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灣去握沈之媚的手,聲線低到如同囈語,“你丈夫是我哥,事情也是我造成的,如果……如果不是我,三哥也不會出事。”
沈之媚雖然從未聽過南灣這樣說,但她們之間多年來的默契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所以她知道,南灣一直都被困在這魔咒裡出不來,即使從未提起。
回握住難忘的手,側過頭去看她,水墨般的眉眼之間是溫婉和曦的,“我沒有怪過你,三哥也不會。”
兩人的手都是涼的,但握在一起的時候,竟能生出一股暖意。
南灣靠在沈之媚肩上,看着不遠處笑得童真的嘉樹,聲音依舊很低,“我知道。”
就是因爲沒有人會怪她,所以她纔會被那些充斥着鮮紅血液的噩夢糾纏。
就像是茂密的藤蔓緊密的纏繞在她周圍,一層又一層,枝葉之間明明還是有縫隙的,但新鮮的空氣卻透不進來,僅僅憑藉着裡面稀薄的氧氣續着命。
沈之媚不太喜歡這種壓抑的氛圍,轉了話題,“搞定慕男神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啊,雖然可能會有些棘手,但南小姐是什麼人,必要的時候稍微犧牲一點……”
頓了頓,跳過某個字眼,好看的臉龐漾出討好的笑,“……那什麼,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對不對?”
這話表面上很普通,但沈之媚故作迷障的省略掉某些東西之後,就變得不再普通了。
以前南灣可能不會往深處想,但她畢竟不是未經情事的傻白甜,臉色頓時就變得不太好了。
靠着沈之媚的身體坐正,故作鎮定的端起茶杯喝着水,聲線平穩,“他最近忙到週末都在加班,可能得等到春節之後纔會有時間。”
他應該會幫這個忙的吧……
沈之媚眨了眨眼,“反正也沒幾天了,我正好休息休息。”
————
沈之媚接走嘉樹之後,周姨也收拾好了行李,本來一個禮拜之前她就可以回老家了,但是家裡突然多了兩個鬧騰的小朋友,慕瑾桓就讓她多留了一個周。
拉着行李箱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忍不住叨嘮,“太太,您做飯的時候記得用溫水洗菜,不要總是去後院吹冷風,拖地這種粗活留給鐘點工做……”
“周姨你放心,我早就沒事了,”南灣無奈的截住周姨已經說了不下四五遍的話,低頭看了看時間,“快十二點了,錯過火車就很麻煩。”
周姨不好意思的繞了繞頭,“哦哦,那我就走了。”
南灣站在門前,溫柔的笑着,“嗯,注意安全。”
……
慕氏總裁辦公室門外。
劉安看着一身職場套裝,長髮在腦後綁成了低馬尾,臉上不再是蒼白而是精緻的妝容的餘清露,眼睛瞪的極大,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爲什麼呢?
因爲,餘清露脖子上掛着慕氏員工的工作牌。
腦子一時有些堵塞,轉不過彎來,“餘小姐,您……您……”
‘您’了半天也沒有任何下文。
餘清露單手拿着文件夾,伸出右手,莞爾一笑,“劉助理,以後請多多關照。”
好一會兒,劉安才機械的伸出手握了握,當舌頭依舊沒有捋順,“關……關照。”
餘清露絲毫不介意,越過呆愣的劉安,跟外間的湯秘書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去敲總裁辦公室的門。
湯秘書瞥了一眼猥瑣男,冷冷的說,“哈喇子流出來了,擦擦吧。”
劉安還沒有回過神,聽到話後下意識的去摸下巴,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湯秘書已經走到十米遠的地方了。
拔腿追了上去,“哎哎哎,這是什麼情況?”
