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灣微微低垂着頭,目光看着杯子裡被開水完全泡開的茶葉,沒說話。
沈之媚也沒再說話,客廳裡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唯有嘉樹隱隱約約的笑聲從後院傳來,證明別墅裡確實是有人在的。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周姨在廚房裡準備晚餐,嘉樹雖然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但是媽媽和姑姑都在,還有大金毛陪他玩,倒是沒有不適應侷促的表現,坐在地毯上玩兒玩具,反而還挺開心的。
但是,他的開心和放鬆都只維持到沈之媚要離開的前一秒。
肉嘟嘟的手臂抱着沈之媚的腿,不讓她走,沒有哭,但眼眶裡已經有眼淚在打轉了。
在南家待了半年之後,他已經開始懂得人情世故,潛移默化之中,也學會了堅強和懂事,但是,他也只有三歲,沒有安全感,要在一個陌生的環境睡覺,多少都有些害怕。
沈之媚鼻腔也是酸澀的,但臉上卻是溫暖的笑,將嘉樹從懷裡拉了出來,蹲下身體,輕聲軟語的哄,“寶貝你乖啊,媽媽過幾天就回來,一下飛機就來接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不會這樣。
南灣把沈之媚的大衣遞給周姨,也在嘉樹身邊頓了下來,輕輕笑着跟他說,“姑姑晚上給你講故事,我們睡在一張牀上,還有巴頓,它也可以睡在你旁邊。”
嘉樹抿着嘴,努力忍住眼淚,一雙眼睛溼漉漉的,看着沈之媚,奶聲奶氣的說,“媽媽你要記得給姑姑打電話。”
想哭卻不讓眼淚掉出來,是極其懂事的模樣,一旁站着的周姨心都要化了。
“好,我每天晚上都會給姑姑打電話,”沈之媚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繼續說着,“姑姑不舒服,你是男孩子,不能總是膩着姑姑,可以自己睡覺的,對嗎?”
從嘉樹出生到現在,基本上都沒有離開過她,只是偶爾會給南灣帶兩天,但她人也是在青城的。
別說是孩子,她這麼大的人了,要跟兒子分開幾天,眼眶也是酸澀的。
嘉樹吸了吸鼻子,乖巧的點頭,“嗯。”
再捨不得也沒辦法,南灣攬過嘉樹抱在懷裡,對沈之媚說,“好了,你走吧,開車注意安全。”
沈之媚也知道這種情況不能一直膩着,否則就走不了了。
站起身,“等我回來的時候,如果我兒子瘦了,我就跟你沒完。”
話是對着南灣說的,但其實是說給嘉樹聽的。
兩人太瞭解彼此,一個眼神就懂對方的意思,南灣配合着做出嫌棄的模樣,“你太囉嗦了,”看着嘉樹的時候,又換上了親和的笑臉,“我們嘉樹這麼乖,當然會好好吃飯的,對不對?”
嘉樹抱着南灣的脖子,點了點頭。
一旁的周姨看在眼裡,心底暗自吐槽:兩個二十多歲的人跟一個三歲的寶寶玩兒套路,心都不會痛的嗎?
沈之媚穿好衣服換好鞋,開門準備離開的時候,慕瑾桓恰好走上門前的走後一級臺階。
沉靜的目光略過站在最前面的沈之媚,再略過一臉委屈的嘉樹,落在抱着孩子的南灣身上的時候,劍眉皺起,但不明顯。
視線最後回到沈之媚身上,問道,“不吃過晚飯再走?”
“不了,我回去收拾行李,”沈之媚走出大門,把路讓了出來,“這幾天給你和南灣添麻煩了。”
慕瑾桓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樣,淡淡的應了兩個字,“沒事。”
關上門,連鞋都沒有換,直接走到南灣面前,把嘉樹從她懷裡抱了過來。
眼神是很不悅的,“你什麼狀態自己不清楚?”
又不是不會走路,抱什麼抱?
南灣怔怔的看着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還不到一分鐘。”
嘉樹又不是胖墩,她就算是不舒服,抱一會兒是沒有問題的。
她不能變成林妹妹……
慕瑾桓看向懷裡的孩子,問,“洗手了麼?”
