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外面的石凳上,一等就是近兩個小時之久。
從黃昏一直等到了天徹底黑下來。
暮楚來來回回在樓司沉跟前走動着。已經不下五次給樑靳堯還有盧遠打電話。結果一直無法接通,“大山裡的信號實在太差勁了。”
“楚楚。坐下來。”
暮楚苦着一張臉,“我現在哪坐得住啊!盧爺爺遲遲不回,他們倆也不見現身,也不知這大山裡有沒有蛇。”
“不是說好不自己嚇唬自己嗎?”
樓司沉斂了斂眉心,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過來坐下,你晃得我頭都暈了。”
“……”
暮楚雖不樂意。但還是乖乖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她仰着腦袋看着他沉靜的側顏。“我說你怎麼遇上什麼事兒都從來不心慌的呢?到底是真不慌,還是隻是臉上不露痕跡啊?”
“很多事情,你心慌也沒有用,現在咱們倆除了在這等。已經別無他法了!所以,與其自己嚇唬自己,倒不如安安分分在這待着。該回來的總會回來。”
暮楚擼了擼嘴,“要每個人都跟你心態一樣好的話。那咱們這世界就沒什麼紛爭了!不過,你這態度,說好聽點是心態好。說難聽點吧。就叫冷血。”
樓司沉對於暮楚的評價,似乎並不以爲意,薄脣仍舊抿着,不言一語,顯然也沒有要爲自己辯解的意思。
兩人這邊正說着,就見大山那頭一道佝僂的身影,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光線太暗的緣故,看不清人臉,但暮楚和樓司沉卻一眼就認出了來人是誰。
“盧爺爺!!”
暮楚快步而至,朝他老人家迎了上去。
樓司沉也連忙站起了身來,緊斂的雙眉,稍稍鬆懈了幾分。
“盧爺爺,您這是去哪了呀?居然去了整整一天,阿遠他們都去找您了!爺爺,您這腿怎麼回事啊?受傷了?”
暮楚這才發現老爺子的腿走起路來有些小瘸,她幾個快步衝上去攙扶住了他。
“小事而已,就不小心扭了一下,一會兒上點藥,揉一揉,明天早上起來就好了!”盧老爺子輕描淡寫的說着,轉而又問暮楚,“你說阿遠去山裡頭了?”
“對啊!他和樑靳堯去山裡找您了。”
老爺子皺了皺眉,臉露擔憂之色,“這山裡地形複雜,又是大晚上的,恐怕他們很難找到回來的路了。”
“盧爺爺,您別爲他們擔心了。”
說這話的是樓司沉。
他已經拄着手杖走近了過來,“他們倆好歹身強力壯,再者,樑靳堯是特種部隊出身的,就算讓他在這大山裡迷失一個月,他也能活下來!您放心吧,這點野外求生能力,他是有的,他也定然不會讓阿遠受傷的。”
“對對對!”暮楚也連忙安撫,“有樑靳堯在,他們倆肯定沒事的,您就別擔心他們了,走,我們先進去吃飯吧!您一天沒吃飯了,這會兒都餓壞了吧?”
“中午我帶了饅頭。”
“饅頭怎麼能頂事兒呢?您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做飯,馬上就好!”
暮楚扶着老爺子坐下,而後就閃身進了廚房做飯去了。
暮楚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飯做好了,老爺子這會兒居然還在外頭的路燈下和樓司沉坐在石凳上下象棋,象棋一看就是歷史悠久,經歷了無數年頭的,好多棋子都已經裂開了好幾條縫兒。
暮楚真心覺得他們一個個的,心實在太大了。
這會兒還有兩個流落在外的人呢,他倆倒好,完全不擔心,居然還有心思下棋!
尤其是盧老爺子,其中一個好歹是他的親孫子吧?
嘖嘖!真不知該說他們倆是心大,還是冷血,又或者對樑靳堯實在太放心?
老爺子移了移手中一枚‘卒’棋,這才擡頭同樓司沉道:“司沉,你身體裡的毒,盧爺爺我一定會想辦法替你根除的。”
樓司沉挪了挪自己手邊那枚‘馬’,“爺爺,您盡力就好,其實能多活幾年,我已經非常感恩了。”
“感恩?”
老爺子苦笑了笑,搖頭,“真是造化弄人!這孽是我當年自己造下來的,如今,換我來解,也算老天對我的一種賞賜了。”
“過往的事情,您就別再往心裡去了。”
“怎麼能不往心裡去呢?你可樓四哥的孫子!”老爺子連聲嘆氣,“你可知道爺爺當年那個最得意的學生是誰?”
“查裡夫人。”
樓司沉毫不猶豫的說出了她的名字。
老爺子一怔,而後反應過來,“你聽暮楚說了?”
