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扶着蕭衍一邊出了病房,一邊淡笑着道:“人家護士小姐對你可是愛心一片,可你怎麼似乎連是誰也沒弄清楚?”
蕭衍微微擰眉,目光深邃認真的凝視着她,輕斥了一聲,“小默。”
喬默有些無奈,斜睨着他,見他的表情真的有些認真了,啞然失笑,抱着他的胳膊,好氣的討好道:“我開玩笑的,你彆氣。”
對蕭衍來說,恐怕所有護士小姐都是一樣的,他在麻省總院也住了不少日子,估計現在還沒喬默這幾天認的護士小姐多呢。
蕭衍的情商,說他低,可有時候,在某些方面上,只要一個眼神,便能讓他了然,說他的情商高,可有時候,連女孩子那麼明顯的喜歡都注意不到。
可喬默真喜歡這樣的阿衍,這樣的阿衍,只是她的阿衍。
喬默見蕭衍還蹙着眉頭,有些俏皮的道:“我錯了還不行嗎?不過,幸虧你不知道,若是你真的知道了,反而讓我有煩惱。”
蕭衍的眉心,這才微微放鬆開來。
他停下步子,凝視着喬默,有些認真道:“你的一舉一動都是我所在意的,所以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感情。”
喬默又何嘗不懂?
他這樣精明的一個人,若是真的想知道誰的心思,怎麼會猜不到?
不過是無心罷了。
喬默笑着點點頭,“回去休息吧。”
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一個人悄悄說呢。
也有好多事情,關於他孤身一人在這清清冷冷的病房中接受治療的過程,那麼艱難的時候,他一個人,都是怎麼挺過來的?
哪怕那些無數個艱難的時候,蕭衍說了,喬默會掉眼淚,可她還是想聽。
關於蕭衍的人生,一分一毫,她都不想錯過。
喬默將蕭衍扶到病房後,一邊用毛巾幫他擦額頭上的汗,一邊關心的問:“感覺今天怎麼樣?”
“還好。”
淡淡的兩個字,像是安慰喬默敷衍了一句。
蕭衍明白自己的情況,其實他現在還有什麼好不好的呢,不過是病入膏肓的垂死掙扎,若不是喬默的固執,他此時,真的不想把與她這最後的相處,浪費在這狹窄冷清無趣的醫院病房裡。
喬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握住他微涼的大手,撫上隆起的腹部,“這幾天孩子們動靜很大,應該是迫不及待的想出來見爸爸了。阿衍,你答應過我的,哪怕是最後一秒,也不會輕易放棄。”
蕭衍修長的手指,微微一顫。
是啊,他答應過她的,哪怕再艱難,哪怕是最後一刻,也不會輕易放棄。
爲了她,爲了兩個孩子。
“嗯,我答應過的。”他輕輕喃喃着。
他此生,唯獨對她食言了一次又一次,這一次,他不想再對他的小默食言。
喬默彎了彎脣角,笑容暖和。
她貼進他懷裡,抱着他的脖子,輕輕嘆息着道:“我剛纔聽護士小姐說,幾年前你在這裡接受治療,唯一支撐着你的,是我的聲音。那時候,我應該在紐約,對嗎?”
蕭衍耳根有些熱,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沒想到,這件事會被護士拿出來告訴喬默。
“是哪個護士?連這種小事都要告訴你?看來,我太太人緣真的不錯,剛來幾天,就把這裡的護士都收買了。”
喬默忍俊不禁,淡笑着道:“是啊,你太太人緣這麼好,萬一被哪個男醫生看上可就不好了,所以……”
喬默抿了抿脣,緊緊圈住他的脖子,“所以,你可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緊她啊。”
蕭衍吻了吻她的額頭,“我的妻子,身上貼着我蕭衍的標籤,誰敢覬覦?”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天到醫院來的時候嗎?就是那個不小心闖進病房撞見我們親熱的女護士,她告訴我的。她說,被你感動,所以申請了要一直照顧你。”
蕭衍挑眉,“所以,是她喜歡我?”
喬默在他懷裡,蹭了蹭小臉,“是啊。”
她纖細的手指,在他胸膛無意識的畫着圈圈,“那你心不心動?”
“她長什麼樣,我到現在也沒記住。心動的前提是,我得先記住她的長相。”
喬默自然知道他這是在開玩笑,可到底還是笑出聲了,“你這麼說,多傷女孩子的心。”
蕭衍卻是一把攥住她擱在他胸膛前的素手,“我若不傷別的女孩子的心,我傷的,就是你的心。”
喬默愣了下,心裡如淋了一層蜜,嘴上卻說:“你現在,怎麼越來越會說情話了。”
蕭衍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惋惜,“以前嘴太硬,可若是現在再不說,我怕往後……”
他的話,還沒說完,喬默便伸手,一把捂住他的薄脣。
“不準說下去。”
蕭衍一怔,喬默已然衝他眨眨眼,像是算計一般,“我們說好的,誰也不說喪氣的話。”
蕭衍拿開她的小手,扯了扯脣角,“好。”
……
晚上,兩人躺在牀上。
蕭衍的大手,一直撫着喬默的腹部。
還有兩三天,就要到預產期了。
喬默的肚子,除了偶爾的胎動,其他都很正常,沒有鬧出很大動靜。
蕭衍湊近她,薄脣落在她脖頸上,啞聲低沉問:“快生了,小默,怕不怕?”
