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着的正是馮紹華,他顯然是跑來的,還在喘氣,目光卻灼灼地尋找着,最後落在了林洛黛身上。他根本無視於眼前的白暮雲,一步衝到林洛黛面前,執起她的手叫道:“黛兒,聽檢察院的人說你暈了,沒事吧。”
林洛黛不甚自在地欲要抽出自己的手,馮紹華卻握得極緊極緊,根本沒有放開的意思。
白暮雲終於出聲,聲音淡淡的,冷冷的,“我妻子沒事了,麻煩馮先生把手放開。”
禮貌而客氣,不帶一絲憤怒,他表現得極具紳士風度,輕輕地握住林洛黛被捉的手放在馮紹華的眼皮子底下,示意道。
然而,馮紹華卻並不吃這一套,而是冷冷地哼出一聲,立直身體,與白暮雲相對而站。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馮紹華溫潤柔和,白暮雲乾淨淡雅,馮紹華若像午後的陽光,白暮雲則像清晨的朝露。除卻背景家世,兩個人並不相差,馮紹華僅用幾年時間就評上了高級法官,是本市最年輕最有前途的青年才俊,白暮雲在困難期入家族企業,力挽狂瀾之下將家族企業帶入一個嶄新的局面,是富二代裡難見的人才。
這是他們第一次正面衝突,才使得林洛黛有機會將兩人進行比較。她就這樣被他們怪異地牽着,忘了要開口。
而最先打破沉默的,卻是馮紹華。他淡然地掀開半厚的脣,無比理性地道:“既然是你的妻子,你就應該保護好她。洛黛雖然表面強大,但她終究是個女人,需要男人的保護。我不否認,你曾經保護了她,所以,我暫時地放了手。但現在,你不能了,所以,你應該退出。而我,將會重新得到保護她的機會。”
“不好意思,我的妻子不需要別的男人來保護。”白暮雲答得極快,極淡,眼底,卻已泛起瞭如刀般的光芒,狠狠地紮在馮紹華身上。
馮紹華並不避讓,用同樣的目光瞪了回去,淡淡地笑着,嘴角含了諷刺:“就算是白先生這樣的高人,也擺脫不了命運的捉弄。據說,你的家人早已爲你鋪排了另一段婚姻。我還聽說,你奶奶有心臟病,我也是從這條路上過來的,自然知道,白先生是不可能將自己的奶奶活活氣死的,那麼,你將會委屈黛兒。她已經受夠了委屈,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
“除了氣死我的奶奶,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不勞馮先生操心。”白暮雲的始終能用最簡短的話回答馮紹華尖銳刻薄的長篇大論,兩個人可爲謂是棋逢對手。
只有林洛黛,被夾在兩人中間,尷尬異常。
門外,換點滴的護士站在那裡,不知該進該出,詫異地看着這一幕。林洛黛一時間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面對着護士們的目光,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白暮雲最先注意到了護士,點頭示意她進來。兩個人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動作,護士手忙腳亂地換了藥水,迅速跑了出去。
林洛黛感覺頭痛起來,她只能期望這個護士不要大嘴巴,把這件事傳得滿城風雨。微微抽了抽自己的手,她努力平靜下自己,輕聲道:“你們放開吧,我的手握痛了。”
兩個男人相視着,卻沒有任何人選擇放手,不僅如此,還加重了力道。她的手,真的被他們握痛了。
“遲早要放手的,爲什麼不選擇現在放?”馮紹華盯緊了白暮雲,低聲問。
白暮雲嘴角劃開淺淺的冷笑:“誰說我會放手?我們會牽手走過一生。”
“怕你家的老奶奶不會同意吧。”
“這是我的婚姻,不需要你操心。”
“我擔心的是黛兒。”
“她是我的女人,你擔心她的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如果你真想擔心她,就離她遠一點兒。”
“我是不會放開她的,我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而你,似乎還有一位指腹爲婚的妻子吧。”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根本沒有了她插話的機會。平常處理起案子來乾脆利落,但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時,她卻發現無力到了極點。
“我想,還是讓黛兒本人來給出答案吧。”白暮雲似乎已厭倦了和馮紹華進行的無謂爭論,低頭輕輕在林洛黛的發間碰了碰,道。這若有若無的動作,足夠表明兩人間的親近。
馮紹華一時沉默,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看到林洛黛的臉偏向白暮雲,突然出聲道:“不可以口頭回答,你願意跟誰走,就吻誰!”
