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天氣,晴好。
一直到下午兩點,都沒有蕭衍的消息,她待在酒店裡,快要悶出病來,跑到下面的街上閒逛,這一帶,沒什麼特別的,大片大片的集團和公司,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看在眼裡,索然無味。
在下面一直逛到四點鐘,手機還沒有來電,她走的很慢,一路上看着擦身而過的金髮碧眼的老外,都是拖家帶口的,越發顯得自己孤單了,只有夕陽投在身後的細長影子,陪着她。
“小姐,是不是覺得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啊?”
突然的,身後有人說中文,還是她異常熟悉的聲音。
她回頭,看見蕭衍站在橙色的陽光下,兩手插在褲袋裡,笑意深濃的看着她。
他其實不太用這種戲謔和調戲的口吻跟她開玩笑,也不太會笑的這樣張揚灑脫。
他穿着一件白色上乘質地的襯衫,長袖捲到手肘處,微風吹起,掠起他的髮梢,帶着淡淡的金色,笑容純淨的像個天使。
她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衍。
遙遠而熟悉。
喬默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笑容,她原本的心灰意冷倏地就熱了起來,忽地朝他跑過來,撞進他懷裡。
蕭衍淬不及防,被這個小女人撞的,虛虛的往後退了一步。
喬默連說話都來不及,小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情不自禁的就親了他的臉頰。
喬默從未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與他主動親密過。
他被她的主動怔忪了一下,接着便笑着揉揉她的頭髮。
他熟悉的動作,讓她滿心歡喜,額頭抵着他的臉頰,一半責怪,一半甜蜜的嘟噥着:“你怎麼能跟我玩兒失蹤這麼久?你還不接我的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差點就要以爲你不要我,也不要我們的寶寶了……”
喬默嘟噥着,說了很多話。
她的眼眶裡,也慢慢蓄滿了淚水,淚水盈盈的看着他。
蕭衍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抵着她的額頭,緊緊的抱住她。
什麼都不想說。
他原本在心底,下了很大的決定,決定在病沒好之前,不要再見她,可終究,抵不過思念,哪怕豁出Xing命,也要見她一面。
……
蕭衍牽着她的手,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他柔聲問道:“小默一個人來的嗎?怕不怕?”
喬默的小手,緊緊揪着他的,生怕他再跑掉一般,手心裡居然都是薄汗。
“怕。”
她緊緊盯着他漆黑的眸子,從牙縫裡認真的擠出一個字來。
蕭衍忽地心疼起來,並不是不知道這樣的杳無音信,對喬默來說是有多大的打擊,可是不管他這二十多天以來對她的不聞不問,到底對不對,到最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來見她。
他怕她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陌生的城市,迷失了路,回不了家,找不到他,哭的像個小孩。
喬默很難受,可從剛剛一直到現在,都在忍着自己的情緒,沒有發作,她想要和蕭衍把話先說清楚,不想再讓他走開,更不想他再這樣不給她一點音訊。
酒店離這裡很近,不遠。
蕭衍拉着她進了酒店。
喬默問:“你不理會我,不給我音訊,是因爲美國公司出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所以你太忙?”
她分明知道,這些不過是藉口。若他真的想接她的電話,怎麼可能抽不出時間?
可就算他騙她也好。
兩個人,已經進了電梯。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喬默仰頭,瞪着澄澈的大眼望着他。
蕭衍抿脣,很順的撒謊,沒有一絲的遲疑:“是。”
喬默又問:“那現在解決了嗎?”
“嗯,解決了。”
“那你還要離開我嗎?還要把我一個人丟下嗎?”
“……我不知道。”
他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微微垂着眸子,濡濡的睫毛投射下一個小小的陰影,沒有了往日的犀利,顯得很是儒雅平靜。
喬默克制着眼裡的眼淚,咬着脣死死瞪着他:“你的意思是,還有可能不給我一點音信,跟我失去聯繫?”
蕭衍的目光,移到她臉上,“小默……”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真的不知道。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不想讓我做蕭太太了?”
除此之外,喬默想不到別的。
蕭衍的轉變實在太大,就算是因爲盧海蘭的事情,也不該是這個態度。
男人的目光,深深的注視着她,“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我怎麼可能不想讓你做我的太太?”
喬默一慌,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問,“那你爲什麼最近總躲着我?”
“我沒有在躲你。”
喬默眼裡的淚水,一下子涌下來,“你撒謊。你明明就不想見我。”
“如果我不想見你,今天,我不會來找你。”
問了半天,她問的問題,他沒有一個有明確答案,都像打太極一般的繞過去了。
喬默有些氣,把小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站在電梯裡,和他保持着很長的距離。
蕭衍捻了捻眉心,嘴脣動了動,想說的話,終是香下肚子。
到了第十層,喬默先走出電梯,認真的埋怨他:“你怎麼能這樣混蛋?”