生孩子,也是走一回鬼門關。
哪怕在現代這麼發達的醫學下,也有大把女Xing因爲生產而死亡。
“怕。”喬默埋進他懷裡,喃喃着又道,“可我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因爲我愛你,所以我想爲你生孩子。”
或許是這句“我愛你”,說的太順口,太自然的便從嘴中流露,蕭衍的背部狠狠一僵,連抱着她的手臂,都僵硬了幾秒。
喬默自然也感覺到了,她擡起眸子,眸光星亮如天空星辰,“你那麼多次,偷偷趁我睡着,在我耳邊說的‘我愛你’,其實我都模模糊糊的聽見了。阿衍,你說了,對嗎?”
蕭衍又是一怔。
那麼多次,她在他懷中安睡,他在她耳邊低喃的“我愛你”,她當真是聽見了?
蕭衍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見她有些小竊喜的模樣,“滿意了?”
喬默卻一把緊緊抱住他,搖搖頭,道:“不,不滿意。”
“那想怎樣才滿意?”
“我還要你,往後每天早晨都能幫我繞一個海城,幫我買老城東的餛飩;往後每天晚上,都要給我一個晚安吻;往後每天,都要對我說一句‘我愛你’……”
她……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喬默眼眶溫熱,她吸了吸鼻子,蹭着他道:“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是啊,太貪心了。”蕭衍颳了下她的鼻尖。
喬默像個沒得到糖果的孩子,情緒一下子低落。
蕭衍低頭,吻着她的眼睛道:“那又怎麼樣,只要蕭太太想要的,蕭先生怎樣都要做到,是不是?”
霎時,喬默笑了,笑的像個孩子,天真爛漫,她只回應了一個字,“是。”
……
喬默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喬默倒是沒有多少心情記掛在自己和孩子身上,緊張的,反倒是正病着的蕭衍。
他似乎比關心自己的病還要關心這雙孩子的降臨。
怕喬默預產期出問題,怕孩子們出生不順利……
種種問題,蕭衍都想到了,也和產科醫生共同說了一些對策和方案。
喬默被他抱在懷裡,好笑道:“阿衍,你是不是太緊張了?”
她不過就是生個孩子罷了。
她着急的,反倒是他的病,他的手術。
她的預產期將近,也就意味着他的手術日子快到了。
他們說好的,等孩子一出生,蕭衍就答應她立刻動手術。
手術……不是生,就是死。
喬默很怕。
蕭衍手術成功的概率,又那麼低,萬分之一的概率,到底能不能踩中?
“你懷的是雙胞胎,比普通孕婦,風險率要高。我怎麼能不擔心?”
喬默笑着安慰他,“那人家生三胞胎,四胞胎的該怎麼辦?生雙胞胎的,還是挺普遍的,你不要擔心。”
他不過,是怕自己失去她,如同她害怕自己失去他一般。
最近,他的視力,越來越下降,他真的不敢保證,在孩子出生後,能不能好好看孩子一眼。
甚至,最近有剎那,他連微光都看不見,眼前一片黑暗,而這黑暗,隨着時間的推移,時間越來越長。
有時候,喬默就靠在他懷裡,他卻看不清她的臉,她的神色。
怕喬默擔心,所以他一直沒說。
“阿衍,等你手術成功後,等孩子們能走路的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就去旅遊吧。”
“好。”
其實喬默說過不止一次,可她總是想重申一遍,怕他忘記這個承諾,到時的四口之家旅行,變成了三人行。
若是沒有他,那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喬默拍了拍他的手,“快去沖澡吧,不早了,洗洗快睡。”
蕭衍點頭,轉身那一剎,眼前光線忽然暗淡,四周一片漆黑。
完全……看不見了。
“小默。”他背對着她,忽然喊她。
喬默幫他找衣服,輕輕應了一聲,“嗯?怎麼了?”
蕭衍愣了一秒,重重眨了幾下眼睛,眼前似乎恢復了一點點清明,他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沒什麼,忽然想你了。”
喬默失笑,“我不就在這裡,想什麼呀。”
可嘴上這樣說,喬默卻還是走過去,伸手抱了抱他,“現在緩解了相思病沒有?”
蕭衍脣色微白,扯了扯薄脣,“好像有點。”
喬默只笑,推他進浴室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