嘉樹單手摟着他的脖子,眼眶裡還是溼潤的,慢慢地搖了搖頭。
南灣站在客廳裡,看着慕瑾桓抱着嘉樹上樓,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祥和。
一張是極其稚嫩的小臉,一張是棱角分明的俊臉,一個是身高只到她大腿的位置她得低着頭看的嘉樹,一個是身高一米八七她穿着平底鞋站在他面前只能昂着頭看的慕瑾桓。
這樣的畫面好像還蠻協調的。
周姨以爲南灣是想起了傷心事,清了清嗓,慈愛的說,“太太啊,您還年輕,早晚都會懷上的。”
南灣收回視線,也沒有解釋,往餐廳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腳步。
回頭問周姨,“兩個人結婚了,有個孩子是不是會更好?”
他不止一次提過,想要一個孩子。
“是這樣的,”雖然過去了一段時間,但周姨一直都沒能忘記那件事,覺得如果太太再懷上一個,肯定是皆大歡喜的,“孩子是夫妻兩人愛情的結晶,家裡添了小寶寶,氣氛和感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南灣聽完之後,笑了笑,沒再說話,去餐廳幫他們盛飯。
……
二樓,浴室裡。
慕瑾桓握着嘉樹手,在水龍頭前清洗着,黑眸低斂,裡面的情緒藏的乾乾淨淨。
他的手這麼小,這麼軟……
耳邊響起醫生說過的話:慕太太身體底子不好,受寒很重,以後懷孕可能會有些困難。
一字一句,都彷彿是浸過那條河裡的水一般,冰涼蝕骨。
嘉樹手上的泡沫已經衝乾淨了,可是依然被握着放在水龍頭下衝着溫熱的水。
昂起腦袋,懵懵懂懂的看着慕瑾桓,低聲問,“慕叔叔,還要再洗一次嗎?”
沈之媚已經交過他很多次要叫‘姑父’,可他還是沒改過來。
慕瑾桓回過神,關了水龍頭,淡聲答道,“不用了。”
轉身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一邊擦着嘉樹手上的水,一邊問,“晚上你能自己睡麼?”
很奇怪,男孩子跟媽媽在一起和跟爸爸在一起時的狀態是不一樣的,基本上所有生了兒子的家庭都是這樣的狀態。
所以,嘉樹嘉樹也不例外,他在南灣面前可能會軟一些,但在慕瑾桓面前就不會哭啼啼的,很堅強獨立。
比如現在,他是自己拿着毛巾擦手的,像是一個小大人一樣,“今天不能,明天就能了。”
慕瑾桓直起身體,看着跟南澤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嘉樹,緩緩的拋出一顆極有誘惑力的糖果,“如果你今天也能自己睡,叔叔明天就把輕輕接過來陪你玩,一直陪到你媽媽回來。”
嘉樹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後,還是覺得有個長期的玩伴更好。
昂起腦袋,奈何對方太高了,他得站遠兩步才能讓自己的脖子舒服一些,“那……那能讓姑姑先給我講一個故事嗎?”
慕瑾桓挑了挑眉,拿過他手裡的毛巾掛好,說,“可以。”
……
吃飯的時候,嘉樹一點難搞的跡象都沒有,乖乖的吃着飯,時不時還和麪色沉靜的慕瑾桓來一個眼神交流。
畢竟是南澤和沈之媚的兒子,適應能力極強。
南灣看得雲裡霧裡的,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認這種狀態顯然是最好的,如果嘉樹鬧起來,她可能沒有足夠的精力去哄。
她也是不懂了,差了三十年的兩個人能有共同的話題,還是隻用眼神溝通的共同話題。
顯得她纔是被排擠在圈子之外的人。
“你們……到底在交流些什麼?”
慕瑾桓夾了一塊雞翅放在嘉樹的碗裡,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反問,“什麼?”
南灣如果相信那就是見鬼了,視線從男人臉上移開,轉向嘉樹,笑着問,“姑姑對你好嗎?”
嘉樹肉嘟嘟的小手捏着雞翅,圓溜溜的大眼睛極其有神,舌頭舔了舔嘴角的油,乖巧的回答,“好。”
南灣放下筷子,掌心託着下巴,滿帶微笑的徐徐誘哄,“姑姑對你這麼好,你能對姑姑說謊嗎?”
正常人飯前洗手不是應該去廚房裡洗的嗎?
