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樓，路過自己曾經住過三年的那間臥室，推開門，依舊是一年前的模樣，這一年，她搬去了慕睿琛的別墅住，幾乎沒有回來過，想想，她也曾在這裡獨守了很多個孤寂的夜晚。
她關上門，再沒有多看一眼，對，沒什麼好留戀的，不過是記錄自己的傷心之地，何必緬懷？
她徑直走到唐少卿的臥房，敲了幾下門，聽到裡面有個虛弱的聲音說了聲，“進來吧。”
兩個月不見，曾經高貴優雅、滿頭青絲的唐少卿現在竟然兩鬢斑白，一下子像老了十歲，看得韓十一鼻子發酸，幾步就撲了上去，抱住唐少卿，就淚如雨下。
“一一，你可來了，一一，你可想死媽了。”唐少卿也止不住的掉眼淚，婆媳倆更像是母女重逢。
哭了許久，唐少卿拍着韓十一的後背，說，“別哭了，孩子，是媽對不起你，都是媽的錯，都是媽的錯！”
韓十一不明就裡，擡起頭來，用還掛着淚痕的眼睛看着唐少卿，“媽，這怎麼能怪你，您別這麼說，我不好受的。”
唐少卿伸出拇指和食指，一點點拭去韓十一臉頰上的淚，卻不再多說，“瞧我，總是勾起你的傷心事，咱都不哭了好嗎？寶貝閨女，以後你就做我寶貝閨女好不好？”
“好，以後我還喊您媽，只要您不嫌棄我！”她像一個撒嬌的女兒，窩在母親懷裡，囊着鼻子說。
“傻孩子，媽當然不嫌棄，你不怪媽纔好！答應我，以後還常回家看看好嗎？”唐少卿摸着她的頭，眼睛卻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嗯，好，媽，您現在血壓怎麼樣？身體還好嗎？”韓十一終於坐起身，端詳唐少卿有些憔悴的臉。
“哎，沒事沒事，一點小毛病，琛琛給給我開了藥……”一句話，唐少卿戛然而止，看着韓十一僵住的臉，她還是握着她的手說，“一一，其實琛琛他還是很愛你的，你能不能……原諒他一次？”
原諒？開什麼玩笑！韓十一的眸光開始一點點變冷，卻又不能發作，她還是不願意看到唐少卿失望。
“媽，咱們能不能不要提他？我和他之間的事，已經早就結束了，這是他選擇的，我欣然接受。”
韓十一的臉色有些蒼白，語氣冰冷，唐少卿只覺得心疼，此時房門一開，劉媽捧着鬱金香花瓶進來，打破了僵局，“太太，快看看這話多好看，少奶……哦……不，是一一多有心，是您最愛的粉色鬱金香。”
鮮花果然讓唐少卿心情大好，連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
韓十一陪她又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其實她如履薄冰，生怕再聽到有關慕睿琛的任何事。
她下了樓，正欲要走，客廳的大門突然開了，只聽有個門口的傭人喊道，“小少爺，您回來了。”
她僵在原地，她只覺全身氣血都凝固在四肢百骸，動彈不得。
先走進來的是那個傭人
，他幫慕睿琛將大門打開，恭迎他進門，然後便是慕睿琛一身清冷的走了進來，他風塵僕僕，身上穿着黑色風衣，更顯得高挑挺拔。
他擡起眸，一雙漆黑若夜的幽潭，正對上韓十一的，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兩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其實……不過兩個月。
韓十一用最後的理智喚醒自己，她毫無表情的走了過去，與他擦肩而過，彷彿視他於空氣，就如同一年前他在這房子裡經常對她做的那樣，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慕睿琛驀然拉住她的手臂，那麼纖細，彷彿一用力就會斷，讓他心疼，“一一，你還好嗎？”
他的聲音完全不似兩個月前那個惡魔，韓十一一怔，卻不願意多想，她狠狠一甩，掙脫開他的拉扯，“託您的福，我挺好的，好得不得了。”她冷笑。
“別這樣好嗎？”慕睿琛目光頹然，再沒有了冷酷與銳利，只剩下滿滿的愧疚。
“慕睿琛，我怎樣了？你想我怎樣？到了今天，難道你還想讓我乞求你對我的憐憫嗎？”她憤然，簡直想要暴怒，但這裡是慕家，她不願讓樓上的唐少卿聽到，唐少卿有高血壓，她不能再讓她操心，只得壓低聲線，隱忍的怒道。
慕睿琛卻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一一，難道做不了夫妻，就不能做朋友、做兄妹嗎？”
他用盡了氣力才說出這些話，卻只聽到韓十一發出一聲嗤笑，“慕睿琛，我沒想到現在的你變得這麼可笑，當初不是你不要我了嗎？不是你逼着我打掉孩子嗎？現在是怎麼了？跑來和我做朋友、做兄妹？”
她的笑是那麼刺眼，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溫順的、喜歡跟着他的韓十一，現在的她眼中充滿仇恨，那種不可能釋懷的仇恨。
