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壓寨夫人,也就是我師母,已經有了身孕。據說,師母沒有死,師父他老人家的孩子也沒死,被鄉親們保護着,就在藏馬山裡,但不知道在哪個村。”
總瓢把子於家傲殺死了鬼子大隊長九斤四兩,殘餘的小鬼子瘋狂報復,安置大刀堂家屬的村莊被屠戮殆盡,屍骨堆積成山,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傷痕累累的馬奮滾下山崖,僥倖未死,輾轉加入了那啥軍。奇熱小說】
馬奮身手好,殺鬼子不要命,很快就升任了少校營長。後來,鬼子被打跑了。再後來,那啥軍也被打敗了。上校團長馬奮追隨委員長到了臺灣。後來娶了個高山族的女子,生了一堆娃……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兩人已經盤腿坐在了石蛋跟前。馬奮口若懸河地講着,於根順面沉似水地聽着。
於根順知道了臺灣是個很遠的島嶼,還知道了小鬼子被打跑以後,那兄弟倆又掐了好幾年,贏了的建了新朝,輸了的在臺灣建了個山寨……
而馬奮在這裡割草,是覺得這大刀堂遺址太過淒涼。這裡記載了他的青蔥歲月,他也很想在這裡安度晚年。但小孫女反對他有事沒事的往山裡跑,“我自己動手建個草堂,偶爾來住住總是可以的吧?” ”奇熱小說小說“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小子,你是哪個村的?”
馬奮的故事講完了,他見於根順一直在認真地傾聽,偶爾幾次提問也恰好搔在了馬奮的癢處,絕非小孫女那種敷衍老頭子講古的態度,一時間對於根順的好感又提升了幾個層次。現在的年輕人,膚淺哪,不知道老人肚子裡那都是財富。
“良山村。但我一直在外面上學,這些事,我都不太清楚。”於根順的情緒還沒有平復,在馬奮看來,是這小子被他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
“怎麼能不清楚呢?大刀堂殺了多少小鬼子!”馬奮很激動,“做人不能忘本,現在的人都忘了本了!”
“哦。”
“本”字是爆破音,馬奮說的時候又正對着於根順,“本”了他一臉。於根順很無辜地擦了擦唾沫星子,馬奮一點不好意思的表示都沒有。
“我看你小子對眼,你幫我找師母她娘倆行不?”馬奮也是個瞬移性思維的,於根順一直不吭不哈的,正應了一句老話,老要張狂少要穩。
“哦。”
“你小子把我的酒都打了,這麼點小事都不幫忙?”
馬奮還是有點懷疑於根順跟總瓢把子的關係,但看於根順的反應,好像也不是作僞。就想,不如把這事着落在他身上,反正我老頭子很閒,跟着他就是。
“好吧,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幫你打聽一下。”於根順站起來走人,“先下山吧,我請你吃飯。”
不過話一說完,於根順就摸上後腦勺了,我沒錢啊!家裡倒是養着一羣鴨子,但兩個老人含辛茹苦節衣縮食的,怎麼能給他們添麻煩呢?
上一世中,總瓢把子是英雄豪傑,對錢沒有概念。這一回他卻不得不考慮了,怎麼才能掙到錢呢?兩個老人和妹妹過的日子很苦。聽小馬奮的意思,他好歹算是個有身份的人,不過也並不太趁錢,否則政府怎麼會前恭而後倨呢?
錢啊……
“嘿嘿,我老頭子還用你請?”馬奮並不是個精細人,但好歹活了一大把年紀不是?“下山,我老頭子請你吃驢肉火燒!”
“嘿嘿。”
於根順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小馬奮就算不是他徒弟,也是他的子侄輩,雖然這點不能說破。小馬奮是個念舊的人啊,埋骨桑梓,尋找壓寨夫人和孩子,不都是念舊嗎?
