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武陵縣之後,劉元獨自一人騎在劉竄風背上,仰頭看着不遠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總共不過一驢一馬,那兩姑娘是不能和劉元同騎的,自然只有她兩一匹馬。
此地距離進入上林道已經不遠了,又繞過前方一座大山之後,很快就會出現岔道。
再之後大西北多是大山,各種七拐八繞的山路無數,且叢林密集猛獸異蟲等不知凡幾,這在劉元來之前已經被徐明囑咐過了。
所以劉元才問秦可依接下來該如何行進,這也是劉元要帶上這姑娘的原因之一。
不過要是沒有那塊腰牌在,劉元都還有些好奇,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獨自一人從那大西北跑出來的。
即使有那暢通無阻的腰牌,這一路上的兇險也不少,能活着抵達武陵縣,也是殊爲不易。
只可惜就是運氣不太好,偏生落入了山賊窩裡,要不是遇到劉元,恐怕這會兒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
聽到劉元的問話,好一會兒那姑娘都沒個反應。直至劉元回頭看向她時,她纔好似啊的一聲反應過來,開口道:“前面的岔道口往右,進入平陽大道,從這走是最好。”
“爲何,我從地圖上看,從這條路走是最遠的距離。”劉元並不是一根筋的人,看着秦姑娘好奇道。
“是不錯,遠是遠了點兒,但是從這兒走山路相對較少,大道寬且平坦,能少遇到些麻煩,多半還更加節省時間。”秦可依緊跟着就回答道。
看其未及多思索的模樣,劉元點了點頭:“好,那就從這兒走。”選擇了相信對方。
接下來果真如秦可依所說,一路上都是大道,馬蹄嘚嘚的奔行,不過大半日的光景,便跑了一兩百里路。
但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客店旅舍,帶着秦姑娘這麼個拖油瓶,也不能星夜兼程的趕路。
只好找一處山頭先歇息一晚上再說,正好肚子餓了也該吃點東西。
當秦可依從馬背上翻下來的時候,一雙大腿直抖,走路都有些發軟的模樣,不過臉上還強撐着。
相信就算是劉元提議連夜趕路,她也不會說一個不字。
看來必然是從小就嬌生慣養,很少騎馬鍛鍊等。
等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頭那一片林子中之後,裴姑娘看着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的秦可依笑着說道:“不常練吧,身子骨有些嬌柔,就你這樣的還想着闖蕩江湖呢?”
聲音裡透着幾分調侃的意味,但其實藏着別樣心思,裴蛟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套話。
“不行嗎?”秦可依翻了個白眼,直接說道,說完又往前走了幾步,靠在一顆細柏樹上微微喘息着休息起來。
即使是都這樣了,她也不願坐着。秦可依沒有反駁什麼,她知道就眼前兩人這樣的眼力,自己沒練過武的情況是瞞不過的。
“行行行,就怕下次再落入了山賊窩裡,可就沒今天這麼好的運氣了,能再遇到我兩搭救你。”裴蛟笑着回答道,嘲諷的意思越濃了幾分。
氣的秦可依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纔好,畢竟別人說的是事實,只得不去理會。
兩女人在這兒鬥嘴似的,劉元也完全插不上話,等兩人歇下來之後,他纔開口道:“我去找點吃的回來,你保護好秦姑娘。”
得到裴蛟的迴應之後,劉元才朝林子深處走去。