他卻帶着嘉樹上樓,顯然是可以避開她。
慕瑾桓適時的開口,“我對你這麼好,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南灣聞聲看向對面,恰好對上男人平波無瀾的視線,像是被一種神奇的魔力牽引一般,下意識的問,“什麼?”
慕瑾桓不緊不慢的說,“我有份法語文件需要翻譯,聽說你法語不錯,如果吃好了去書房幫我看看?”
南灣似乎忘記剛纔的事情了,嗤笑的打趣,“你的秘書被辭掉了麼,翻譯這種芝麻大點的小事還需要你親自來?”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說了四個字,“機密文件。”
南灣已經閒了太多天,能有點事情做最起碼可以不讓自己顯得那麼廢,就答應了。
等嘉樹吃完飯之後,讓周姨先帶他去側臥的浴室裡洗澡,怕嘉樹不適應,就把大金毛也帶了過去。
嘉樹在浴缸裡玩兒着泡泡,奶聲奶氣的說,“姑姑你去忙吧,有周奶奶和巴頓在,我就不害怕。”
南灣把他的睡衣掛在衣架上,看着他笑了笑,“那你不能泡太久哦。”
嘉樹滿口答應。
南灣去書房的時候,慕瑾桓正在電腦前回復郵件,她走到辦公桌前,問,“文件呢?”
慕瑾桓擡頭看了她一眼,隨後修長的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打着,面不改色的說,“忘記帶回來,明天去公司我自己看,你回房休息。”
南灣,“……”
她沒事,只是需要一把四十米的長刀而已。
閉了閉眼,扣在辦公桌的手在桌面上慢慢收緊,然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周姨見南灣又回來了,很驚訝,問道,“太太,您這麼快就忙完了嗎?”
“嗯,”南灣淡淡的應了一聲,挽起毛衣的袖子,邊往浴缸的方向走邊說,“周姨你休息吧,我來就好。”
周姨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哎,好的。”
嘉樹寶寶就像是剝了殼的荔枝一樣,坐在滿是泡沫的浴缸裡,手裡拿着小黃鴨,要多萌有多萌。
南灣給他洗完澡後,穿上軟綿綿的睡衣,抱到了側臥的牀上。
她拿了本沈之媚帶過來的睡前故事書,靠在牀頭,輕聲細語的問,“想聽什麼故事?”
巴頓下午在後院跑的很歡實,可能是累了,臥在左邊的位置打瞌睡。
嘉樹枕在南灣的臂彎裡,沒有說要聽什麼,只是叫南灣,“姑姑。”
南灣一手翻着故事書,一手輕輕拍着嘉樹的背哄他睡覺,暖光色的燈光下,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母性的光輝,“嗯?”
“我知道爸爸不是出差,是生病了,在醫院裡睡了好久好久。”
清脆童真的話音,在安靜的臥室裡格外的清晰。
南灣手上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凝固,落在書頁上的目光失去了焦點,呼吸也彷彿停滯了。
過了好久,她才呼出鼻腔裡的空氣,看向臂彎裡的小人兒,艱難的扯出一抹笑,“是誰告訴你的?”
只要是謊言,就會有被戳破的一天,她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腦子裡是少有的慌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繼續去圓這個謊。
嘉樹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坐在牀上,圓溜溜的眼睛裡並沒有眼淚,是清澈的,“是家裡的阿姨在廚房裡偷偷的說,我才聽到的。”
南灣捏着書頁的手指無意識的收緊,書頁邊角有了被揉亂的痕跡。
視線看着嘉樹的小臉,張了張脣,試了好幾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嘉樹拉着南灣的手搖了搖,眼裡全是期望,“姑姑,你帶我去醫院看爸爸好不好,我不會跟媽媽說的。”
意思就是,沈之媚還不知道嘉樹已經知道真相了。
南灣把故事書放在一旁,將嘉樹攬進懷裡,眼眸低垂着,裡面的情緒只有她自己知道。
嗓音溫軟,“好,姑姑帶你去見爸爸,這件事只能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誰都不能說。”
嘉樹聽到南灣同意了,特別高興,他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爸爸了,心裡想着,到時候要跟爸爸講好多好多的話,那樣爸爸就會很煩他,就會……醒來了。
在睡覺之前,也沒有忘記跟慕瑾桓的約定,告訴南灣只講一個故事,他可以自己睡。
……
南灣回到主臥的時候,慕瑾桓正好洗完澡從浴室裡走出來,短髮已經吹乾了,只是依然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完美的腹肌都露在空氣裡。
俯身從桌上拿起遙控器,調着暖氣的溫度,問,“哄睡着了?”