湯秘書甩開抓在胳膊上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劉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不善,“什麼什麼情況,人家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通過層層選拔進來的,像你這種屁大點的事情都做不好的飯桶,恐怕得等下輩子才能追的上。”
狗改不了吃屎,一看見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劉安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豎起三根手指表忠心,“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心裡可只有你一個。”
餘清露的事情從頭到尾接觸和處理的都是劉安一個人,不止是湯秘書,慕氏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她。
湯秘書如果相信他的話那就是見鬼了,面無表情的說,“讓開,否則我告你性/騷擾。”
————
“慕總,這是您要的文件。”
聲音是熟悉的。
慕瑾桓從電腦屏幕裡擡起頭,幽深的眸看着辦公桌前的餘清露,眸裡的驚訝只維持了不到一秒鐘便恢復了慣有的沉靜。
餘清露微笑的凝着那雙平靜得彷彿陳潭古井般的黑眸,嗓音從清淡轉爲溫軟,緩緩的說,“兩天前你說的那些話我聽明白了,但是,這個職位我是憑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如果你太太介意的話,我可以替你解釋。”
何止是聽明白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是的,她裝病,她買通醫生做了假病歷替她撒謊,她不止一次的通過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加深他的愧疚……
可恨,又可怕。
可是慕桓,我所有的心機,都是因爲愛你啊……
慕瑾桓接過她遞到面前的文件,叫她的名字,“清露。”
嗓音無波無瀾,彷彿她剛纔說的事都無關緊要,“秘書要做的事情很繁雜,你的腿還沒有恢復好,不適合。”
有關心,有卻又有着恰到好處的疏離。
餘清露認識這個男人整整二十六年,他在菜餚豐盛的餐桌上皺一下眉,她就知道他不喜歡的是哪一道菜。
所以,話裡的意思不需要她深究就可以聽懂。
心臟像是被針扎一般,滲出細細密密的疼。
死死的盯着那已經刻在腦海裡的冷峻堅毅五官,臉上扯出一抹慘淡的笑,“你要跟我劃清界限?”
慕桓,劃不清的。
男人眉目不動,嗓音淡淡,“我答應過會照顧你,就不會食言。”
餘清露清楚的知道,如果沒有那份愧疚和責任,他可能連一句話都不會跟她多說。
可她也知道,那個死去的人就像一根鋼釘一樣紮在他的心臟上,即使隨着時光的流逝,那疼痛會減弱,但永遠都不會消失。
而她,是唯一能拔掉那根鋼釘的存在。
從開始欺騙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收起所有的心痛和不甘,臉上是一個合格下屬該有的謙卑,“我已經脫離社會很久了,想要工作,慕總可以隨便找個理由開除我,但這份工作我不會自己主動辭。”
她微微低着頭,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那隻名貴的鋼筆,看不到男人的神情,等了許久,也沒有得到隻字片語。
“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就出去了。”
辦公室裡極其安靜,似乎連一根針掉在地面上都能聽清。
餘清露沒有得到回答,她便當他是默認,頷了頷手,轉身。
許是太久沒有穿過高跟鞋,又或者是那能侵蝕心臟的冷意讓她腳跟發麻,轉過身的那一瞬間,脫了力一般倒在了地板上。
這一次,她真的不是裝的。
慕瑾桓幾乎是立刻反應,軟椅都因爲他急促的動作翻倒,黑色的輪子慢慢的轉動着。
身子被抱起,這樣的角度,餘清露能看到男人繃得緊緊的下顎,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傾涌而出。
慕瑾桓把她放在沙發上,剛毅深邃的臉部輪廓沒有太大的波動,唯有那雙深眸泄露了幾分情緒。
半蹲在地毯上,大手脫下她的高跟鞋,他的力道很輕,但還是讓餘清露疼的臉色發白,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慕瑾桓眸裡的暗色更深了一些,不再碰她的腳,“坐着別動,我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餘清露在慕瑾桓起身前就抱住了他,卸下所有的僞裝,聲線很低,哽咽,“慕桓,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
‘我’之後的內容,因爲突然打開的門而停止。
南灣握着門把手,維持着一隻腳踏進來的狀態,脣邊有着似有若無的笑,“我來得不是時候嗎?”