馬奮年紀不小了,身子骨卻是結實,兩人下山的速度很快。當然,於根順還是要走得正常些。
本來兩人想直接去藏馬鎮的,路過良山村時,卻見石尕子在東張西望。
“順子哥,上山玩也不帶我,大叔大媽都着急了!對了,那個五魁來找你了。”石尕子也看到了於根順。
“五魁?他找我幹嘛?”於根順還記得昨晚那個瓦屋村的話事人,對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不知道。他是扛着一隻羊過來的。”
於根順只好招呼馬奮先回家一趟,別讓老人惦記着。馬奮也是個閒得無聊的,和這小友投緣,就跟着他往村裡走。
到家時,五魁正在池塘邊上殺羊,羊皮已經晾上了。五魁拿了把尖刀,很熟練地開膛破肚取下水。
於貴來在一邊給五魁打着下手,多少有點誠惶誠恐的,見於根順回來,他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五魁剛來的時候,於貴來還是很警惕的。五魁是瓦屋村的村主任,在山裡很有些彪悍的名頭。這人突然間抗了只羊過來拜訪,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五魁進門後就對於貴來禮敬有加,甚至有點謙卑?
“大哥!”五魁見於根順回來,趕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我來看看大哥,順便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你惹事了?”
於根順不動聲色地看着五魁,心說我和你好像還沒那麼熟,莫不是找我給你出頭來了?當總瓢把子的時候,他也是萬事不管,但如果有人上門挑戰或者鬧事,他就出手打發。
昨晚於根順知道了一頭牛能換一個女人,羊比牛小些,但也應該值不少錢吧?於根順心說,我當總瓢把子爲兄弟出頭是一回事,僱傭我出手就是另一回事了,你確定我出一次手就值一隻羊的錢?
“沒有!這藏馬山裡誰敢惹我!”五魁毫不含糊,“嘿嘿,除了大哥你!”
馬奮站在一邊看着,於根順這小子果然有點道道,這個殺羊的都三十大幾了,卻腆着臉叫他大哥。如果五魁知道馬奮的想法,應該很悲憤——我是個殺羊的?
“哦。”
於根順淡淡地點了點頭。五魁也沒把自己當外人,繼續蹲在地上取羊下水,出刀很利索。果然是個殺羊的。
“這是馬奮……老爺子!”於根順把馬奮介紹給於貴來。
於貴來見兒子真是認識五魁,也就放心了,少不得帶着石尕子逮了兩隻鴨子,再窮也得給兒子撐個面子不是?兒子長大了,交往的人多了,這馬奮看起來也是個體面人。於貴來留在這裡,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
大鍋架起來,羊湯煮上了,飯桌就安在院子裡,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於根順也是才知道,石尕子年紀不大,燒菜的手藝卻是不錯,昨晚的鴨子就是他燒的。
五魁又自告奮勇去小賣店抱了一箱酒回來。地道的藏馬山白乾,包裝不咋的,卻是純糧食釀造。
在總瓢把子的記憶中,藏馬鎮上有個酒坊,用高粱和紅薯釀酒,大壇裝了,供應整個藏馬山。和“石家老鴨”一樣,這酒坊也是石家的產業。
玉奴成了壓寨夫人,石老太爺雖然吹鬍子瞪眼,卻也不敢朝大刀堂呲牙,只是命家人和玉奴斷了來往。總瓢把子當然也不會上門湊那個沒趣。倒是有個興子叫石長青,才十二三歲,經常偷偷上山看望姐姐和姐夫,大刀堂好玩啊……
五魁很是敬了於根順幾杯,於根順來者不拒,喝酒就跟喝水一樣。當然,五魁什麼都不說,於根順就什麼都不問。
酒過半酣,氣氛不錯,一向以海量自居的五魁終於熬不住了,又敬了於根順一杯,鼓足勇氣說話。
“大哥,我買酒的時候,碰見了馬友智。這小子想來給您敬個酒,又怕您不待見他。”
“馬老四?”於根順面無表情看了五魁一眼。
五魁騰地站了起來,於根順這一眼,讓他感到脊樑骨發涼,彷彿被看了個通透……
“對不起大哥,大哥我錯了!”
於根順明白了,五魁不是正好碰見馬老四,他根本就是受馬老四所託來說情的。其實,於根順打過了也就算了,心裡怎麼會裝着這些貨呢?頂多在路上遇見時順道踹兩腳而已,不會特地去找他們麻煩。
“村裡的小賣店就是馬老四開的。”石尕子啃着鴨腿,弄了一臉的油,慢條斯理地說,“馬老四,以前老打我。”
五魁更緊張了,好好地和大哥喝一頓酒,我幹嘛要答應馬老四替他關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