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黛目光落在那個倒八形的頭飾上,她之所以不認識,只因爲這個頭飾是張媽買給她的生日禮物。那天,張媽直接紮在了她頭上,她忙於學習,根本不曾管過頭飾是什麼樣子的。
之後,她一直揪心於父親的所爲,早就忘了頭飾這回事。
“我當時雖然重傷,但還有一絲意識,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體香,並在碰到了她的髮絲時把她的髮飾抓了下來。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正是因爲你身上的味道跟那個女孩的味道相似,纔會着迷。後來,我請人調查過你,才知道,你曾經出現在車禍現場,就是救我那個女孩。”
他的雙手一壓,將她壓回了位置。服務員將飯菜上齊,退了出去,他體貼地爲她遞來了筷子。
林洛黛吃力地握着筷子,全然無味。真相或是揭開,他們轉眼間會由愛人變成仇人……
“我承認開始接近你是因爲你救過我,但,慢慢地,我便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你。怕你誤會我的愛,纔沒有跟你講這件事情,洛黛,你在怪我嗎?”
吃力地搖頭,她的臉色越發蒼白,只努力拉開脣角勉強地笑着,道:“怎麼可能,你其實……對我一直很好,不管出於什麼想法,我都沒有理由怪你。”
“那就好。”白暮雲滿意地點頭,細心地爲她夾菜。林洛黛笑得艱難,食之無味,卻又不想把自己的真實心情表露,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此刻這般坐立不安過。
“對於十年前的案子,我一直存在着許多疑惑,所以,我正在着手查這件事,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有答案。”白暮雲邊吃邊道。
林洛黛的手一軟,叭一聲,將筷子打在了桌面上。
“怎麼了?”白暮雲擰眉,她虛弱地應聲;“沒事。”卻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有將筷子拾起。
白暮雲將一雙新筷子遞給她,她受寵若驚般接過,伏下頭去裝出努力吃東西的樣子,想要隱藏住滿心的懼怕。白暮雲凝眉看了她一陣,最後情緒複雜地垂頭吃午餐。
整整一天,林洛黛都在不安中度過,那場車禍是她青少年時代乃至整個人生裡的一個巨大的陰影,年少的她不敢去問父親,只能選擇將它遺忘。如果不是黛絲提醒,她會刻意地將這個永遠埋藏心底。
上天總喜歡和人開玩笑,林洛黛沒想到自己會鬼使神差般與當年那個垂死的少年產生聯繫。當時,他傷得那麼重,滿面是血,她的心裡一片驚恐和擔憂,根本不曾將他的樣子記住。
一向乾脆利落的她此時迷惘了,她不知道該選擇告訴白暮雲真相,還是閉嘴。
父親終究是父親,終使有萬般不好,也連着血肉親情。思前想後,她離開了工作崗位,來到了父親的辦公室。
林施堂正在和幾個下屬討論問題,馬上就要就任省長,他嚴肅的臉上泛着意氣風發的光芒,彷彿一時年輕了好幾歲。
看到林洛黛進來,他也是一驚,說到一半的話突然頓了一下,而後才示意她等在外面。
半個鐘頭後,林施堂終於結束了工作,大步走到她面前。豔照事件後,他們還是第一次單獨面對,林施堂嚴肅的臉綻開一度,竟比以前要溫和一些,沉聲道:“有事嗎?”
難怪乎他要如此問,林洛黛是上班時間來的,她是檢察院的,這個點來找人,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林洛黛略顯虛弱地搖頭,低聲道:“只是有些私事……”
在工作的時候,林施堂嚴肅認真,絕對杜絕任何人研究私事。果然,他板起了臉,道:“這些事情下班可以談!”不過,他卻並沒有馬上讓林洛黛走,而是略爲沉吟後問道:“什麼事這麼急?”他的語氣比剛剛又緩和了些,和以往的性子又有了不同,轉身進了已經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林洛黛記得小時候她生病了,母親若在他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他總是極其粗暴地掛電話。於是,家裡所有的人都知道,林施堂工作的時候拒談私事。
她今天來,是觸了他的底線。但,她沒辦法一個人冷靜地去分析當年的事,她覺得應該找到這個當事人問清楚。
她默默地跟了進去,吸了一口氣,道:“爸,十年前,白孝存的事……”
“你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件事?”林施堂面色極度不好看起來,語氣也格外地冷,好似很不願意談這件事情。
一般情況下,父親不高興了就意味着要結束話題。
林洛黛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話題進行下去。“他出事之前,你給他打了電話,我都聽到了,你說的那些話……”
林施堂的身體搖了一下,單手撐在了桌上,顯得很不正常。他硬着嗓子已經顯得有些耐煩:“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爲什麼要提起。”
“您難道不該爲他的死負責任嗎?”嗓音有些顫,她不覺間將這句話問了出來,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林施堂顯然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在短暫的怔愣後粗起了嗓音:“我爲什麼要對他負責任!是他先背叛的我!如果他不離開,怎麼會死!”