慕瑾桓背對着的門,聽到熟悉的聲音後,身體僵了一秒。
擡手拉開餘清露環在他脖子上的手,站起身,邁開長腿走到南灣面前,淡漠的神色轉爲溫和,“來給我送午餐,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想要去摸她的臉頰,卻忽然想到剛纔碰過餘清露的腳,擡到半空中的手臂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他的動作很自然,可落在南灣眼裡,就變了味道。
很正常,畢竟餘小姐看着呢……
“你不是忙嗎,”從男人深邃不明的目光裡抽離,彎脣笑了笑,繞過他修長挺拔的身體,把單手抱着的保溫飯盒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對不起啊,湯秘書不在,我以爲你還在開會就沒敲門。”
餘清露撞到男人蓄着暗色的黑眸,慌亂的移開視線,擡手擦去眼底的溼潤,開口解釋,“南小姐你別誤會,我腳崴了,慕總只是在幫我而已。”
“腳崴了啊……”南灣俯身整理着茶几上雜誌,聲音和平日裡並無區別,“需要我幫你看看嗎?但最好去醫院,萬一觸發了舊傷,可能會有些麻煩。”
餘清露點頭,“謝謝,我下班之後就去醫院看。”
說完便撐着沙發想要站起來,但試了好幾次都因爲難以忍受的疼痛跌回沙發。
漂亮的臉上紅白交錯,尷尬和無助各佔一半。
慕瑾桓似乎是沒有看到餘清露求助的眼神,深邃的目光緊緊鎖着背對着他的南灣,眸裡的黑濃郁的化不開。
走到辦公桌前,消毒溼巾擦過手之後,拿起電話撥通了內線,“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劉安接到吩咐之後,麻溜的趕到總裁辦公室,進門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
無論多冷的天,這間辦公室從來都不開暖氣,他適應了這麼就已經習慣了,但今天的溫度好像格外的低。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餘光匆匆掃過茶几旁的那兩人後,低着頭,極其恭敬,“慕總……”
“帶餘小姐去醫院,”淡漠的嗓音打斷了他的話。
劉安不敢猶豫,連忙應道,“好的。”
餘小姐……
還有比這更疏離的稱呼嗎?
餘清露心底冷笑,任由劉安架起她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出辦公室。
門被帶上。
南灣打開飯盒,一共五層,兩葷一素,一湯,一主食。
全部擺在剛剛整理好的茶几上之後,擡頭看着男人笑了笑,“是我親手做的,你趁熱吃。”
慕瑾桓走到沙發旁,在女人身邊坐下,沒有去接她遞過來的筷子,而是攔過她的腰,低聲解釋,“職工招聘歸人事部門管,她來慕氏的事我不知情。”
“我又沒說什麼,”南灣似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露聲色的挪出男人的懷抱,自然的轉了話題,“我好像很久都沒做過菜了,你先嚐嘗,如果太難吃,就讓秘書重新給你定一份外賣吧。”
慕瑾桓是何等敏銳的人,她的疏離即使再隱蔽,他也能捕捉到。
眸色更深了一些。
沉默了半分鐘後,接過她手裡的筷子,但沒有開始吃飯,而是問她,“什麼事?”
這是她第一次來辦公室,還帶着親手做的午餐。
南灣被男人看出了目的,便也不遮掩,側首去看他,眉眼之間似乎藏有一些狡黠,“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你不吃我也不太好意思求你。”
她臉上的笑越溫淺,慕瑾桓眸裡的情緒便隱的越深。
把手裡的筷子放在碗麪上,重新把人抓進懷裡,薄脣吻了吻女人的額頭,嗓音又低有沉,“我剛纔是手不太乾淨,別亂想。”
南灣雖然沒有看到他用消毒紙巾擦手的那一幕,但也能聞到男人身上的薄荷味比平日裡濃一些,尤其是撫在臉龐粗糲的大手。
“我有點冷,你能把暖氣打開嗎?”