南灣只覺得心裡前所未有的疲倦,淡淡的應了一聲‘嗯’,在衣櫃裡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慕瑾桓何等敏銳的人,自然是察覺到了女人情緒不佳,卻沒有問什麼。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幽深沉靜的眸看向浴室門,隔着磨砂玻璃,他似乎能看到那抹玲瓏有致的身影。
頓時有些口乾舌燥,藉着喝水的動作移開了視線。
前前後後算起來,已經大半個月沒有碰過她了,除了最近幾天,每晚都睡在一起,能親能摸卻不能碰,她隨隨便便做點什麼小動作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南灣洗完澡,打開浴室的門,一股香濃誘人的酒香縈繞在鼻端,擡起頭,進入視線的,是雙腿交疊而坐,修長的手指託着高腳杯緩慢搖晃的杯子裡暗紅色液體男人。
以往沉靜的黑眸裡似乎被酒精燃了幾分熱意。
就那麼直直的看着她,漫不經心,但是意味不明。
南灣笑着問,“你這是從哪兒來的雅興?”
慕瑾桓黑眸凝着如出水芙蓉般的女人,她雖然怕冷,但在暖氣充足的臥室裡會穿的很少,睡覺的時候也只喜歡穿真絲材質的睡衣。
她微卷的長髮還是半溼的狀態,浸溼了身上的睡衣,睡衣幾乎是貼在皮膚上的,胸前的柔軟隱約可見。
幾縷髮絲貼在臉頰上,讓眼尾的那顆美人痣有了嬌媚的生機,一雙杏眸留有浴室裡的霧氣,看着他的時候還帶着淺淺的笑。
身體的熱度又增了幾分,嗓音是性感的低沉,“你洗了太長時間,我等着無聊。”
聞言,南灣只是笑了笑,邁步走到沙發,在他身側坐着。
人在心情煩悶的時候,總想喝點酒。
她的手探向男人手裡的酒杯時,就被他躲開了。
擡眸,對上男人略微有些不悅的目光,想了兩秒鐘,才知道他的不悅是來自哪裡。
伸出一根手指豎在鼻子前,跟他打着商量,“我就嘗一口。”
慕瑾桓的目光從酒杯裡的液體移到女人乾淨美好的臉蛋上,薄脣帶起一抹弧度,緩緩的問,“很想嘗?”
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寂靜的夜晚裡格外撩人。
南灣點了點頭。
慕瑾桓脣角的弧度更深了,微微傾身,把手裡的酒杯放在桌面上。
南灣的視線順着酒杯而去,身體卻被猝不及防的帶進一個溫熱的環抱,還來不及反應,男人帶着酒香味的氣息就壓了下來。
“如你所願。”
低啞的嗓音消失在兩人相接的脣瓣之間。
帶着紅酒香和沐浴露特有的味道,與她身上的氣息混合在一起。
正文 154.餘清露看着南灣笑,“慕桓和我之間的界限,沒那麼容易劃清。”
安靜的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壁燈,橘黃色的光線下,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旖旎,曖昧。
一吻即了,慕瑾桓稍微撤離了距離,嗓音又低又啞,“味道好嗎?”
他的吻勢很溫柔,靈巧的舌勾着她舌纏繞,並沒有深入,好像目的就是讓她嘗他口腔裡紅酒的味道。
他的酒自然是好的。
南灣呼吸紊亂,後頸被男人的大手按着,兩人的身體之間沒有一絲縫隙,伸手想抓住什麼,可是觸摸到的都是男人滾燙的胸膛。
她好像懂了他眼裡的深意,抿了抿脣,磕磕盼盼的開口,“我……我可是病人。”
連她抱抱嘉樹都會覺得她隨時都會暈倒,卻還想着這種事?
雙標……
慕瑾桓手臂摟着她的腰,將她從沙發上抱起,走向大牀,這個過程很短暫。
南灣的身體陷進柔軟的被褥,隨着男人的沉重的身體一起壓下來的,還有他沙啞到極致的嗓音,“那我輕一點。”
南灣的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眉眼彎彎,是極其生動的模樣,“你不是說,我應該多休息的嗎?”
