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證明書?”看到這幾個字,她的眉頭堆在了一起。
低頭,白暮雲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只道:“是的。這是上次美國專家爲你做孕檢的結果……結果顯示孩子的大腦缺損,生下來最好的結果是腦癱,還可能是死胎……”這是事先想好的謊言,爲了不讓她知道自己的病,他重新弄了一份假的證明,用以說服林洛黛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這些話在肚子裡磨了無數次,當真正說出來時,方覺得艱難,更感覺到了自己的殘忍。
醫生說過,孩子不僅會遺傳他的病,還可能在肚子裡發生病變,危及她的生命。他不能冒這個險!這樣做雖然殘忍了點兒,卻是將傷害降到最低的方法。
“怎麼可能!”林洛黛像被然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從內涼到外,一直涼到了骨頭裡。她不願意承認般搖頭:“我纔在醫院裡做過檢查,醫生說一切都好,寶寶健康,怎麼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這個消息的衝擊力實在太大,她一時語無倫次。白暮雲痛苦得眉頭都縮在了一起,僅告訴她這樣的消息,她就痛苦成了這樣,若是知道……
他已經不敢想下去。
“他們是權威專家,而且是做針對性的檢查,所以結論可靠。”他有些無力,卻還要硬着心說服她。
林洛黛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啪地站了起來:“不,我不相信!我要重新檢查!”她固執地走向門口,就要去醫院。白暮雲一把從後將她抱住,緊緊地將她壓在懷裡:“這個結果百分之百可靠,重新檢查也是一樣的。黛兒,你還年輕,以後生孩子的機會還很多,不要這樣好嗎?聽我的話,去醫院把孩子打掉。”
“不,我不打!”林洛黛的反應極強烈,一反手將白暮雲甩開,尖利地吼了起來,“我是一個母親,怎麼可以扼殺自己的孩子!他怎麼會有病!我檢查的時候明明什麼事情都沒有!我不會相信的,我是不會打掉他的!”
“黛兒!”全身沉重無力,他根本阻止不住情緒激動的林洛黛。眼着林洛黛哭着跑出去,聽到樓梯上傳來的沉重腳步聲,他覺得她的腳步都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幾乎要將他的胸口踏碎!
他無力地彎頭,將自己的頭埋於掌中,在心中無盡地痛恨着自己。爲什麼要給她帶來不幸,爲什麼要把她帶入這種境地!爲什麼要讓她愛上自己!
“少爺。”古清站在他身後,眼裡盈滿了不忍,卻不得不開口,“現在是做手術的最後期限,醫生說越拖下去對少夫人的身體損傷越大。”
抹了一把臉,他坐了起來,臉上依然帶着蒼白,聲音卻已沉冷:“你告訴醫生,我們會盡快手術的。”說完,站起來,拉門走了出去。
擡頭看一眼樓上,最終只是無奈地轉頭。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這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都無法做到,更何況林洛黛。現在只能給她一些時間希冀她能想清楚,然後做出正確的決定。
跳上車,將車子駛了出去,他覺得胸口悶得難受,彷彿隨時都會炸開。只能油門踩到底,將車子開得飛快。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葉瀾兒打來的。他胡亂地拾起想要掛斷,手忙腳亂間卻又接通,葉瀾兒的聲音泄了出來:“暮雲嗎?很悶,出來喝一杯吧。”
擰緊了脣,他沒有吭聲,只是緊緊地盯着前方,任由滿額的青筋暴起。
“我在私人會所,不見不散哦。”那頭掛斷了電話,只留下枯燥的嘟嘟聲。白暮雲將手機甩在了椅子上,一個旋轉,朝那個方向開去。
不想見葉瀾兒,卻很想喝點酒。滿腔壓抑的氣流需要一個發泄的窗口,這是他到來的原因。來到私人會所時,葉瀾兒已經喝到半醉,目光迷離,身子搖搖晃晃。
白暮雲沒有理會她,拿起酒杯連灌下幾口。葉瀾兒看着他的樣子一時間悲傷地笑了起來,伸手落在了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擡起:“沒想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讓我愛到骨子裡的你,也會借酒消愁啊。”
不語,將自己的下巴從她的手上移開,白暮雲又連連喝下去了幾杯。一想到林洛黛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他就覺得有如刀割。
葉瀾兒藉着酒勁撲入他的懷抱,竟唔唔地哭了起來:“暮雲,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我想過,如果現在得不到你的愛我可以等,一直等下去。我們還年輕,還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長的日子可以過,我能等下去!可是呢?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只留了半年,你讓我以後等誰,等誰!”