慕瑾桓早已習慣這樣的工作環境,從南灣進門開始,他所有的注意力就都在她身上,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別的。
聞言,便去握她的手,冰涼。
眸色沉了沉,起身找到幾乎沒有用過的遙控器,打開了暖氣開關。
然後,回到沙發,將女人冰涼的手放進自己的西裝外套裡,一秒都沒有耽誤。
他從不穿毛衣,南灣的掌心和他溫熱的皮膚之間只隔着一層襯衣的厚度,暖意漸漸傳到手心。
因爲這樣的動作,她完全是趴在男人身上的,不自然的想抽出來,男人卻強勢的按着不讓她動,還在她耳邊低沉着說,“以後來之前跟我說一聲,我提前開暖氣。”
“嗯,”南灣低低的應了一聲,“一會兒就暖和了,你先吃飯,涼了我就白做了。”
慕瑾桓不爲所動,一直等到南灣的手有了暖意才鬆開她,這才把目光投向茶几上不再冒熱氣的飯菜,顯然每一樣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
南灣上身往前傾了幾度,準備把飯菜收起來,“涼了就別吃了,對胃不好,你還是叫外賣吧。”
“是溫的,沒關係,”慕瑾桓握住南灣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喝了兩口湯之後問她,“你吃過了?”
他那麼說,南灣也就不再堅持,靠在沙發上,隨便拿了本雜誌翻着,“嗯,周姨回老家之前,我陪她吃的午飯。”
最後,餐盒裡的飯菜幾乎是沒有剩下的。
湯秘書送咖啡進來的時候,還特意瞄了一眼,想看看是哪家餐廳的廚師這麼牛逼。
要知道,她每次絞盡腦汁定到的五星級米其林廚師做的菜,慕總頂多就吃一半。
然而,她什麼信息都沒看出來。
喝了半杯咖啡之後,慕瑾桓攬過女人的肩,緩緩的問道,“你嫂子沒有請到美國的那位華裔醫生?”
他能猜到,南灣也不意外,腿面上的雜誌也翻到了最後一頁,便放在了一旁。
“是啊,”昂起腦袋看着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俊臉,輕輕笑着說,“她的小胳膊擰不過葉君彥的大腿,所以想請慕先生幫個忙。”
慕瑾桓粗糲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女人的下巴,黑眸染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慕先生?”
南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慕瑾桓看着女人不明所以的表情,緩緩的笑了兩聲,然後……低頭。
“嘶!”在男人咬下來的那一秒,南灣就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本能的去推他,卻被扣住手腕反絞在身後。
那力道不重,卻極其有技巧,她掙脫不開,“……疼。”
半分鐘後,慕瑾桓鬆了扣在女人手腕上的力,同時也放過了她精巧的下巴,
幽深的眸凝着那兩排牙印,竟生出了一股愉悅,嗓音卻是平波無瀾的,“不疼不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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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灣雖然看不到,但可以清晰的摸到,但以她的性子,即使氣到爆炸,也只會表現出十成裡最淺的一成。
一雙清水眸連瞪都不算不上,只是眉眼之間有些冷淡而已,“你不願意幫忙我就去求別人,莫名其妙咬我幹什麼?”
“求別人……”慕瑾桓咀嚼着這三個字,黑眸裡的笑意褪去,漸漸變成一汪幽深的冰井,“你想求誰,盛薄言?”
正文 159.“灣灣,我嫉妒,”他頓了頓,再一次重複,“很嫉妒。”
霍亦寒的話還在耳邊:盛薄言爲了南灣母親的病,可是連繼承家族企業的權利都放棄了。
只是沒趕上好時機?
骨節分明的手指緩而慢的敲打着膝蓋,像是無意識的動作,但更像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呵……
男人的嗓音似諷非諷,聽在耳裡格外的不舒服。
南灣從來都沒想過要去找盛薄言幫忙,她欠他的早就已經換不清了,怎麼可能會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無理由的接受他的幫助?
精緻的五官沒有半點溫度,“你無緣無故把扯他進來幹什麼?”
