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跟着莫子謙,一路卻是沉默無言,誰也沒有開口。
蘇曼最狼狽,最差的一面,曾現在莫子謙的眼前。
莫子謙坐在蘇曼的身側,卻沒有看向她,也沒有問一句。
蘇曼也不想開口,只是轉過頭,看向外面,夜色中的港城,透着神秘,橘黃的街燈,就像帶領人們回家似的。
車緩緩的行駛到莫府外,安穩停下。
莫子謙從另一邊下車,蘇曼便從這邊下車,蘇曼以爲莫子謙不會搭理她。
卻沒有想到,莫子謙繞過轎車,來到蘇曼的身邊,一手挽住蘇曼的胳膊,將她帶着往屋裡走去。
蘇曼沒有甩開莫子謙的手,跟着他一直到樓上的房間裡。
她曾經在莫府住過一晚,不過那是以前,蘇赫設計,爲了得到對方的機密,這一次卻是真的出了事情,她再一次到莫府,住在莫子謙的家中。
走進房間,蒙文佳就送上洗漱用品,換洗的衣物,毛巾,睡衣等等。
“出去,”莫子謙低沉吩咐道。
蒙文佳立刻放下東西,便快速離開房間,並好心的爲莫子謙關上房門。
蒙文佳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卻是不語,徑直下了樓。
她走後,蘇曼與莫子謙兩人在房間裡,卻依舊是一陣沉默,沒有人開口。
蘇曼終是受不住這樣的沉寂,開口道,“莫叔叔,今天謝謝你百忙之中抽空到警局來當我的擔保人。”
“蘇曼!我記得對你我說過,最遲不能超過十二點!”莫子謙卻是沒有回答蘇曼,反而聲音帶着強硬的說道。
“我本來也是打算十二點就走的,可是卻沒有想到會出了事情,”這確實是始料未及的,她真沒有想過。
莫子謙一雙幽眸直直的看向蘇曼,他的聲音驟冷,“你在這個圈子裡混了那麼久,難道不知道這項裡的水深,出去應酬,如果沒有後臺,你一個女人,誰都可以動了你!你是傻,還是腦袋秀逗了!”
莫子謙脾氣有些暴躁,對着蘇曼大聲呵斥道。
蘇曼迎上莫子謙冰冷的眼神,道,“我自己會保護自己,現在不是安然無恙嗎。”
“保護自己?”莫子謙說道,眼神卻是一凜,“你差點就被人強、暴,爲了保護自己,爲了保得別人不被侵犯,你就用刀子捅人,這也算是保護自己?”
蘇曼回道,“就算是要上法庭,我這個也是正當防衛。”
莫子謙看着蘇曼無所謂的神情,心裡一堵,拿出一隻香菸,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莫子謙很少吸菸,可是此時他卻想要用尼古丁的味道,來消散心中聚集的怒意,這是從他知曉蘇曼出事送進警局後,一直沒有放鬆過的異樣。
“我以爲你在那個圈子裡混了那麼久,想必也是明白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是因爲你蘇曼身後有人幫你,照應你,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替你出頭,而你就會被當成一個替死鬼,被人送出去。”
“更何況,你這次只是幫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家公司裡的人,你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你以爲,她們會管你的死活!”
“你知道你接待的人是什麼身份?”
“況且,你是捅傷了兩個人,那兩個人也不是你蘇曼一個小老百姓可以得罪的,就算他們不死,也不會善罷甘休,你逃不掉坐牢!”
莫子謙的語氣雖然不重,卻是直到心底。
然而,莫子謙這番話,蘇曼豈會不知,豈會不明白。
蘇曼看着莫子謙吞雲吐霧,時隱時現的俊容,她依靠在牆壁上,對上莫子謙凌厲的視線,說道,“我知道。”
“昨晚,如果我不姓蘇,不是蘇家人,沒有蘇浩,蘇琪來擔保,如果不是因爲你,莫子謙,那麼我這次肯定是在劫難逃了!”
蘇曼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是陳述着事實,她明白,她一切都明白。
“但是,當時的情形,我真的顧不了那麼多!”
蘇曼陷入昨晚的回憶,那時確實是騎虎難下,她沒有辦法。
“我就算是死,也絕對不可能讓他們欺負,也不能讓他們那麼白白欺負我的朋友!”
“你說我恣意妄爲,不知天高地厚,我都接受。”
“反正我就是不能坐視不理,我看不下去!”
