。纖長單薄的身子就那樣靠着,優傷無助,永恆定格。
馮紹華慢慢走過來,手裡還握着一份報紙。他原本冷淡的眉目一時溫柔,停在她的對面:“很高興,你離婚了。”
林洛黛正沉浸於無盡的悲傷中,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她猛然睜眼,看到了眼前的馮紹華。
他今天穿一身菸灰色的西裝,配了白色襯衣,打了領帶,正式而優雅。他的臉上一片溫潤,和煦,全然不見了往日的敵意。
他看到她在看自己,舉了舉手裡的報紙:“已經登了。”
林洛黛眼睛發痛似地猛然一縮,還是捕捉到了上面巨大的標題:國際高富帥與女檢察官緣盡分手,疑已籤離婚協議。
轉眼,她看向馮紹華,他臉上佈滿了微笑,似乎這是一個極好的消息。林洛黛一擡手叭一聲拍開了他的手和他手裡的報紙,顫悠悠地朝前就走。她的頭昏昏沉沉的,以至於走起路來東倒西歪,隨時都可能倒下。
“黛兒。”馮紹華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腰,“你還有我!我說過,我願意娶你!”他的語調、語音、語氣裡,聽不出一絲一毫捉弄的意味,他的眼神也那般誠摯,就像失憶之前。林洛黛閉眼扭了扭頭,一伸手,用力推在他身上。
身體順利離開了他的懷抱,她連連退了好幾步,一時不穩,跌倒在地。
“黛兒!”馮紹華心疼地就要過來扶她,她已沉聲發出警告:“不要靠近我!馬上走開!”她咬緊了牙,是對他真深最沉的恨!
“一次次中傷陷害,還沒夠嗎?我已經生不如死了,你還不滿意嗎?”她繃着臉,明明脆弱虛軟,硬是挺直了一副腰身,倔強地與他對視,眼裡盈着淚,卻不肯流下來。
“你已經看到了,我現在狼狽成了這樣!”她慢慢地擡手,撫上了胸口:“馮紹華,我自認欠你的,纔會讓你如此爲所欲爲。不過,索債也是有度的,欠你半條命的債早就還清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欠你了!如果你再接近半步,我馬上報警,告你騷擾!”
她氣極了,口不擇言。她和白暮雲離婚了,所以再也不擔心會連累到他。她不過一條賤命,若真要拼,她會和他拼個你死我活!她終於能體味林洛玉那句話:“光腳的還能怕穿鞋的?”毫無掛念了,纔會無所顧忌!
馮紹華的臉痛楚地扭了扭:“我是真的愛你。”
林洛黛諷刺地笑了起來,看他的眼神沉冷如冰:“馮紹華,就算你說的是真話,我也不會接受你,我只會恨你!”她吃力地站起來,搖搖擺擺地朝前走,馮紹華邁步,她厲聲阻止:“不要過來!否則,我會死給你看!”
馮紹華止了步,她搖着身子慢慢走出去,走向人行道。她的身體虛弱極了,走路時歪來歪去,就像一片受盡了風吹雨打就要凋零的葉片!馮紹華看得心口發痛,握緊了拳,卻不敢再接近半步。
林洛黛覺得頭更暈了,眼睛也在發花,面前的斑馬線彎彎曲曲,已經無法辨識。她的胸膛壓抑着,肺像被扎住,怎麼也吐不出半口氣來。她感覺整個人就要窒息,而頭上,太陽烤得尤爲厲害,她幾乎要化掉……
路上車不多,好半天沒有一輛,她的目光毫無焦距地掃了一下,模糊間看到一輛黑色的驕車快速駛來。她的腳似釘了釘子般再也邁不動半步,眼神一恍,車子直直地衝向自己……
夢,全都是夢,夢裡,一時出現了白楊美華,嚴厲地指責她,拋出了離婚協議,緊接着,林洛玉的臉呈現,瘋狂地叫着笑着,抽出一把把尖利的刀刺向她。馮紹華在一旁拍掌大笑,洛清媛伸手將她推向深潭。
她無法呼吸,毫無章法地撥動雙手,想要浮上水面。可她的身體卻越發下沉,呼吸,越發困難。水中,她看到了白暮雲乾淨俊美的臉,對着她笑。她伸手,他臉上的笑慢慢消失,轉眼一片冰冷。他也伸出了手,手裡握着一支錄音筆。
他的聲音遙遠而陌生:“這就是你通、奸的證據!”
轉眼之間,再也無人,只有她一人,孤獨地沉淪……
她不服氣地揮舞着手腳,想要逃出窒息的牢籠,心底涌起的一股氣,逼着她更用力地划動……
“黛兒?”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握住了她,將她拉出了湖底。緊接着,她聽到了這樣的呼聲。
她用力一睜眼,湖水、冰冷瞬間消失,眼裡,是一隻白皙有力的男人的手。
“做噩夢了?”手的主人探下身子,貼向她的臉,問。林洛黛恍惚了好久,覺得自己還是在做夢。
“是我,白暮雲。”白暮雲看出了她的未清醒,提示道。林洛黛不太相信地擡起另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
溫熱的皮膚,光滑緊緻,如畫的眉,淨朗的眼,挺立的鼻樑,極好看的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