音調不高,但字字清晰。
慕瑾桓幽深的眸彷彿有洞悉一些的能力,銳利的目光似乎能剝開女人的皮囊去捕捉她最真實的想法。
嗓音沉穩,緩緩慢慢的陳述,“你有事求我的時候,就親手做了午餐送過來,即使看見了什麼,也半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
男人拿過茶几上的煙盒,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抽出一根,點燃,青白色的煙霧瀰漫,襯得冷峻堅毅的五官更加的諱莫如深。
南灣透過那絲絲縷縷的煙霧,眉目清淡的看着他。
慕瑾桓是這樣的一種人,他沉靜的看着你的時候,就像是立在寒冬臘月裡披着白霜的枯樹,淡漠,疏離,無形的壓迫感幾乎可以讓你所有的理智盡數瓦解。
一如……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然後,她聽到他這麼問,“你求他辦事的時候,也是這樣麼?”
輕描淡寫,卻隱着濃烈的危險。
“慕瑾桓,”南灣叫他的名字。
移開視線,漸漸回暖的手摩挲着戒指的邊緣,臉龐清淡至極,“你能跟別的女人摟摟抱抱,我就不能陪盛薄言吃頓飯?平心而論,我挺討厭你這樣的,貪心霸道的很讓人不舒服……”
他慕瑾桓是什麼人,第一次被人算計欺騙可能是失誤,不可能會讓對方有第二次機會,如果有……那就是縱容。
和沉不住氣胸比腦子大的趙櫻比,餘清露更像是一把軟劍,劍身就纏在你的脖子上,就這麼看着似乎只是特別的配飾,但只要你稍微動一下,就會被鋒利的刃割破喉嚨。
菸草的味道縈繞在鼻端,南灣開始淺淺淡淡的笑。
“餘小姐的病例表面上是慕瑾謙託我找人看,但真正是在幫誰你不清楚嗎?我不算在你頭上,是覺得既然安然享受了你的庇護總得回報點什麼,你就真的以爲,我好欺負到這種地步了?”
她的聲音軟軟的,但是沒有半點溫度。
慕瑾桓打開暖氣的之前就已經脫掉了西裝外套,黑色的襯衣袖口半挽到名貴的手錶上方,長腿交疊着,熨燙的筆挺的西裝褲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英倫風的皮鞋亮得能反射刺眼的陽光。
冷峻輪廓的俊臉半面沐浴在並不明媚的陽光下,半面隱在暗影裡,幽深的黑眸半磕,還燃着的香菸夾在指縫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的指腹緩緩捻磨着煙盒,“還有麼?”
只有三個字,並無情感的三個字。
南灣本就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說了那麼多卻只等到他如此輕描淡寫的三個字,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只是失望而已,還沒有到難過的地步。
淡淡的答道,“沒了。”
慕瑾桓隨手把煙盒丟在茶几上,但捻滅菸蒂的動作極慢,“那輪到我了。”
扣着女人的手腕往前帶,環在在他的精瘦的腰上,在她反應之前就單手抱住她纖細的身子,形成擁抱的姿勢。
下顎閒適的擱在女人的肩窩處,嗓音低沉平穩,“首先,摟摟抱抱這個詞是兩個動作,一方摟,一方抱,就像我們這樣,而不是單方面的突襲。”
隨後便鬆開了,極其自然,就像是真的在跟她解釋這個成語的意思一樣。
將人拉出懷抱,擡手將她散落的碎髮勾到耳後,末了,大拇指的指腹始終徘徊在她眼尾的那顆美人痣上。
繼續緩緩慢慢的陳述,“其次,我生性淡漠陰冷,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除了大哥,我在青城找不到其他能讓我放心把清露的病例交給他的人,大哥會找你幫忙,不是我預謀的。”
男人的黑眸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第三,盛薄言比我早認識你很多年,他是除了陸離之外,在你心裡佔據不小位置的男人。”
“灣灣,我嫉妒,”他頓了頓,再一次重複,“很嫉妒。”
男人的聲音彷彿就敲打在南灣的心臟上,是難以抗拒的心悸。
這是看見她和‘前夫’深更半夜共處一室依然面不改色的慕瑾桓沒錯嗎?