本來他是不太想放任這兩人待一塊兒的,但想想讓裴蛟去找吃的也不太放心,兩人應該也鬧不出什麼大事。
進到林子深處之後,天色便越發的暗淡起來。
忙了好幾天,一直是嚼咕些乾糧,飢腸轆轆的嘴又沒味,怎也得找點肉吃,所以劉元起先便想好了要打點野味。
尋着聲兒劉元往更深處摸去,此刻還未徹底進入大西北,山林裡沒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當劉元往回走的時候,發現自己離開的地方已經燃起了火堆。
現下春分時節,不會冷,但夜深露重,再加上做吃的自然是要生火。
將手裡拎着兩隻野兔和一隻雉,往石頭上一扔,皮毛都處理過了,已然死的不能再死了,劉元看着裴姑娘兩人正坐在火堆邊,兩人倒是神色如常,不像是吵過架的模樣。
“有肉吃了。”秦姑娘看着肥楞楞的兔子,歡喜的說道。
對於劉元這個天下第一客棧的掌櫃來說,處理這樣簡單的食材不算問題。
不多大一會兒,便已經將三隻野味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漸漸的油花冒了出來,肉香四溢,三人顯然都是餓極,一臉期待的看着中央,下意識的吞嚥唾沫。
徹底的烤好了之後,幾人也不客氣,開始大快朵頤,劉元撕拉就是一塊肥厚的兔肉咬進嘴中,估摸着是有些燙嘴,吃進嘴裡後一邊囫圇着一邊哈氣。
反觀秦姑娘卻就要斯文的多了,先是小心翼翼的用嘴脣試探了一下溫度,跟着才貝齒輕咬,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完事之後,劉元還用事先預留的骨頭燉了一鍋湯,裡面漂着野菜和菌子。
吃飽喝足,秦可依抿脣悄悄打了一個嗝,然後才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劉元說道:“你這廚藝是練過的啊。”
劉元身子後仰,雙手撐在背後的草地上,看着星星點點的夜空。
聞言扭頭看向了秦姑娘輕笑着道:“呵,那可不,這還不過是小意思罷了,我還有絕活沒使出來呢。”他就不知道什麼是謙虛。
“什麼絕活?”秦可依當真好奇起來,追問道。
說到這個劉元就來了勁兒,之後好好跟秦姑娘掰扯了一些他那些七香水煮魚的絕妙,聽的後者直嚥唾沫。
再後來,待劉元說完了之後,秦姑娘又說起了他們上林道的一些特色美食,看兩人這是大有暢聊一夜的意思啊。
直到裴蛟實在看不下去了,咳嗽兩聲後,兩人才停了下來。
夜色漸深,秦姑娘側身躺在草地上已經睡了下去,裴蛟與劉元還盤膝坐着。
確定那姑娘真是睡着了以後,劉元看着裴蛟,以束音成線的功夫悄聲說道:“你都是師叔輩的人了,還和人一小姑娘一般見識。”
聞言,裴蛟冷冷的看着劉元:“你真以爲其真就是一般的姑娘,那什麼小小城防書記官家的女兒?”
看劉元不說話,她又繼續說道:“相信你也看出了她並不會武功,如此一個女人,獨自一人跑這麼遠的路,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武陵縣中,且不說她是怎麼辦到的,她的目的是什麼?”
劉元皺起了眉頭,心裡暗自揣摩着什麼。
他原本只是因爲秦可依出自大西北官宦之家,或許對他找菩薩蠻有所幫助,再加上也需要一個識途的人,這纔將其帶上。
他自然也知道秦可依說的不全都是實話,但想來即使真有什麼秘密,對他也無關緊要,所以顯得並不如裴蛟這麼上心。
“恩,應該不是一個嚮往江湖,想闖出一番名頭的姑娘。”劉元有些認同裴姑娘的話,又道:“多半是和家裡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了。”
之所以這樣說,是劉元想起了先前兩女人的談話,秦可依所表現的出來的就是這麼一個狀態。
“離家出走,那塊暢通無阻的令牌呢?”
“偷來的。”
“偷來的?”