“一一，對不起……”他囁嚅的說，在她面前竟第一次不知所措。
“慕睿琛，別跟我說這三個字，因爲你不配！”她終究還是甩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望着她的背影，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幾天來的失眠讓他有點頭暈，身體不由得有點不穩。
“少爺，您沒事吧？”身旁的傭人急忙扶住他，他擺了擺手，“沒事！”
他踉踉蹌蹌的上了樓，此時劉媽已經出來，對他畢恭畢敬的說，“小少爺，太太在等你了。”
他點點頭，這幾天他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今天他並不知道韓十一會來，張叔雖然是他讓過去“巧遇”的，可張叔卻不是個多嘴的人。
或許他知道她今天回來，他就會隨便找個理由，拖延到第二天再來看母親了。
他進去時，唐少卿已經等他許久了，“坐吧。”
自從那晚和慕天雄吵過之後，他就一直躲着唐少卿，看樣子，今天是逃不過去了，有時候，他也恨慕天雄的出軌，看着他媽一直矇在鼓裡，他就更恨，恨不能都告訴他媽。
唐少卿定定的靠在牀頭，臉上還是虛弱與蒼白，
但精神已經比前幾天好了許多。
“你是我兒子，如今也長大了，本來有些事我打算藏在心裡一輩子的，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我要是再瞞下去，恐怕就要耽誤了你的幸福，兒子，別怪媽媽好嗎？”
唐少卿對慕睿琛難得的溫柔，她一向是個強勢的母親，如今說出這樣的話，連慕睿琛都覺得有點愕然。
“你要告訴我什麼事？”慕睿琛試着將這些日子知道的事都串在一起，然後說，“我媽當年出軌的事，你難道都知道？”
唐少卿的眼角竟然滾下一滴淚，“我當然知道，都是我一手策劃的，你爸爸也是無辜的，你別再怪他，更不要怪一一的母親。”
慕睿琛震驚的盯着唐少卿的臉，如遭五雷轟頂，久久沒能明白她的話，只能一直重複，“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一手策劃？”這一刻，他有種青筋暴跳的感覺。
唐少卿卻有些釋然的擦了擦眼角，繼續說，“二十五年前，是我故意在鳳芝和你爸爸的酒裡下了藥，他們兩都是被我設計了，才發生了一夜情。”
“你說什麼？”慕睿琛不敢置信的睜大瞳孔，下意識抓住唐少卿的肩膀，他的母親都在說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啊！”
唐少卿卻格外安靜的看着慕睿琛，似乎早有預料他的反應。
“因爲我那時候生了你，卻發現我不能再生了，無法再懷孕了，我很想讓你爸爸能再有個孩子，可你爸爸不肯離婚，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對不起所有人，可我那時候年輕，就是那麼做了，鳳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喜歡你爸爸，我那時候想要撮合他們，可出事以後，你爸爸一氣之下就去外地看新廠，他躲着我，也躲着鳳芝，鳳芝顧及朋友情，堅決不肯和你爸爸在一起，就這樣，那段時間我們三個人都很痛苦。”
說到這些，唐少卿深深舒了一口氣，才接着說，“後來，鳳芝就懷孕了，她很怕，那時候這裡還不像現在這麼開放，未婚先孕會被人戳脊梁骨，那時候她跪下來求我不要告訴你爸爸，但她也答應我會把孩子生下來，她嫁給了一直追求她的韓慶海，生下了一一，我們都很喜歡那孩子，可她和韓慶海畢竟沒有感情，兩人經常吵架，直到有一天，我收到鳳芝給我的一封信，說，她實在受不了了，一個人離開了這裡，孩子託付我好好照顧，我當然要好好疼愛那孩子，那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鳳芝。”
慕睿琛怎麼也沒想到當年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他抓着唐少卿的肩膀，終於漸漸鬆開，無力的垂下。
這就是他母親一直疼愛韓十一的原因嗎？不期然間，他的手已經攥成了拳，滿腔的憤恨卻沒處發泄。
“你既然知道一一是我爸的女兒，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你還讓我和她結婚？你是不是瘋了啊？”慕睿琛的眼睛佈滿血絲，就像一頭憤怒的野獸，死死盯着唐少卿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