慕瑾桓握着女人的手腕,絞在頭頂,但是力道是溫柔的。
低頭,沒完沒了的親吻。
末了,舌尖輕卷,含住她精巧的耳垂,嗓音低啞性感,“適當的運動,對身體更好,你當了這麼久的醫生,連這個都不懂?”
南灣竟無言以對。
慕瑾桓長臂探到牀頭關了燈之後,沒有給她一秒多餘的時間,似乎是忌憚着她的身體,他所有的動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結束之後,房間裡紅酒的香醇被旖旎的味道蓋住了幾分。
慕瑾桓抱着南灣去浴室洗澡之前,打開了換氣裝置。
這種時候,南灣沒什麼好害羞的,反正該做的都做了,靠在他懷裡,享受着他的按摩。
雖然……會被吃豆腐。
忽然想到了什麼,動了動身體,想從水裡站起來,卻被靠在浴缸壁姿態慵懶的男人帶回了懷裡。
慕瑾桓顧着她的身體狀態,本來就沒有盡興,睜開了還蓄着熱度的黑眸,睨着她被熱氣薰得面色紅潤的臉龐,嗓音是沙啞的,“再泡一會兒。”
南灣雖然渾身無力,但是理智已經漸漸回籠了,“你慢慢泡,我去看看嘉樹。”
劍眉微皺,“睡着了還需要你看什麼?”
南灣拉開男人的手臂,爬出浴缸,扯了條浴巾圍在身上,“小孩子睡覺不老實會踢被子的,慕先生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到時候可能有必要看看育兒指南了。”
浴室裡氤氳的熱氣,瀰漫在慕瑾桓健碩修長的身體周圍,讓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現出一種模糊不清的感覺,黑眸半磕着,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良久,站起身,走到花灑下,噴灑出來的水是涼的,漸漸打散了浴室裡的熱氣。
————
下午,南灣帶着嘉樹到了醫院。
從下車那一刻起,她就把嘉樹的臉護在懷裡,一直到南澤病房所在的樓層,從電梯出來之後,纔將嘉樹放到地面上。
來往的醫生護士跟許久未見的南灣打招呼,看着她牽着的小小人兒的目光都是好奇的。
畢竟基因太強大,嘉樹跟南澤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南灣是南澤的親妹妹,兩人看着倒是那麼一點點像。
負責南澤的主治醫生自然是明白怎麼回事,但是她平時嘴碎慣了,控制不住滿嘴跑火車的本能,“南醫生,這纔多久沒見,你就造出了這麼大的一個孩子,逆天也不是這麼個逆法吧。”
南灣懶得理她,微微俯身摸了摸嘉樹的頭,眉眼之間都是溫柔,“爸爸就在裡面,你是想自己進去,還是想姑姑陪你去?”
嘉樹看着病房的門,他太小不夠高,目光只能看到木質的門,沒辦法透過上面的玻璃看到裡面的模樣。
轉回腦袋,聲音很小卻很堅定,“我可以自己去見爸爸。”
南灣笑了笑,把他頭上的鴨舌帽取下,然後再反過來給他帶上,“那姑姑在外面等你。”
嘉樹點頭。
南灣打開病房的門,看着嘉樹走到病牀前之後,才關上了門。
南灣坐在走廊裡的長椅上,擡頭看着大學同窗,神色清淡的問,“你不去查房,在這裡看着我幹什麼?”
她不需要同情,嘉樹也不需要。
大學同窗收起了玩笑,拍了拍南灣的手臂,“醫學上的奇蹟從來都沒有停止過,會醒過來的。”
南灣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相熟的人,用不着客套。
脊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頭微微低垂着,側臉精緻,長髮在腦後紮成了溫婉的低馬尾,修長的天鵝頸彎出了美好的弧度。
沈之媚如果知道了,會不會怪她?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視線裡出現了一雙鞋,她也沒擡頭,嗓音冷淡,“你又回來幹什麼?”
