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總要進去看看。”年佑林拉着柳依兒的手，走進了高健家的院子。
院子並不像別的人家，已經種滿了各種蔬菜，而是荒廢着。鋤頭，耙子之類的農具隨處的扔着。
應該也沒有廁所，牆角的地方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柳依兒皺了皺眉，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不長歪了纔怪。
正想着，年佑林已經對着屋裡問道：“是高健的家嗎？請問家裡有人嗎？”見半天沒人迴應，年佑林看了看柳依兒便推門走了進去。
這房子因爲年久失修，屋子裡面已經比外面矮了一截，年佑林走進去的時候因爲沒注意，差一點摔倒。
他連忙回過身，扶住了柳依兒，擔心她同樣因爲注意不到而跌下去。
柳依兒扶着他的手，走進了屋子。
眨着眼睛，過了很久才適應了屋裡和屋外光線上的差距。
這一個一間屋子的房子，廚房就在一進門的地方。屋子裡因爲生火做飯的緣故，牆皮都是黑漆漆的。一個老婦人背對着他們。正躺在炕上。
“老人家？老人家？”年佑林走上前去，又喊了兩聲，見那老婦人沒有應聲，便走了過去。
老婦人緊閉着雙眼，趟在炕上，一動也不動。年佑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
老婦人感覺到了有人碰了自己的額頭，馬上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站在面前，慢慢的坐了起來。對他們比劃着。
原來她是個聾啞人。
柳依兒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好在她在上學的時候，因爲要表演千手觀音學過一點時間手語，她便對老婦人比劃着問道：“您怎麼了？不舒服嗎？我是高健的老師，今天來家訪，這位是醫生，您有什麼不舒服可以跟他講！”
老婦人看完她比劃的話，用再簡單不過的手語迴應着：“眼睛痛的很，頭也跟着痛。高健不知道跑哪裡玩去了，我去找找吧。”
比劃完，就要下地。可是還沒等穿上鞋子，就扶着頭，向炕裡面倒了去。
柳依兒頓時緊張了起來：“年大哥，你快看看，老人家她怎麼了？”
年佑林用手扒開了老婦人的眼睛看了看，便對她說道：“應該是青光眼，帶着的頭暈頭痛，已經很嚴重了，再不手術，恐怕要失明！”
“失明？”柳依兒忍不住大呼起來。對於一個聾啞人來說，眼睛就是她的一切啊，如果再失明瞭，可讓她怎麼生活！
柳依兒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因爲這個跟自己不太想幹的老人，流出來了。
“這種手術很簡單，縣城裡的醫院就能做。依兒，我看今天的家訪就到這吧，老人的眼睛要緊！”年佑林和她商量着。
柳依兒看了看趟在炕上的老人，無奈的點了點頭。
她輕輕的把老人搖醒，年佑林找了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暖瓶裡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水，遞給了她。
老人喝了水之後，看上去好了一些。柳依兒便對她比劃着：“婆婆，您是患了眼疾，需要馬上手術，否則就有可能失明，我們現在帶你去看眼睛好不好？”
老人在她比劃完之後，連連的擺着手
：“不行，不行，手術要很多錢，家裡沒有錢，高健上學的錢，還是我偷摸和親戚借來之後攢着的呢。否則被他爸發現了，又要拿去賭。”
比劃完，乾涸的眼角竟然留下了一滴眼淚。
“你告訴她，對於她這個年紀的老人，國家是有政策的，免費手術。她如果再不手術，失眠是不可避免的，她要是想繼續照顧高健，不拖累這孩子，最好還是接受我們的建議。”年佑林見她拒絕着，便讓柳依兒翻譯他電話給老人。
柳依兒的手語有限，只好吃力的比劃着。
老人聽到自己會失明，也確實擔心那樣會拖累高健，便動了心。
“婆婆，真的是免費的，不用花錢。時間緊迫，我們還要開車帶你到縣城去，快走吧！給高健留個字條，讓他先到親戚家住一晚，行吧？”柳依兒催促着。
老人見她這樣說了，便摸索着，到櫃子裡收拾了收拾，柳依兒拿出紙筆給高健留了個字條，便扶着老人向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口，一個醉醺醺的人便迎面晃着身體走了進來：“老不死的，還沒做飯。我要再喝點，快給我做飯去！”
見到老人，他便大呼小叫的吆喝着。
這一定是高健的爸爸了，柳依兒和年佑林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
老人跟他比劃着，大概的意思是：“我眼睛壞了，這是高健的老師，這是醫生，要帶我去縣城做免費的手術，否則就瞎啦。”
高健的爸爸根本不管老人比劃着什麼，猛的扒拉開柳依兒扶着老人的手，因爲屋裡的地面都是凸凹不平的，柳依兒在他猛烈的拉扯下，一下就向一邊倒了過去。