蘇曼從昨晚捅了人,到後面清醒過來,被人帶到警察局,按照警察的提問,一一錄完口供,到今天被保釋出來,她還處在一個完全不能自已的境地,她一直是不安穩的,害怕的,彷徨的,她當然也怕坐牢,心中那種沉重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可是她一直壓抑着,一直不敢說,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在莫子謙的質問緊逼下,蘇曼坦誠的面對那些不敢面對的事情,這一瞬間,蘇曼全盤而出,將心理積壓已久的恐懼擔憂一一說出。
此刻,蘇曼是狼狽的,是凌亂不堪的,衣服還是昨晚被那些人撕爛的黑色套,上面沾染着點點暗沉的鮮血,渾身上下預示着她經歷了什麼事。
蘇曼沒有父母,從小便是這樣挺過來,有什麼事情,就喜歡壓在心裡。
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媽媽,出了什麼事情,她們可以訴說,撒嬌。
而她蘇曼卻是從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她只是受傷了自己躲在一個角落裡舔舐傷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被窩裡無聲哭泣。
天亮後,她又是那個笑顏如花,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女子。
莫子謙看着蘇曼,她沉重的聲音在耳邊迴繞。
透過淡淡的菸圈,莫子謙深深的看向蘇曼,此時她一身狼狽,衣衫凌亂不說,還染上暗沉的鮮血,凌亂的髮絲在頭上輕輕飛舞,即使如此狼狽,她卻還是嘴硬逞強。
那張本是瀲灩的紅脣,此刻緊抿成一條線,而那雙黛眉卻是緊緊的蹙起。
渾身透着一股倔強,不肯服輸,不肯妥協。
對這個浮華城市的妥協!
她的一雙眼睛透着紅紅的顏色,那是一晚未睡,憔悴的痕跡。
莫子謙看着這樣的蘇曼,竟是心中猛然一軟,萌生出一股憐愛來,他竟然不想再往下說。
他早就知道她出事,被關進了看守所,本是可以早點去保釋,他偏要讓她嚐嚐放肆的後果。
他在書房裡,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本是想好將她保釋出來,會怎樣說教一番,可是看見她這副模樣,竟是有些不捨。
莫子謙緩緩的抽着香菸,直到煙到了最後,他才掐滅了菸蒂,說道,“去洗澡,將身上的衣服換了。”
蘇曼也不說話,抱着衣服走進浴室。
莫子謙看着蘇曼瘦削的背影,卻是又說了一句,“記得將頭髮吹乾後纔出來。”
“是,我知道了,”蘇曼頭也不回的答道。
洗完澡,蘇曼出來已經換上乾淨的衣服。
擡眼,意外的看見牀頭櫃上擺放着她隨身揹着的小包,她的,化妝品,等等都全在裡面,只是她進入警局後,被警察沒收的私人物品。
蘇曼拿起,剛剛開機,就收到了杜雪的短信,問她,怎麼樣了。
蘇曼立刻編輯短信,她很好,後面再聯繫。
蘇曼卻還是有些煩躁,更是顯得心神不寧。
她還是第一次拿刀子捅人,那種鮮血四濺的場景,至今想起都令她難以控制的恐懼。
昨晚,她也不知道怎麼會那樣不顧一切,現在想來,卻是一陣後怕。
蘇曼看着雙手,雖然洗的白白的,可是眼前卻升起一股殷紅的血漬,這樣的鮮豔的顏色,就像儲存在腦中似的,令蘇曼十分不安,手掌止不住的顫抖。
蘇曼感到煩悶,心裡更是不知在害怕些什麼。
她打開小包,從裡面拿出一隻香菸,用打火機點上,手指夾着香菸,緩緩的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抽了起來。
身後,漸漸的傳來人的腳步聲,透過一層不染的潔淨玻璃,蘇曼看見那人,正是莫子謙。
蘇曼沒有回頭,莫子謙走近蘇曼。
在他站立在蘇曼身側時,更是帶着命令的說道,“將煙滅了。”
又是一句命令,蘇曼卻是不想聽,此時她迫切的需要一個支柱,她也不想爲此得罪莫子謙,便道,“纔剛剛點燃,滅了浪費。”
“滅了!”