餘清露腳上的鞋和剛纔那位醫生腳上的是同一款,她也不介意南灣認錯了人,微微一笑,嗓音柔軟,“南小姐,真是巧啊,在這裡碰到你。”
不是熟悉的聲音。
南灣虛散無神的目光匯聚,慢慢擡起頭,看到的是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不久之前還是藉着輪椅移動的人,今天卻已經能完好的站在她面前了。
這難道就是醫學裡逆天的奇蹟?
也是蠻有意思的。
淡淡的笑了笑,“是挺巧的。”
“南小姐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和慕桓從幼稚園開始就是同學,一直到慕桓去了安城,”餘清露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舉止是得體大方,“所以,我也是認識你哥的,只是想來看看他,沒有其它的意思,但醫生沒讓我進去。”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還有幾分遺憾的意味。
南灣她今天不是來上班的,所以身上穿的不是給人疏離感的白大褂,是暖調的米色大衣,那顆紅豆形狀的紅寶石吊墜就安靜的躺在鎖骨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溫婉寧靜的美。
但她不笑的時候,帶着四分之一混血的精緻五官自成疏離之態,眼眸裡也沒有太多的波動,“醫院是有規定的,如果隨隨便便就放外人進病房,一旦出了問題,責任誰都負不起。”
餘清露似乎是這才意識到自己行爲的不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對。”
之前臉上那總是隱於黑暗裡不健康沒有血色的模樣好轉了許多,也沒有那麼憔悴,長髮打理的很整齊。
手指間勾着幾縷慢慢梳理着,脣角帶着淺淺的弧度,“南小姐是聰明人,應該早就看穿了我心思。”
南灣的目光落在病房的方向,門留了手指寬的縫,方便嘉樹出來。
二十分鐘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小傢伙都跟三哥說了些什麼。
收回視線,臉上是禮貌卻疏離的淡笑,“我結婚了,如果是來找我看病的,當然可以叫我南醫生,但我現在是在休假,餘小姐也不是我的病人,還是叫慕太太更合適。”
慕太太……
聞言,餘清露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後輕笑出聲。
她就說,能入慕桓的眼,怎麼可能只是那種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卻沒有一點頭腦的女人。
“我跟慕桓的界限,可沒那麼容易劃清,他虧欠我的……”餘清露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側首看着南灣的側臉,笑容意味深長,“是一條人命。”
南灣也笑,只是那笑不達眼底,眉眼之間依舊是清淡的模樣。
餘清露以爲她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慕瑾桓早就告訴過她,粗略,但意思都很清楚,細枝末節她也沒那麼多精力聽。
視線落在走廊對面的牆壁上,指腹無意識的摩挲着無名指上的婚戒,是他不在的時候能帶給她心安的東西。
嗓音平波無瀾,“餘小姐還活着,他欠的就不是你。”
“你這麼想,確實沒有問題,但……正是因爲我還活着,他所有的虧欠和彌補,就都在我身上。”
南灣側首,對上餘清露的目光,眼裡的譏諷和不屑都不加掩飾,“所以你什麼都不說,只是在婚禮當晚證明給我看,你對他很重要?”
爲什麼譏諷呢?
那種一眼就讓人看穿的手段,沒什麼意思。
爲什麼不屑呢?
她南灣再不濟,也是名門之後,小時候即使南承智沒怎麼把她當回事,但所有的教養都是按照名媛的標準來要求她的,骨子裡的高傲一直都有。
餘清露雖然討厭南灣看她的眼神,但也知道想要贏的漂亮,就得能忍,所以她臉上的笑不露半分破綻,大方承認,“沒錯,我是使了點心機,但你否認不了,我確實做到了。”
是的,她做到了。
南灣腳底有些涼,那股涼意順着腳後跟往上爬,侵襲着她的四肢百骸,“他不戳穿,你就真的以爲他不知道?”
聞言,餘清露脣角的弧度凝固了兩秒鐘,但很快恢復自然,“他知道我是在使心機還是去了,難道你不覺得這更能說明問題嗎?”
南灣擡手將臉頰旁的碎髮勾到耳後,輕輕緩緩的笑,“既然餘小姐這麼愛他,在他娶我之前的那三十年裡,你怎麼就不多用用類似的手段栓住他呢?”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很多事情徘徊在鬼門關外的時候纔想清楚,更何況……他那麼好,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想要他。”
再沒有比這更直白的話了。
南灣這一次是真的笑了,與生俱來的傲骨讓她整個人都是優雅的,嗓音清清淡淡,“真是巧,我也去過鬼門關。”
病房的門打開了,嘉樹從裡面走出來,踮着腳尖去夠門把手,想把門關上,但使了很大的勁都只能摸了一點點。
看到長椅上的南灣,用眼神求助。
南灣站起身,在邁步走向病房之前,她這麼對餘清露說,“就像餘小姐說的,他那麼好,我爲什麼要放開呢?”