白暮雲想要推開她,她的手極緊,可憐巴巴的聲音又涌了出來:“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難道就不能給我一個擁抱嗎?她愛你,我也愛啊,我的愛並不比她的淺!”
不再動,任由她抱着。他的心卻愈發沉重,眉深深壓下。葉瀾兒不再動,彷彿已經睡去,他的掌落在了她的背上,聲音輕輕的:“我不要你愛,也不要你等。我現在連她的愛都不想要了,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她離開……”毫無傷害地離開,去尋找幸福。
他已經想不出來。越是愛的女人就越不想她在自己離去後孤獨,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葉瀾兒在他懷裡發出淺淺的呼息,似乎睡着了。
把她抱起,放在客房的牀上,白暮雲滿身疲憊地走出了私人會所。背後,葉瀾兒慢慢睜開了眼。她雖然醉了,卻未全醉,剛剛白暮雲的話,她都聽到了。
淚,落在頰上,她輕輕出聲:“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一定能幫你。”她抽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林洛黛回到房間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安,撫着肚子,一臉驚顫。剛剛白暮雲所說的話一一回放,她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喃喃自語,想要把一切推回去。她真希望剛剛的一切是場夢,她肚子裡的孩子什麼事都沒有。
傭人推門,看到她倒在地上嚇得不輕,忙跑過來扶。林洛黛無力地伏在她身上,壓抑不住情緒,突然哭了起來。她一個勁地哭泣,恐怖不安心痛夾雜在一起,徹底壓垮了她的神輕,她哭得就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門外,白暮雲的手伸了又伸,最後還是沒有推開門,只是靜靜地立在外面,聽着她的哭聲,任由痛楚在心臟間遊走。
林洛黛一直哭了很久才停下來,她實在太累了,直接昏睡了過去。傭人這才把她慢慢地扶上牀,爲她拉好被子,轉身時抹了抹眼睛。
門外,幾乎不抽菸的白暮雲手裡夾了根菸,每抽一口都會壓抑地咳嗽,怕影響到林洛黛,他硬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抽動胸口。
“少爺。”傭人走到他的身後輕呼,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只能在心裡祈求上蒼不要再折磨少爺少夫人,他們經歷的磨難已經夠多了。
白暮雲轉頭,乾淨的臉上染了些煙氣,與他平常的氣質極不符。他轉頭看一眼臥室門,傭人低聲道:“少夫人已經睡了。”
“下去吧。”他甩掉了煙,走向主臥。
林洛黛一直睡得很不好,她不斷地做着噩夢,一時看到孩子血淋淋的身體,一時又置身於鬼怪的世界,不斷有可怖的鬼怪伸出頭來恐嚇她。她嚇得不輕,不斷地奔跑,不斷地尖叫,可是,她的腳步怎麼也邁不動,聲音也無法發出。她只能無助地揮舞着雙手,做着無力的掙扎。
在這個過程中,她又似乎聽到了隱約的呼聲,叫着她的名字,一聲一聲,卻聽不真切……
這一覺直睡到半夜才醒,醒來時,依舊一人,孤零零的,彷彿整個世界都與她隔離。突然感覺冷,她抱緊了自己,雙腿縮起,一時碰到了隆起的肚皮。
她的手撫在了肚子上,白暮雲白天說的那些話再度進入耳中。他說,要打掉這個孩子!
心口又是一痛,眼淚跟着就流了下來。
明明知道白暮雲做出這個決定是爲了她好,可是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一個在她肚子裡存活了五個月的生命,怎麼能說打掉就打掉?
室內,僅開了一盞牀頭燈,燈光昏暗,但足可見對面桌子上的點心。有好幾盤,每一盤裡的東西都精緻美味,大概是傭人怕她餓着特意放的。
她在臥室裡尋了尋,卻沒有看到白暮雲的身影。依理說,越是這樣的時刻,他越是要陪在她的身邊纔對。
滑下牀,伸手拾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裡,明明甘甜的東西,卻硬是嚐出了苦澀的味道。再無味口,她轉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山發呆。
臥室的門拉開一角,白暮雲的身影出現。其實他一直未離開,怕她餓,剛剛端了些點心上來,這會兒又給她端了一杯水。
看到她立在窗前,像一株孤單無依的水仙草,他的心口又是一痛,差點將杯子打掉。屋裡,傳來了抽泣聲,林洛黛滿面滾着淚花,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傷,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