莫子謙的口氣強硬,一點商量的語氣也沒有。
蘇曼有些火了,更是回道,“爲什麼只有你們男人可以抽菸,女人怎麼就不可以了。”
蘇曼說是這樣說,可是還是將煙按熄在菸灰缸裡,莫子謙她惹不起。
“你知道抽菸有害健康,煙中含有多少有害物質?”
“我不知道。”
“尼古丁,還有其他很多種對人體有害的物質,那些東西都是能使人致癌,嫌活的太長了嗎?”
“莫叔叔,你是學生物的吧,對什麼東西都是瞭解得如此透徹。”
莫子謙卻是不理會蘇曼的調侃,他看着蘇曼道,“剛纔醫院打來電話,那兩個人命大,沒有生命危險。”
“還真是幸運,我捅傷的不是要害。”
“你出手還真是狠,又是啤酒瓶砸頭,又是水果刀捅人,是古惑仔看多了嗎?”
此時,莫子謙竟然與蘇曼開始調侃起來,一改剛纔的嚴肅。
蘇曼笑道,“是啊,小時候看某某某演的古惑仔,那個威風凜凜,更是小弟一羣,爲大哥兩肋插刀,氣勢不可同日而語,一個字,爽!”
“哼!活在幻想中的小女孩,一點也沒有長大。”
“難道你沒有看過古惑仔?你沒有這樣的童年嗎?你從小就這樣無慾無求?”
與莫子謙調侃,蘇曼覺得十分輕鬆,剛纔還是沉重的心情,此刻卻鬆懈下來。
莫子謙側過頭,看向蘇曼,卻是不語,只是一雙眼眸幽幽的看着她。
“我沒有,”莫子謙淡淡的說道。
在學校他是尖子生,大學畢業輾轉到美國功博士,取得很多獎勵,回國接手莫氏,一切都是按照步驟而來,似乎沒有他特別想要的東西,除了......
“你還真是無趣。”
“我需要的東西,自會有人替我準備好,無需操心,”莫子謙淡淡的說道。
蘇曼挑眉,卻也是明白的說道,“是啊,莫家大少爺,想要什麼沒有,衆星捧月也不爲過吧。”
“不過,我現在倒是有想要的了,”莫子謙忽然又道,卻是直直的看向蘇曼,眼眸一片幽深。
黑色的眸瞳,就想一汪墨潭,深不可測。
“哈哈,”蘇曼揚脣一笑,卻道,“莫叔叔,你該不會是指我吧?”
“我想你的大哥蘇赫已經告訴你了。”莫子謙又道。
“看來,你今天保釋我出來,就是爲了這件事?”蘇曼笑道。
莫子謙不語,卻是笑看着蘇曼,沉默的寓意便是默認。
蘇曼笑道,“莫叔叔,果真是豪放派,出手就是闊綽,土豪,土豪也沒有你這麼大方,蘇氏的資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至少是上億吧,如此只是一個見面禮,是不是太任性了?”
“那你是接受還是不接受?”莫子謙挑眉道。
“可是,我怎麼記得某人說過我是進不了莫家大門的,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再說莫氏這樣的大家族,肯定需要的是一位家世不錯,又是淑女,還沒有一點污點的女子與你相匹配纔是,我這樣的,又曾經的女子,恐怕是過不了關的,”蘇曼道。
“我喜歡就行!”莫子謙簡潔的說道。
“莫叔叔,你是健忘還是故意忽略你說過的話?”蘇曼又道,一點也不想莫子謙躲開問題,左顧言他。
“你這是對你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現在的我可不是活在幻想中的女孩子,我可是有過不好過去的女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知道吧!”
莫子謙笑道,“你這是不敢了?我可記得蘇曼不是這樣的性子。”
莫子謙這是激將法,簡直就是挖好陷阱等待蘇曼往裡面跳。
“莫叔叔,我膽子小,特別是現在人老了,瞻前顧後,越發膽小如鼠,”蘇曼傻傻的笑着,可是就不着莫子謙的道。
外面,傳來夜風沙沙的聲音,眼睛有些酸澀,她道,“夜深了,莫叔叔,也該休息了。”
莫子謙卻一點也沒有想要離去的打算,只是站在蘇曼的身側,轉過頭看向蘇曼。
“好了,莫叔叔,有事明天再說啦,我困了,”蘇曼還煞有其事的打了一個呵欠。
蘇曼這話已經很直接的請莫子謙該離開了,可是莫子謙的雙腳就像定住似的,一點也沒有要離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