餘清露坐在長椅上,脣邊的弧度漸漸隕落。
電梯門打開之後,劉安看到電梯口的南灣和嘉樹,愣了好幾秒。
還是裡面的人出聲催促,他才醒過神,連忙跨出電梯,恭敬的躬了躬身,“太太,您不是應該在家裡休息嗎?”
南灣不冷不熱的瞟了他一眼,“慕總讓你監視我?”
劉安以爲南灣誤會了什麼,連忙解釋,“沒有沒有,我是送餘小姐來醫院複診的。”
南灣將嘉樹的鴨舌帽重新帶好,在電梯下來之前,抱起了嘉樹,沒有看劉安,淡淡說了三個字,“辛苦了。”
嘉樹也很乖,手臂抱着南灣的脖子,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處,這樣的動作,旁人幾乎看不到他的長相。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劉安才放鬆了精神。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慕太太對他最客氣多的時候了。
可能人都是犯賤的,他反而覺得南灣對他沒什麼好話的時候更舒服。
而現在的客套,仔細揣摩的話,是有疏離的成分存在的。
餘清露依然坐在長椅上,看着劉安的目光是沒有溫度的冷淡,“我比她差很多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不是一類人,放在一起不好比較的,”劉安說到這裡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話已經說出去了自然收不回來。
眼神不卑不亢,清了清嗓,解釋着,“餘小姐您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您和我們家太太從事的領域不同。”
餘清露漫不經心的笑,“身在曹營心在漢,真是委屈你了。”
劉安跟在慕瑾桓身邊的時間不短,學了幾分從容和淡定,即使被看出了心思,臉上卻沒有半分窘迫的姿態,“這也是我的工作。”
他剛纔確實是在想別的事,以慕太太的性子,應該沒有帶司機出來,身子不適還長時間開車,慕總知道了肯定會心疼的。
餘清露站了起來,雖說還不能長時間走路,但她已經休息了很長時間,體力已經恢復了。
一邊往電梯的方向走,一邊問,“聽說慕氏在招聘總裁秘書?”
招聘信息不是機密,劉安也不會因爲這種小事去惹這位脾氣陰晴不定的主。
跟在她身後,回答道,“是的,慕總的一個秘書休產假,所以需要有人補上她的位置,只是還沒找到滿意的。”
……
南灣和嘉樹回到北岸別墅的時候,客廳裡多了一道清脆軟糯的聲音。
嘉樹一聽就知道是誰,難過了一路的心情變得明亮起來,也顧不上換鞋,撲騰着小腿往客廳跑,“輕輕,你什麼時候來的?”
慕輕輕小朋友正努力討好着大金毛,看到小夥伴回來,沮喪頓時被喜悅取代,“剛剛來的呀。”
“嬸嬸,”輕輕小朋友被傲嬌認生的大金毛傷透了心,看着南灣很委屈的問,“狗狗爲什麼不理我?”