年佑林趕忙從老人的背後跨了過去，接住了她。
“她不是你的媽媽嗎，你怎麼能這樣對她？”柳依兒氣憤的對他說着。
“你是誰？你有啥權利管我家的事！老東西從前天就裝病，現在還要躲出去，我看你真是活膩歪了！”說完，他伸出手就要向老人的身上打去。
站在一旁的年佑林再也無法忍受，他一把抓住了高健爸爸的手，使勁的一拽，就把他拉到了一邊。
“今天我們把老人家帶走，是一定的了。我看你是喝醉了，希望你清醒了之後，好好想一下，你給孩子做了一個什麼榜樣？”
說完一手扶着老人，一手拉着柳依兒便走出了高健家的門。
他們沒有發現，一直躲在屋後面的高健，此時正滿臉淚痕的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
“依兒，你扶着老人家，我去把車開過來。”年佑林擔心老人走的多了，再暈倒，便把她的手交到柳依兒的手上，跑着去開車。
柳依兒一個人扶着老人，慢慢的向前走去。就在這時，一雙手扶住了老人的另一個胳膊，和柳依兒一起攙扶着老人，向年佑林的車子走去。
柳依兒詫異的看了那個人一眼，是高健。
此時的他，正滿臉淚水，緊緊咬着嘴脣。
柳依兒看着這個孩子，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並沒有責備他，因爲此時她知道，已經無需任何說教，這孩子已經知道了自己應該做什麼。
年佑林的車子開過來了，兩個人將老人慢慢的扶上
了車子，高健坐在了後排的位置上，照顧着奶奶。
年佑林見到他的一瞬間，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看到微笑的柳依兒時，也頓時明白了一切。
車子飛速的向縣城開去。
過了許久，高健忽然開口對柳依兒說道：“柳老師，謝謝你。也謝謝年醫生，我知道我錯了。請你們原諒我。”
柳依兒和年佑林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會心的笑容，轉過身去看着高健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切都還來得及！”說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對他露出了鼓勵的笑容。
快到縣城的時候，年佑林忽然想到，自己有一個朋友正好在這邊進行醫療援助，便趕忙打了個電話給他，和他說明了老人的情況，希望他能儘快的幫助安排眼科醫生進行手術。
一切都很順利，沒多久那個朋友便回了電話，這個週末可巧省城的眼科醫生來這邊做免費的眼部手術。其實名額已經滿了，但是聽了他描述老人的情況之後，願意等着他們加一臺手術。
“真是太好了，年大哥，真的要謝謝你！”柳依兒高興着拍着手，還忍不住輕輕的碰了碰年佑林的胳膊。
年佑林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瞬間像過電一樣，麻了一下。
趕緊調整着情緒說道：“醫者仁心，這不是我應該做的嗎？”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你關心的人，我也想關心。”接着便沒再說一句話。
柳依兒覺得心裡暖暖的：“你關心的人，我也想關心。”這是在赤 裸裸的示好嗎？
她偷笑着。
很快便到了縣城的醫院，眼科的醫生和護士正在門口焦急的等待着他們。年佑林的朋友見他的車子開了過來，忙迎了上去。
年佑林停好了車子，下了車。醫生和護士連忙把老人扶上了擔架，直接擡進檢查室，開始了手術前的檢查。
柳依兒和高健也跟着去了，留下了年佑林和朋友交談着。
“這老人，是誰的親戚嗎？”知道年佑林家人都在國外，他疑惑的問道。
“是一個學生的奶奶。”年佑林剪短的回答着，解釋起來會不會有點複雜呢。他想着。
“學生？你一個醫生，有什麼學生在農村啊！”朋友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一同來支教的一個教師朋友，她的學生。我今天陪她下去家訪！”年佑林知道，不給個明確答覆，這個朋友是不會放過他的。
“這麼簡單哦？什麼人能請動我們年大醫生，動用私人車輛下去家訪啊？不會就是剛纔那個美女吧？”朋友調侃着他。
他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那朋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我說你回來這麼久，爲什麼遲遲也不找女朋友，原來眼光真的這麼高，這女孩看着就很不錯，不但長得漂亮，氣質也一流啊。喂，教什麼的？還有沒有稍微差不多的，給我也介紹一個啊，反正你們那個鄉，離這裡也不遠。”
年佑林聽他不着邊際說着，捶了他一下說道：“小心我告訴你女朋友啊。她是教舞蹈的。不過樣樣全能，是個高材生。”
年佑林忽然感覺到，自己在說柳依兒的時候，竟然有一種自豪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