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渾身僵硬,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住了。
她臉色蒼白如紙,擡頭間,便看見了手挽手進了一品居的一男一女。
蕭衍和宋夏知往這邊走來,喬默心中一慌,手邊的水杯陡然被打落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碴,水漬濺在喬默褲腳上。
服務生聽見響聲後,匆匆趕來。
“小姐,發生什麼事情了?”
喬默的心跳彷彿要跳出嗓子眼一般,她香吐着連話都說不出口。
服務生擔憂的問:“小姐,你沒燙傷吧?”
“我沒事。”
而蕭衍和宋夏知的目光,也齊齊看過來。
宋夏知對上喬默的目光那一刻,臉色的蒼白程度不亞於喬默。
她翕張着脣,眼底的驚愕,驚恐,有過之而無不及。
喬默……她,回來了。
蕭衍心思敏銳,很快感覺到身邊的宋夏知肢體僵硬了片刻,低頭溫聲詢問:“怎麼了?”
宋夏知連忙轉過身子去,捂着胸口說:“我忽然覺得很悶,蕭大哥,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吃?”
蕭衍心思細膩,怎麼會沒發現宋夏知的不對勁,深沉幽邃的目光,波瀾不驚的落在不遠處的喬默身上。
恰巧,她也在注視着他。
而那一瞬間的四目相對,喬默的全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了,眼裡,全部都是這個男人。
可他的目光,那麼平靜,那麼寡漠,彷彿一個陌生人一般,打量着她。
而他的眼底深處,沒有半點波瀾。
或許是蕭衍真的太高明,連僞裝,都那麼不着痕跡,在他深邃的眼底,她找不到一絲一毫僞裝的痕跡。
喬默終是低下了頭,重新坐回了位置上,攥着被燙傷的手,緊緊。
羅羅氣的火冒三丈,一個勁的要找蕭衍理論,卻被喬默一把拉住。
“羅羅,不要去!”
“爲什麼?那對狗男女竟然裝的和不認識你一樣!憑什麼?!”
喬默咬脣,懇求道:“算是我求你,給我留點尊嚴……”
宋夏知挽着蕭衍離開的時候,蕭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喬默一眼。
這個女人,有些眼熟。
只是,一時半會兒,他沒有想起在哪裡見過。
可爲什麼,明明只是陌生人,她看他的目光,卻那麼悲愴……還帶着一點點的很難察覺的眷戀?
她,認識他嗎?
宋夏知見到喬默的反應很大,上了車後,她的手,甚至一直在發抖。
蕭衍不知道她怎麼了,握住她放在腿面上的手,蹙眉問:“怎麼了?生病了?”
她搖搖頭,佯裝鎮定道:“我,我可能是有些着涼了。蕭大哥,我們回家吧。我忽然不舒服。”
蕭衍點頭,發動了汽車。
世爵匯入車流,蕭衍開口問道:“剛纔在餐廳打碎玻璃杯的那位小姐,你們認識?”
宋夏知心頭狠狠一驚,緊張的揪着裙襬,小心翼翼的擡眸問:“蕭大哥,你怎麼會這麼問?”
“我覺得你反應很大。而且,我也覺得那位小姐有點眼熟。”
蕭衍說的雲淡風輕,宋夏知心頭卻像是點燃了一顆定時Zha彈,在未知的某一瞬間,便會爆炸一般。
腦海裡,一片空白,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
喬默,她回來了,回來了……
她會搶走蕭大哥,會搶走現在屬於她宋夏知的一切。
“怎麼可能,我不認識她,蕭大哥,你想多了。”
蕭衍微微頷首,“是嗎?我還以爲你們認識。”
“蕭大哥,你爲什麼會這麼覺得?”
蕭衍玩味的淡笑一聲,“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怪。不像是個完全陌生人的目光。”
宋夏知靠在副駕駛上,目光深情專注的看着男人的側顏,“或許是蕭大哥長的太帥了,就算是陌生的姑娘,也會想多看你幾眼。”
蕭衍笑了笑,沒再說話。
一路,緘默。
而江南一品居這邊,一頓好好的敘舊晚餐,因爲蕭衍和宋夏知的忽然出現,吃的沉悶無比。
喬默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羅羅邊吃邊罵,“默默,要是我是你,我早就衝上去給蕭衍幾個響亮的巴掌了!他以前那麼傷害你,現在遇見你,一句招呼都不打!還和你的情敵那麼親密的出現在你面前!你說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喬默端起桌上的小酒杯,一飲而盡,將酒杯重重落在桌上,“就算你打了又怎麼樣?我和他都已經離婚了,他就算過來打招呼,能和我說什麼?說,喬默,好久不見?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就這樣,當做不認識。”
她更怕的,是蕭衍拉着宋夏知的手,言笑晏晏的向她介紹——
“喬默,這是我的妻子,宋夏知。”
蕭太太……
曾經,是屬於她的。
喬默又喝下一杯白酒,不知是辣的,還是別的原因,她的眼睛裡,慢慢浸溼了。
烈酒下肚,燒的五臟六腑都像着了火。
可她還是冷。
如今,站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個女人,不是她,不是她了……
他看起來,比兩年前更加的沉穩,整個人的氣質也更加沉着,唯一不變的是,他看向一個人時,目光那麼寡漠,寡漠的不帶一絲情緒。
或許,比起蕭衍來,她永遠也做不到這點。
裝作,不認識,那麼平靜無瀾,需要多少年的道行?