南灣看到家裡多了個粉糰子,有些怔住,周姨跟她說是慕瑾謙半個小時前送過來的,人已經走了。
南灣點了點頭,心裡也清楚,肯定是慕瑾桓讓他把女兒送來跟嘉樹作伴的。
脫了身上的大衣遞給周姨,往客廳走,眉眼之間是溫柔的笑意,“它是第一次見你,還不熟悉,你陪它玩會兒球,很快它就會黏着你了。”
慕輕輕半信半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嘉樹搶答,大眼睛在地面上滴溜溜的轉着,“球呢,我找給你。”
毛球滾到了沙發底部,所以大金毛今天格外的萎靡。
嘉樹找了好久才發現,和輕輕一起爬在地毯上,用周姨找來的木棍往外撥。
清脆童真的笑聲,讓這棟別墅有了前所未有的溫馨和生機。
南灣也不動手,坐在對面的沙發上,閒適的看着他們倆玩鬧。
直到手機的震動聲響起。
南灣瞥了一眼屏幕上跳躍的來電顯示,眉眼之間的笑意在這一秒消失殆盡,沒有一點溫度。
……
夜魅酒吧。
裝修豪華的vip包廂裡,濃烈的酒精味道和菸草味道充斥着整個空間,嘈雜的音樂聲也蓋不住男男女女肆意調情的曖昧。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南懷煜聽着手機裡機械的女聲,薄脣劃出一抹嘲諷的弧度,是意料之中的事。
掛斷了電話,拍了一張醉倒在沙發上人事不省的女孩的照片發了過去。
發送成功之後不到一分鐘,手機屏幕就重新亮了起來。
明明是他想要的,可是等她真的打過來,卻又覺得索然無味。
盯着屏幕上那兩個字的目光邪魅卻陰冷,直到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才劃開接通鍵。
南灣關上後院通往客廳的門,天空已經是昏暗的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冷風灌進衣服裡,她卻感覺不到一點冷意。
“南懷煜你在搞什麼鬼,許墨一也算是跟你有那麼點血緣關係的,你沒有良心難道也沒有人性嗎?”
通過耳邊那些嘈雜曖昧的聲音,就知道他是在什麼地方。
南懷煜發來的照片,許墨一隻露了半張臉,頭髮散亂着,臉頰上是不正常的潮紅,大腿上還有一隻鹹豬手。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跟那種人渣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麼好人?
南懷煜依在包廂裡沙發的角落,雙腿交疊,手裡拿着酒杯,漫不經心的搖晃着琥珀色的液體,冰塊碰撞的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
削薄的脣是邪魅的弧度,嗓音慵懶散漫,“我有沒有人性,你不是應該最清楚?”
南灣垂在身側的手收緊,眉眼清淡到了極致,“你想幹什麼?”
他什麼都敢做,不會忌憚任何人,也不會管對方是誰。
“魅夜酒吧,1040包間,”南懷煜漆黑狹長的眸半磕着,低低緩緩的笑,“我只幫你看着她半個小時,超過這個時間,即使那些男人當着我的面扒光她,無論是是羣上還是輪着來,都不關我的事。”
“南懷煜!”南灣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指甲幾乎是陷進掌心裡,嗓音提高了好幾度,“你身體裡好歹也流着奶奶的血,你說到底也還是個人,畜生才做得出來的事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往上趕?”
南懷煜絲毫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語,看着手腕上名貴的表,不緊不慢的說,“你還有29分17秒,16秒……”
“嘟……嘟……嘟……”
機械的忙音響在耳畔,南懷煜脣角的弧度越發的邪肆,陰冷的五官隱在暗色裡,宛如最危險的地獄使者。
南灣掐斷通話之後,就拉開了後院的門,走到周姨身邊的時候,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我有事出去一趟,辛苦周姨照顧他們倆吃飯。”
周姨放下手裡的活,雖然覺得南灣的情緒不大對勁,但沒有多問,只是應道,“好的。”
南灣沒有時間跟兩個小朋友解釋,好在他們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有周姨照顧他們,她是放心的。
穿好大衣,撿起桌面上的車鑰匙,就出了門。
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道路還算通常,南灣的車速極快,趕到魅夜只用了二十分鐘。
包廂的門被推開,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進來的人,包括角落裡的南懷煜。
南灣淡漠的目光掃了一圈,找到癱軟在沙發上的許墨一之後,鬆了一口氣。
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身上的衣服還是完整的。
邁開腿,直接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像是沒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面一般,撥開許墨一散在臉頰上的髮絲,吃力的扶起她,“墨一,你醒醒。”
濃烈的酒精味刺激着南灣的神經,許墨一完全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她不得不用手拍了拍醉鬼的臉,嗓音冷淡,“許墨一,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許墨一似乎感覺到了臉被人掐了,艱難的撐開眼皮,身體搖搖晃晃,眼神迷離恍惚,好半晌纔看清面前的人,嗓子乾澀沙啞,“姐?”
南灣看她一副不知道身在何處的迷離感就一肚子的火,但現在最緊要的事是把她從這間包廂裡帶出去,還不是教訓她的時候。
目光掃過桌面上東倒西歪的酒瓶,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冷靜了下來,扶着許墨一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在她耳邊低聲問,“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又熱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