談話就此結束,兩人閉上眼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這一夜秦姑娘可是睡的香甜,吃飽喝足後臉上還掛着滿意的笑容。
好長時間沒有像今夜這麼安心過了,翌日清晨天光剛亮,秦可依便從睡夢中醒來,整個人顯得精氣神十足,還催促着兩人趕快上路。
“咋的,你這是大腿又不疼了?腿肚子不抽筋了?”裴姑娘不無好笑的看着秦可依的雙腿笑道。
“誰疼了?騎馬而已,多大的事兒。”秦可依說完嘟着嘴,神氣活現的扭頭就朝山下走去。
瞧那步伐穩健的模樣,好像還真是休息一夜之後恢復的差不多了。
之後的幾日時間,三人的行程沒有大的變動,要是途中有歇腳的涼棚客棧,便停上一晚,實在不行就還是在山頭過夜。
從山林間逐漸豐富起來的生物來看,劉元知道自己已經快進入大西北了。
隨着物種的豐富,劉元變着法兒的做了些好吃的,兩人和秦可依倒是迅速熟絡起來,只是裴蛟還是和秦可依還是不太對付的樣子。
時不時的針鋒相對,不過秦可依到底還是嫩了些,哪兒是裴蛟這女人的對手,幾乎都是秦姑娘落於下風。
可即使她每次都落在下風,還是不服輸,找準機會就要還嘴一兩句,當然,最後都是以她啞口無言爲結局。
甚至是,她怕她再說的多一點,真會被套出什麼話來。
不過就在第五天的時候,情況有所改變。
劉元停住前進的腳步,擡頭看着前方,茫茫一片山脈延綿向無盡遠處,一座座的大山中間夾着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
眺望着遠方,一座座的高山山巔被無盡的雲霧所遮擋,廖無人煙的情況,目力所及,簡直看不到盡頭。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劉元笑迷了眼看着秦可依道:“這就是先前你給我說的,從這兒走往後一路都是大道,路寬又好走。”
不知怎的,秦可依頭一回覺得劉元的笑容很危險,咬着下嘴脣有些遲疑的說道:“難道之前不是大道嗎。”
“可現在呢?我這一路可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在走呢。”劉元繼續笑道:“你先前來時,絕對走的不是這條道兒。”
“我......我驟然遇到山賊那樣的情況,腦子一時間迷糊了,有些記不清楚了。”秦可依微垂着頭,繼續小聲囁嚅的說道,彷彿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就在其話音剛落,裴姑娘那冷冷的聲音突然從其右邊響起:“你在說謊。”
“我沒有。”秦可依回過頭來,仰起下顎,倔強的說道。
駕的一聲,裴蛟策馬步到秦姑娘身前,直視着後者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注意觀察你,無論是坐臥行走,還是吃飯的姿勢你都受過嚴格的家教,不是一般的姑娘。”
“一般家庭裡,可養不出你這般水靈的女子。”
“我說過了,我父親是城防書記官,家裡又不缺衣短食,從小又知書達理,自然如此。”秦姑娘反駁道。
就依着對方的話,裴蛟繼續說道:“好,城防書記官,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只是一個九品吧,月俸不過六石糧米,換成銀錢也不過二兩,你這不缺衣短食又知書達理的,你父親恐怕不是一個清官吧。”
“你胡說,二兩銀子怎麼了,家父學識淵博,爲何教不出知書達理的姑娘。”秦姑娘氣的瞪眼。
聞言,裴蛟笑了起來。
伸手從懷裡緩緩的拿出一塊玉佩,玉佩溫潤有光澤,鏤空的花紋顯得十分精緻,串着一根金紅二色的紅繩吊在裴蛟的手指上,輕悠悠的晃了晃。
“以本姑娘的能力,斷不會看錯,這玉佩是上乘的雞田暖玉,承明莊的工藝,不過掌心大的一塊,便不會少了二百兩紋銀。”
“你父親二兩銀子的月俸,應該夠買根這金運繩吧,至於這玉,嘖。”裴蛟搖頭感嘆着。
秦可依穩定下情緒,開口剛要說些什麼,便再次被裴蛟給打斷了:“不用忙着否認這玉佩不是你的,你剛纔的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
的確,就在裴蛟從懷裡拿出這玉佩的一瞬間,秦可依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那濃濃的驚詫是瞞不了人的。
至於玉佩,自然是裴蛟從客棧裡其中一位山賊的身上搜到的,或許是想獨吞,或許是來不及稟報,總之就連那老大都不知這玉佩的事情。
像這樣的寶貝,卻又如何能瞞得過裴蛟的眼睛。
“如何,我的秦小姐還不願意對你的恩人吐露實情嗎?”
一連串的動作話語,讓秦可依沉默了,讓劉元驚訝了,他知道裴蛟古靈精怪的鬼主意多,屬實沒想到對方還能玩這麼一出。
看來當初決定帶上裴姑娘,還真是起作用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秦可依。
後者緩緩擡起頭來,眼神沒有絲毫的波動,就這般看着裴蛟,輕聲道:“我是有秘密,但那些是我的私事,我需要一一都向你交代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