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涵的堅持下,裙子還是買了,一件Only當季新款長裙,白色,安錦涵穿着有些彆扭,這裙子看起來太淑女了。
楚涵把挎在鼻樑上的墨鏡稍稍往下按了一點,露出一個微笑:“就這件吧。”
付錢的時候,走出門的時候,到開着車送她回家的時候,他的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她覺得這個人看起來神經兮兮的,但是也不好說,一路保持着沉默。
到了蘇豔妮家校區門口,她下車,他輕輕抓住住她手腕,她警惕地迴避,他摘掉墨鏡笑:“我又不會吃了你。”
她很鄭重地說:“我真的有男朋友。”
“嗯,嗯,”他應着聲,“你回去,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我覺得對你來說和我合作的話,風險小,收效也很快。”
她沒有直接拒絕,下了車,看着車子絕塵而去,有些凌亂。
這一天過得實在是太混亂了。
蘇城覺得,帶孩子真是一件艱苦卓絕的工作,而且關鍵是,還吃力不討好。
小姑娘對他是各種嫌棄:買的飯不好吃,穿衣服的時候手很笨,睡前故事選的也不好……
他這才發現,原來他心目中的小公主,其實就是個小惡魔。
父女倆飯桌上的對話通常是這樣。
“乖,不要挑食,胡蘿蔔也要吃。”
“要吃你吃,難吃死了。”
“不挑食的孩子纔是好孩子,綿綿不想做好孩子嗎?”
“嗯,對做那個沒什麼興趣。”
蘇城扶扶額頭,“大家都喜歡好孩子的。”
“那我不要大家喜歡。”
“……”
蘇城通常都會很抓狂,爲了這個小祖宗,他已經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專門帶她去吃飯,但是,還是看不到一點好臉色,小祖宗老是一臉嫌棄地看着他嘆氣:“爸爸,你到底會不會帶孩子啊,真是苦了我了。”
一天之後,蘇城從蘇家老宅子裡叫來了兩個幫傭和一個廚師。
這樣,好歹可以安心上個班了吧,他想。
可是還沒到下午,幫傭打過來電話,小祖宗在那邊哭的格外撕心裂肺,蘇城十萬火急地趕回家去,發現是小祖宗的一個海綿寶寶的玩偶被幫傭打掃的時候不小心弄溼了……
於是蘇城知道了,他爲了一個海綿寶寶,推掉了一個銷售高層的彙報會議。
小祖宗可憐楚楚看着他,嘴巴里面還沒停:“這個海綿寶寶是媽媽給我買的……”
然後,小祖宗引出正題:“媽媽呢,我要媽媽……”
蘇城忽視掉了她的問題,帶着小祖宗出去買海綿寶寶,邊走邊想,再這樣下去,他很可能在錦涵回來之前就崩潰。
許倩中間還打過幾次電話,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他這下很利索地推脫了。
而就在這麼一個晚上,這麼不巧地,安南城有一個晚宴,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一堆下流的人湊在一起就湊成了上流社會,這就是一個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有人談工作,有人談戀愛,有人談聯姻,也有人純屬過來尋歡作樂,但最關鍵的是,不管你抱着什麼樣的目的來,你得有一張入場邀請函。
散發這個邀請函的東家也是安南城的名流,容氏家族,容氏家族有個專攻尋歡作樂數十載的少爺,不時地會舉辦這樣的晚宴,蘇城接到邀請函,忍不住地皺眉頭,時間是晚上七點。
他已經儘可能低把所有的文件讓樑秘書送回家處理,他好伺候着小祖宗,可是晚宴這回事,隨便一折騰都是十一二點,小祖宗沒有睡前故事根本不會睡覺,而容氏眼下又是商業合作伙伴,得罪不得,這可怎麼辦?
於是,他硬着頭皮撥通了錦涵的電話。
倒是挺順利,綿綿被送過去,暫時在蘇豔妮那裡住一個晚上,蘇豔妮在一邊咋呼:“你去參加晚宴,怎麼不帶上錦涵呢?她可是你老婆!”
錦涵還瞪了蘇豔妮一眼:“都走了誰來照顧綿綿啊?”