“……”林洛黛微張了脣,不敢置信地看向馮紹華。馮紹華早就抓住了她的軟肋,她雖然嚴謹卻十分保守,當年他們在一起連親吻都沒有,不是馮紹華不主動,而是她不願意。
當着一個男人吻另一個男人,她怕是死都做不到。
“黛兒,你想清楚了,誰纔是可以和你走到底的人。還有,你跟了他後,會不會傷害到其他人。”馮紹華出聲提醒,脣角勾起了一抹殘忍。
林洛黛一時僵在了當場,左右爲難起來。馮紹華的提醒並非沒有道理,如果她跟着白暮雲走,勢必傷害到白楊美華,那可是他唯一的親人。
可是,她已經向白暮雲表明瞭真心……
“我誰都不選。”她最後出聲,不敢看任何一個人,若不是手被握着,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逃開。
“不可以!”這一次,是白暮雲在吼。他的臉色極不好看,因爲她的回答。林洛黛知道他在生氣,低頭不語。
“擡頭看着我!”白暮雲發佈命令,指配合着緊了一緊。林洛黛擡頭,看一眼白暮雲,又迅速轉臉,去看馮紹華,有些無奈:“爲什麼要搞得這麼幼稚,你們不覺得這像青春期的小青年嗎?”
兩個人臉上微微羞赧,卻仍然沒有人願意放手。
“放開吧。”她再看一眼馮紹華,馮紹華巋然不動。她只能偏頭,去看白暮雲,希望他能先放手。白暮雲的身子卻一壓,脣直接落了下來,她一陣緊張,想要偏開,卻看到了馮紹華握緊的拳頭。
不管將來會怎樣,她都應該給馮紹華一個死心的機會。林洛黛沒有再動,任由白暮雲壓緊了她的後腦,將兩張臉緊貼。
握在手上的力道慢慢鬆開,白暮雲撫上了她的腰,而馮紹華,縮回了手。餘光裡,她看到了他滿面悲傷的臉,蹙緊的盈滿了痛楚的眉,還有絕望的目光……
他一轉身,走了出去。林洛黛用力推拒起白暮雲來,白暮雲卻一張嘴,咬破了她的脣瓣。
她捂着脣瓣默不作聲,白暮雲已擡高了她的下巴,眼裡閃出難見的怒火,一聲聲低吼:“林洛黛,你就是這麼看待我們兩人的感情的嗎?可以輕易分開,經不起半點打擊?就連自己的誓言都可以背叛?”
被他問得很不是滋味,她自始至終低頭不語,只有心裡明白,不是不愛,而是怕再度傷害。一路走來,她已經傷害了好多人。
白暮雲也不再說話,卻轉身,面對着窗戶。他的身形一時孤寂落寞,雖然依舊優雅,卻透出無限蒼涼。
被一個視爲親人的人傷害,他一定會傷心吧。“你……”林洛黛輕輕出聲,想要說幾句安慰他的話,還未出聲,就被一陣電話鈴音打斷。
白暮雲拾起電話聽了好一陣,最後淡漠地應了三個字:“知道了。”
他轉身,朝她看過來。林洛黛驚顫地接受着他的目光,忘了剛剛想說的話,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應。他最後卻收回了視線,並不打招呼,直接走出了病房。
林洛黛沒有聽從醫生住院觀察的建議,打完點滴就出了院。回到出租屋,蔣希荷還在,看到她,慌亂地抹着臉站起來。她的眼睛紅紅的,分明哭過,手裡還握着手機,似乎剛剛打完電話。
“怎麼了?”林洛黛沒有什麼精神地問。蔣希荷猶豫了好久,才閃爍着目光看向她問道:“馮紹華向林家提出解除婚約了,是嗎?”
放包的手微頓,半天,林洛黛纔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他是爲了少夫人您才解除婚約的,是嗎?”蔣希荷上前一步,問。林洛黛這次沒有給出任何反應,但,昨晚的事情已經足夠說明一切。蔣希荷失望地縮回了身體,眉頭鎖成了一團:“洛玉該有多傷心啊,這孩子,從小就被親生母親拋棄,大了被所愛的人拋棄……”
林洛黛默然不語,對於馮紹華和林洛玉之間的事,她不想過多解釋。轉身,欲進房,蔣希荷卻一把拉住她,眼裡盈着淚花祈求道:“少夫人,我知道您是個好人,您能不能幫我勸勸馮先生不要解除婚約。您和少爺這麼好,馮先生一定會死心的,您若親自勸他,他一定會聽的。”
林洛黛無奈地閉上了眼,想到了是下午的那一幕。馮紹華死是死心了,但,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左右他的決定呢?
“少夫人,洛玉這孩子命這麼苦,我這個做親媽的卻一點忙都幫不上,我有時真的好恨我自己,恨自己無能啊!如果可以,我原意用死去換取她的幸福!少夫人,求求你了。”蔣希荷拉住了這最後的一根稻草不願意撒手,說着說着,就要跪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