低頭,不去看他那能蠱惑人心的黑眸,抿了抿脣,淡淡的問,“你嫉妒什麼?最起碼的社交我不能有?”
慕瑾桓捏着女人的下巴擡起,不許她逃,“可他喜歡你。”
南灣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俊臉,嗤笑出聲,“如果我給你帶了點一星半點的綠,你每天拐彎抹角的酸我我無話可說,但你還沒抓到半點蛛絲馬跡就這麼大的醋意,那我……”
“你還準備讓我抓到什麼蛛絲馬跡?”慕瑾桓沉着臉截斷女人還未說完的話,“摟摟抱抱?”
南灣的臉頓時冷了下來,拍開男人捏在下巴上的手,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我下午還有事,你如果幫不了就直說。”
辦公室裡持續了足足一分鐘的安靜。
“幫不了,”淡淡的三個字響在耳畔。
南灣放在腿面上的手收緊,但眉眼之間並沒有什麼波動,拿起沙發上的包起身就準備走。
然而,她僅僅只是站起來而已,還未來得及邁出一步,就被拽回了真皮沙發。
“幫不了……”含着隱隱笑意的低沉嗓音貼在耳廓,“怎麼可能?”
他笑什麼?
南灣其實是摔在男人身上的,除了突如其來的是失重感帶來的不適,倒是沒有其他地方磕到或者碰到。
閉了閉眼,去掰男人扣在腰上的大手,“不用你幫,我找別人去。”
就像是一隻炸了毛卻憋着不發火的貓。
“好了好了,別再動了,”慕瑾桓怎麼可能放她走,身體因爲她的左蹭右蹭起了反應,嗓音低啞又無奈,“你不開心,所以想逗逗你,別生氣,嗯?”
慕太太隱忍彆扭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才行成的,她可能從小就是這樣,如果他以冷製冷的話,會適得其反,所以需要繞道而行。
南灣正在氣頭上,自然是不會聽的,“我沒有不開心,你鬆開。”
慕瑾桓笑着嘆了口氣,單手控着懷裡不停扭動的女人,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接通之後,直接開門見山,“你公司缺不缺閒人?”
電話那頭的霍亦寒剛剛纔擺脫掉名媛死纏爛打,靠在老闆椅上閉目養神,悠悠然的反問,“難道勞資的錢就不是錢,專門用來養飯桶的?”
慕瑾桓也意識到自己的措辭不太準確,少見的耐着性子解釋,“不需要一天到晚給上司跑腿,也不是閒着不幹事的,但缺了她就是不行的那種。”
這種職位霍亦寒的公司還真有。
修長的手指轉動着名貴的鋼筆,狹長的桃花眼眯起,似笑非笑的打趣,“你不會是揹着我們南醫生亂搞,擔心後院着火,才把人送到我這裡藏着吧?”
男人開了免提,南灣可以聽的很清楚。
淡淡的冷笑了一聲。
霍亦寒勾了勾脣角,越發的不正經,“呦呵,還帶在身邊呢?嘖嘖嘖,慕總這是被什麼打通了任督二脈,不只守着你老婆了?”
那種不屑又驕傲的冷笑,除了南醫生本尊還能是誰……
慕瑾桓懶得跟他廢話,黑着臉問最後一次,“到底有沒有?”
霍亦寒收起了裝模作樣挑撥離間的語調,恢復正常,“有是有,但你先說是誰,需要別人把她捧在手心裡麼麼噠的千金小姐我可招架不了,這種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懷裡的人可能是沒了力氣,掙扎和抗拒都暫時停了下來,慕瑾桓便鬆了兩份箍在她纖細腰肢上的力道,淡淡的說了兩個字,“清露。”
霍亦寒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你直接讓她來找我。”
“嗯,”慕瑾桓應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隨意把手機扔在沙發一側後,捏着女人滑膩的臉頰,“還想鬧麼?”