“不是還有我嗎……”蘇豔妮的聲音被關在門後面,錦涵對着蘇城微微笑了一下,“你快去吧,別遲到了。”
“嗯。”
蘇城覺得,她總是讓他很安心,他終究還是離不開她的,他轉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在她額頭飛快地親吻一下。
“那,我明天來接綿綿。”
富麗堂皇的大廳裡面,安南城的所有名流貴族匯聚,臺子上有提琴手和鋼琴手在演奏,臺下有人跳舞,有人喝酒,有的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探討一些生意經,蘇城坐在角落裡面,和一羣人打過招呼之後,就一個人端着一杯紅酒坐在角落裡面,焦慮地想,怎麼早點脫身。
然後,他的視線不經意地穿過人羣,落在對面露臺那裡,他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爲什麼會格外注意呢?這個人以前並不曾出現在這種場合,準確地說,蘇城也只在雜誌電視上見過。
名字叫做楚涵,是那個很火的搖滾歌星。
他算是躥紅的,這個人的履歷表裡面,之前有十幾年都是一片空白,這些空白掩埋了一些東西,而這些東西,恰恰是蘇城不會忘記的。
跳舞的人從眼前掠過去,只是一瞬間,蘇城再看向露臺那裡的時候,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晚風吹起露臺綢質地的窗簾來,蘇城有些茫然地,慣性一般繼續盯着那裡看。
他知道楚涵回來了,雖然他不常看那些娛樂報道,但是,他這些年來一直關注着楚涵,他也想過,楚涵可能會回到這裡,卻從沒有想過,如果見到他,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不過,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楚涵大概也不會理會他。
他還向蘇老太太和蘇家老爺子隱瞞了楚涵回來這回事,如果二老知道了,說不定又會是怎樣的雞飛狗跳,蘇家老太太已經不比當年了,要是真鬧騰起來,大家都吃虧。
上一次見到楚涵的時候,是在蘇城十歲那年,當時的楚涵,約莫也就是才四五歲的年紀,蘇家老太太指着楚涵的鼻子叫罵得格外歡暢,楚涵一聲也不吭。
那時候他過分冷靜,簡直就不像是那個年齡的孩子。
蘇城揉了揉眉心,起身朝着那邊露臺的方向走過去,他終歸是想要和楚涵說上句話的,就算還沒有打好腹稿,他還是想要去看看他。
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在舞池中間被攔截了。
許倩端着一杯紅酒巧笑盼兮,突然的就出現在他眼前,擋住他的去路。
“你也來了?我還以爲你要在家帶孩子......”
後面的聲音,壓得極低,就湊過來在他耳邊說話,他能夠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他皺了皺眉頭:“你是不是喝多了?”
她搖搖頭,順手就拉起他的手,“跳舞嗎?”
他緊蹙着眉,不動聲色地扭動着手腕,以示自己的掙扎,畢竟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他還做不到直接甩開她的手。
可是她固執地不肯放手,好一會兒,她瞪着他,“那不跳舞,陪我喝杯酒總可以吧?”
他沒有說話,嘆了口氣。
兩個人在舞池中間對峙這麼長時間,四下也難免有些好奇的目光在打量,他看見她的眼神變得可憐楚楚:“只是喝杯酒也不行嗎?”
他無奈地說:“那走吧。”
她歡欣地轉身拽着他走,背過去的時候,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不遠處的角落裡面,楚涵看見從舞池中間走出來的兩個人,嘴角彎起來。
兩個人在露臺,有初夏的夜風輕輕掠過,許倩拿過來兩杯紅酒,遞給蘇城一杯,然後有些惆悵地站在那裡,倚着欄杆看遠處安南城的夜景,微風吹拂起她的髮絲,她理了一把,說:“我去了幾年,回來之後,感覺什麼都變了。”
蘇城端着紅酒,晃了晃杯子,開始覺得這舞會是真的無聊,他的視線還在四下搜尋楚涵的蹤跡。
許倩似乎也不在意,自言自語一樣,繼續說:“我覺得我就好像那個童話故事裡面的人,好像自己只離開了一天,而這裡已經過了好多年,每個人都面目全非,我曾經擁有的東西,都找不回來了......”
蘇城的思緒算是被扯回來一點,他有些徒勞地想,這個時候該怎麼去安慰,但是他最終只是說:“人總會變。”
她轉過身來看他,而他明明白白地看見,她眼底噙着淚水,她像小孩子一樣,固執而任性地說:“可我想要找回來。”
蘇城想,她也變了,以前她多麼強勢啊,而現在這一刻,她卻顯得這麼脆弱,脆弱到,他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說出什麼話語來傷害她了。
他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她的杯子,“喝酒吧。”
她的眉梢稍微彎起來,淚水就順着臉頰滾落下來了。
“嗯,喝酒吧,讓我忘記......”
晚風裡面帶着一些泥土的腥氣,這是風雨來臨之前的前兆,蘇城一飲而盡那杯酒,有一瞬的眩暈,他迷迷糊糊地想,最好,今晚不要下雨吧......
不然,開車回去的路不那麼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