她肚子裡……還懷着他的孩子。
他竟然對她,就這樣不負責。
蕭衍跟在她身後,聽着她抱怨:“我知道我那天說了氣話,我也知道你肯定生氣了。我說我要回國見我母親,我知道這件事我肯定欠缺考慮了。可是,蕭衍,難道你懲罰我的方式就是不再理會我,不再給我關於你的任何音訊,甚至,你開始對我冷淡,這些都是懲罰嗎?這些天,我打了無數個電話給你,我想過,如果電話打通,我要跟你道歉,好好哄你,可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給過我……”
她一直沒有回頭,摸出房卡,在開門,沒有看見身後男人的神色。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從背後猛地抱住她。
門“咔噠”一聲,打開,她被他猛然捲進房內。
落鎖,房裡還沒來得及開燈,窗簾拉着,大片的黑籠罩。
她想要繼續將剛纔的話說下去,可動了動嘴脣,鼻子一酸,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她緊繃的身體卻突然鬆懈下來,似乎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倒在了他的懷裡。
蕭衍低着頭,嘴脣貼在她的耳邊,吻着她的脖子。
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極慢極慢的說:“我想你了。”
他溫熱潮溼的氣息,像是長滿了觸手的藤蔓,沿着耳廓,一直鑽進她的心底。
“你有沒有想我?”他問。
即便這離別,已經有二十天,每天每天,他都彷彿度秒如年,隔着千山萬水,他對她的思念,一日一日,一點都沒有減退,反而更加濃烈。
趙謙的電話打到他的主治醫生那裡的時候,他正在做化療,整個人都汗溼了,疼痛彷彿穿越過身體,再也感覺不到,整個人都變得異常麻木。比起想念的疼,化療的疼痛,似乎已經變得無知無覺。
他就這麼從醫院逃了出來,沒有和主治醫生,還有專家組打任何招呼,只是爲了見她一面,他已經顧不上太多。
包括,那岌岌可危的Xing命。
他問她有沒有想他,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簡直就是一種明知故問。
如果她不想他,那她隻身一人來這裡,又是做什麼?看帝國大廈嗎?還是看自由女神像?
對那些,她現在已經沒有半點心情,若要說僅有的一點興趣,不過是和他一起去看。
她悶悶的,不想說話,不想再問任何問題了,哪怕,明天他又忽然消失不見,此刻,她只是轉過身去,緊緊的抱住他的脖子。
她怎麼可能會不想他?事實上,她幾乎在他離開的每一秒鐘裡,都會平均想他一次,白天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她心裡默唸着,從一數到一千,如果他出現,她就決定什麼也不顧了。
數到998的時候,他真的來了,她滿肚子的火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連他的忽然失蹤,她都不想責怪。
只覺得,整個人像是長途跋涉到了終點,全身頓時充滿了放鬆下來的無力感和虛弱感,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剎那,才終於找到了停靠的避風港。
他低下臉,在昏暗的房間裡,精準無誤的吻上她的嘴脣。
九月的天裡,她的脣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柔軟、甜膩、微涼。
蕭衍從未如此貪戀着一個人的雙脣。
喬默一時忘了掙扎,也不想再自不量力的掙扎,她的手指,一直從他的脖子上,探上他的臉頰,優雅的脖子微微仰着,配合他的動作。
呼吸交錯間,她低喃着:“阿衍,我和寶寶,都好想你……”
她眼角的淚水,輕輕滑過髮鬢,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這一句“我好想你”。
她已經不確定,他到底還會不會繼續愛着她,與其擔心,還不如緊緊抱住他,不許他再離開。
喬默很貪心,貪戀他的懷抱,貪戀他的溫度,貪戀他的氣息,以及所有。
輾轉廝磨的幾乎忘記了呼吸,直到彼此汗溼衣衫,精疲力竭,彼此,才依依不捨的微微放開。
蕭衍的臉頰,貼在她滾燙的臉頰上,呼吸微亂。
喬默咬着紅腫的脣,在昏暗的光線裡,目光灼灼的凝視着他。
眼裡,閃着微光。
“阿衍……”
即使,因爲化療,蕭衍的視力有些下降,可隔着這麼近的距離,他還是瞧見了她眼底的淚光。
他的妻子,哭了。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過了半晌,喬默終於像是妥協,嘆息了一聲,壓着顫抖的聲音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丟下我?什麼時候不再給我音訊?”
蕭衍的側臉,在昏暗裡繃成一條弦。
“喬默。”
“你不要再叫我了。”
她忽然打斷他,目光憤憤,又帶着乞求,“你說你不確定還會不會丟下我,也不確定還會不會失蹤……蕭衍,我們攤牌吧,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上別的女人了?”
喬默的聲音裡,有着輕微的顫抖。
而蕭衍的眉目清寒,泛着冷冽的光澤。
他的目光暗沉了下來,忽地將懷裡的小女人腦袋,按進了胸膛裡,緊緊的抱着,呼吸凌亂,長長的嘆息着。
喬默被他緊緊桎梏着胸前,聽着他急促的心跳,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也不知曉蕭衍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的城府和心思都太過沉重,她猜不透。
可,他這個擁抱的動作,是否還意味着,他還愛着她?他也不會丟下她和他們的寶寶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