樓司沉搖了搖頭,“其實那天您說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
“是,就是她……”
老爺子提起自己最喜愛的學生,仍是一臉傷感和痛心,“我直到她走,都始終不願相信,有一天她會背叛我,背叛我們整個團隊!她是那樣一個乾淨,且明朗的孩子,怎麼會呢?”
顯然,老爺子直到這會兒都不願面對這個實現。
就像他父親樓仲鉑一樣,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卻一直深深迷戀着李善春,直到一個家被她折騰到妻離子散,他才幡然醒悟。
不得不承認,這李善春是有着她非凡的過人手段。
“老爺子我,活了大半輩子,就看走了這麼一個人,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樓四哥!我若不把你醫治好,恐怕我上了黃泉之路也沒臉去見你的爺爺了!”
“盧爺爺,再痛苦的往事都終將隨着時間過去,您又何苦爲難自己,讓自己一個人困在這深山老林當中呢?爲了犯錯的人,懲罰自己,多少不值當。”
老爺子搖了搖頭,笑了笑,“說是懲罰倒真算不上,這大山裡雖是落後了些,但這空氣怡人,景色優美,住久了之後,哪捨得再回那喧譁的城市裡去啊?”
“那倒也是。”
樓司沉覺得在這住的兩天,大概是他這一輩子最沉靜的兩天。
這種心曠神怡的安靜感,是大城市裡根本不具備的。
“吃飯了!!”
暮楚拿着一把竹筷,站在廚房門口朝石凳上下棋的他們爺倆喊了一聲,“趕緊洗手吃飯吧!”
“來了!”
兩人應了一聲,起身往廚房走。
樓司沉正站在外面洗手的時候,暮楚悄悄湊上前去,問他,“你確定樑靳堯和阿遠會沒事嗎?”
樓司沉扯過前面的電線絲上掛着的乾毛巾,不疾不徐的擦了擦手,這纔不鹹不淡的迴應暮楚的話,“若這點求生本事都沒有,那他樑靳堯也配不上他肩上那兩槓三星了!”
“……”
他說得可真輕巧。
而山裡頭——
樑靳堯手握鐮刀走前面,盧遠拿着手機,打開電筒功能在後面跟着。
“盧爺爺!!”
樑靳堯在大山裡幹吼着,渾厚而粗獷的聲線迴盪在大山裡,卻根本無人應答。
這會兒,盧遠的喉嚨早已經嘶啞,幾乎發不出聲來。
樑靳堯把跟前的雜草砍了去,一邊罵道:“這破山裡連個信號都沒有!也不知你爺爺到底回沒回?”
“你注意點,別讓草割了手。”
“心疼老子了?”樑靳堯回頭問他。
“你能不能認真點?”
盧遠現在可實在沒心情跟他開什麼玩笑。
樑靳堯驀地抓過他手裡的手機,往他臉上一照,“你怎麼回事?臉這麼慘白?”
被強光一照,盧遠忙下意識的用手一擋,喘了口氣,“你幹什麼!”
“身體素質這麼差?走了這麼一段路就開始喘了!看看你這張臉,都白成什麼鬼樣子了!大晚上出來,當真能嚇死人!”
樑靳堯不提還好,一說,盧遠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起來。
手腳甚至開始有了輕微的震顫,“突,突然好冷……”
他下意識的用雙手把自己抱作一團。
“怎麼回事?”樑靳堯看出了盧遠的不對勁來。
二話沒說,就開始脫身上唯一的那件襯衫。
“我……我好像毒癮又犯了……”
盧遠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聲線在不住的顫抖着,呼吸彷彿也越來越困難,“你走吧!你趕緊走——”
樑靳堯手忙腳亂的把襯衫從自己身上扒了下來,就給盧遠裹上了,“阿遠,看着我!!看着我————”
樑靳堯大手用力掰正盧遠的面龐,讓他看着自己,“聽我的,深呼吸,深呼吸————”
盧遠那雙空洞的眼睛充滿着恐懼,他只覺得腦子裡有一片蚊蟲縈繞的振翅聲在瘋狂的響着,“嗡嗡嗡”“嗡嗡嗡”,由小及大,逐漸演變爲巨大的轟鳴聲,狠狠地炸開在他的腦子裡,而他身體裡的每一道血管……
每一道血管彷彿都有什麼東西正往外擠壓着一般,幾乎是要將他的血管生生撐爆。
每一寸的肌-膚,開始發寒,那種感覺,像是每一個毛細血孔都要凍結了一般。
這種痛苦的感覺,有如萬箭穿心,萬蟲斷筋,痛不欲生,難以忍受。
“走!!”
盧遠強忍着最後一絲理智,艱難發聲,“走!!趕緊走!!”
他知道,一旦自己到達一個失控點,他就有可能自殘,或者……殘害身邊的人!
他不想傷害樑靳堯!
「今天跑了一天醫院,纔回家,所以更新晚了,正文會盡量在年前結局,所以大家無需再糾結結局問題了,關於番外大家可以各抒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