低沉溫潤的嗓音裡浸着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寵溺。
南灣扭過腦袋,低聲抱怨,“也不知道是誰在鬧……”
她今天是趕巧碰上了,否則可能得等到八百年以後纔會知道。
當着她的面把人送走幹什麼?
這不是明擺着欲蓋彌彰嗎?
今天慕太太可能是被氣糊塗了,但又憋着沒處發,所以內心戲極其豐富,差不多都寫在臉上了。
慕瑾桓無奈的低笑,“最近幾天我可能騰不出時間,陪你過完春節之後,我就去美國跑一趟。”
握住女人軟弱無骨的小手送到脣邊吻了吻,嗓音含着低低啞啞的笑,“她不會每天在我眼前亂晃了,不生氣了,嗯?”
這種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很不好,南灣不自然的抽回手,眼睛四處亂看,一個字都不想說。
她是第一次來慕瑾桓的辦公室,除了在他吃飯的時候,隨便掃了兩眼,她就再沒仔細看過。
跟北岸別墅書房的佈置有些相似。
看完天花板看書桌,看完書桌桌看茶几,試圖用這些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慕瑾桓沒有得到迴應,粗糲的指腹緩緩摩挲着女人的肩頭,嗓音愈發的繾綣,“還不滿意?”
隔着面料極好的大衣,裡面還有毛衣,南灣其實感覺不到什麼,但那跟平常很不一樣的嗓音就足以讓她……
微微低着頭,“……嗯。”
炸毛的貓的毛被撫平了,慕瑾桓勾了勾脣角,手臂收緊,還未吻到女人的脣,她包裡的手機震動聲就響起了。
南灣紅着臉推開他,動作慌亂的從包裡拿出手機,但看到屏幕上閃動的來電顯示之後,下意識的就擡頭去看他。
慕瑾桓在她拿出手機的那一刻就已經看了,他沒說話,也沒皺眉,但是……看着南灣的黑眸似笑非笑。
傳遞的信息不需要南灣猜:你接一個我看看。
南灣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但莫名有些心虛,“他很少給我打電話的,應該是正經事。”
“哦?”慕瑾桓雙腿交疊着,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着挽着襯衣的袖口,黑眸微斂着,情緒沒有泄露半分,“你們之間還有不正經的事?”
南灣,“……”
一直到手機第二次震動,她才接通,低着頭不去看男人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喂?”
盛薄言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潤,“你在忙嗎?”
一般情況下,如果對方沒有接,他是不會再打第二次的,但今天不一樣。
南灣只覺得落在臉頰上的那道目光越來越灼人,彷彿要將她盯穿一般,握着手機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維持着正常音調,“沒有。”
盛薄言看了一眼腦袋上還纏着紗布的盛逸辰,溫和的笑着說,“有人要當面跟你道謝,但又拉不下臉,所以託我約你出來。”
南灣怔了幾秒鐘,但隨後也猜到是傲嬌的盛同學,“不用謝了,只要他下次見到我別總瞪我就行。”
盛薄言從不勉強她,頓了一會兒,說道,“好,我會跟他說。”
盛亦辰懶散的靠在病牀上,即使身上穿的是病號服也擋不住他桀驁不馴的痞子樣,開口,“你們喜歡她什麼?”
他說的是‘你們’,不是‘你’。
盛薄言倒水的動作只頓了半秒,把水杯放在病牀旁的櫃子上,溫和的五官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淡淡說了句,“別總找她的麻煩。”
盛逸塵身上其他的毛病拋開不說,不能以怨報德這個道理還是懂的,“她救了我的命,我就算再混蛋,也不會繼續忽悠那些小護士給穿她穿小鞋了。”
他醒來的第二天,他親愛的父親就告訴他,南醫生把他從冰涼蝕骨的河裡撈起來,自己卻差點死在那條護城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