喬默喝醉了。
羅羅將她送到提前預定好的酒店,她躺在酒店潔白的大牀上,難受至極,哭的雙肩顫抖如振翅谷欠飛的蝴蝶翅膀。
“蕭衍……”
喬默抓住了一隻手,她苦笑着說:“我看見宋夏知無名指上的婚戒了……”
羅羅又氣又心疼,反手握着喬默的手,抱着喬默安慰道:“以後咱們不提這兩個人了!別哭了啊,默默!”
喬默不知是真的醉了,還是想醉,她靜靜淌着眼淚,目光空洞的看着半空,一字一頓的像是告訴羅羅,又像是告誡自己,“他們結婚了……”
蕭衍和宋夏知結婚了。
對了,兩年前,宋夏知就懷孕了,如果沒出任何問題,順利的話,他們的孩子,應該已經一歲多了。
孩子……
她的孩子呢?
“羅羅……我真的好難受……”
心裡的痛,並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淡化。
她練就了再多的堅韌,在見到蕭衍的這一晚,全部分崩離析了。
蕭家別墅。
宋夏知從一品居回來後,身體就一直不舒服,她早早的躺在牀上休息了。
書房裡,蕭衍處理完了公事後,站在落地窗前,忽然想起今晚在一品居里摔碎玻璃杯的那個女人。
右手,抄進口袋裡,摸到一枚鑽戒。
那是最初的那枚戒指。
他指腹細細摩挲着,不知爲何,對這枚戒指的感情,像是傾注了很久一般,即使爲宋夏知挑選了新的戒指,他卻仍舊保留着這枚戒指。
它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呢?
真的是宋夏知嗎?
蕭衍忽然開始質疑,他從手術後,一直都沒有刻意追問過以前的那些事,理所當然的將宋夏知當做了自己的妻子,可他忽然發現,雖說理論上,宋夏知應該是他最親密的人,可在他腦海裡,他對她的印象,除了一片空白外,沒有任何。
他的心,一直是空的。
他也一直以爲,這是因爲丟失了三十二年記憶的緣故。
他微微苦笑,記得他對景煜說過,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可回憶起來,卻有些無力蒼白。
不記得過去,現在又該如何繼續?
這兩年,除了工作上,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混亂外,其實他的生活,一片凌亂。
一直亂着,亂着,便習慣了這樣的亂。
書桌上,擺放着幾張設計稿。
他拿在手裡,仔細的看了看,這些設計稿,如果是別人送的,那麼這個設計人又是誰?
爲什麼要送他這些設計稿?
他給蘇景煜打了一個電話,“喂,景煜。明天晚上,我們見一面吧。”
那頭的蘇景煜,有些受寵若驚,“大忙人竟然會主動找我見面?真是難得啊!”
“我有事想問你。”
“那老地方見吧。”
蕭衍掛了電話後,目光又落在那些設計稿上,不知爲何,直覺告訴他,這些設計稿,和他的過去緊密相連,既然這些設計稿的主人不是宋夏知,那還會是誰?
第二天一早,喬默便被羅羅的催命連環call給吵醒了。
“默默,今晚來魅色酒吧唄,我最近喜歡上一個人!”
喬默頭疼,揉着太陽Xue問:“你喜歡一個人,爲什麼要去酒吧?”
她昨晚難得喝了一次酒,如果今晚再去酒吧,難免會碰一些酒。
饒了她吧。
“我喜歡的那個帥哥,在魅色酒吧做調酒師啊!”
喬默想拒絕,“不行啊,我下週一入職就要定稿的。”
“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姐妹?下週一才定稿呢,還有周六週末呢!你來嘛!”
“好吧,不過今晚最後一次,過了今晚,我就不能再陪你瘋了,我要工作了。”
“好吧好吧!”
喬默吃過早餐後,打開電腦,看了一下電子合同的要求。
稍微構思了一下設計稿,腦子裡卻亂哄哄的一片,全是昨晚和蕭衍重逢的畫面。
她直接將筆記本合上,閉眼休息。
她早該知道的,一遇到他,她就會亂了所有節奏和分寸。
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平靜的,微笑着跟他打招呼,那麼,那一天,她也就真的不在乎他了。
她閉了閉眼,放在手邊的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霍行。
正好,她也想紓解一下壓力。
接了霍行的電話後,霍行開口便問:“回國的感覺怎麼樣?”
喬默苦笑一聲,“不怎麼樣,你是我哥派來的間諜?”
霍行失笑,“我媽最近收養了一個孩子,每天都在催我結婚生孩子,讓她早日抱上孫子。”
“伯母收養了一個孩子?”
“嗯,現在孩子在我身邊,跑到我公司來,一直叫我爸爸,弄的我頭都大了。”
喬默噗嗤笑出聲,“你好福氣。”
“默。”
“嗯?”
“如果你也在,他肯定叫你媽媽。”
喬默握着手機,怔愣了好久:“……我沒意見做那孩子的乾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