“爸……”林洛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拉長了聲音,下面的話卻已經說不出來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都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起。”林施堂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冷淡地迴應。
林洛黛受不了他這樣的語氣,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那可是兩條人命啊!”
敲門聲突然響起,秘書推開門,看到臉色怪異的兩人時頓了一下。不過,多年的歷練,他早已能應對自如,沒事般低頭向林施堂道:“市長,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林施堂看一眼林洛黛,道:“等我開完會再說吧。”他的表情凝重,顯出了十分的不快,但語氣尚算平和。
如在以往,他會直接叫林洛黛離開,可經歷了這麼多事後,他反而對她客氣起來,離去時不忘讓秘書給她泡了一杯茶。
坐在空闊的辦公室裡,林洛黛擡眼,看到的是幾乎掛了一牆的榮譽。有上級下發的優秀工作者獎狀,有受益者送的褒揚錦旗,還有一張大項目完成表,上面記載着他這些年所領導的重大項目的完成情況,每一格後面,都打了個代表圓滿的鉤。
這些大項目無一不在本市引起轟動效應,一次次將他推高,成爲衆人矚目的能力型領導人。林洛黛之前一直關注自己的父親,把他標榜爲自己的楷模,自然知道,這些都是真真實實的憑着他和一干手下的能力打拼出來的。
政績顯赫的他,爲什麼要陷害白孝存?
“小林。”有人從背後呼她,林洛黛猛然回頭,看到李秘書站在門口,有些歉意地道,“林市長馬上要去視查工作,他沒辦法和你見面,讓你先回家。”
林秘書說完,從桌上拾起一份文件,又匆匆跑了出去。
林洛黛沒精打采地從林施堂的辦公室裡走出來,來時心情忐忑,回去時,心情沉重。她是個法制工作者,對於法律條款熟悉至極,十年前的那件事會對林施堂產生怎樣的影響,她比誰都清楚。
白暮雲如果把事情查清楚了,林施堂一直爲之努力的仕途之路將會中斷,還會受到法律的制裁,而她和白暮雲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感情,也會隨之消散。試想,有誰會和仇人的女兒相安無事地呆下去?就算他勉強和她呆在一起,她也不能漠視當年父親的錯違心地和他繼續下去。
想到這些,她情緒低落到了冰點。這件事情給她的打擊,甚至勝過了豔照和沈銘宇帶來的所有打擊。擡指,看着那枚白家的家傳戒指,她覺得無助到了極點。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直到白暮雲打來電話,她才驚覺周圍已經一片黑暗。遲疑了好久,才咬咬牙,接下了他的電話。
原來,他久等卻未見她到公司去,已經到了檢察院門口。
林洛黛打了個的重回到檢察院,看到白暮雲的布加迪威龍隱在暗淡的路燈下,黑亮流暢的車身上靠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修長、優雅,乾淨,正是白暮雲。
看到她,他快點走了過來,“去哪裡了?”
林洛黛目光錯亂,不敢看他的臉,只胡亂道:“臨時有些工作,去處理了。”她無法隱藏自己的心虛,目光閃爍,跟他坐進車裡,身體拉高,僵直地與他保持着距離。
白暮雲蹙了蹙眉頭,朝她看了好幾眼,最後只是淡淡地吩咐司機開車。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古清沒在,當林洛黛注意到時,略略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問。
耳邊,傳來輕輕的噠聲,伸出來的玻璃將前面遮擋,將他們兩人鎖在了這個密閉的空間。林洛黛被這細小的聲音嚇得不輕,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警戒地看向白暮雲。
她的表情太過明顯,白暮雲好看的眉毛突然皺起,伸手過來,握上了她的手:“出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