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其巍一天之中當了兩次司機。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不知道是因爲對此刻車後座悶聲嘔吐的陸遙的不喜,還是因爲沈其睿而不安。
夜空之下,黑色的賓利車身姿矯健,如梭穿行在錦色織就的夜晚城市。
快!
快!快!
太快了!
白若夏晚飯只吃了些白飯,這番飛速行駛帶來的眩暈感尚且讓她不適,遑論一晚上吃辣吃得厲害的陸遙。
高檔的豪車內瀰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沈其巍開着窗戶仍然難掩那燻人的味道,他沉了沉嗓子,罵道:“陸遙你再吐就給我滾下車去!”
正朝塑料袋裡吐得人神共憤的陸遙忽然停住了,沈其巍和白若夏都鬆了一口氣。
不料,陸遙卻是抹抹嘴,捂着絞痛的肚子吼回去:“下車就下車!誰稀罕!”
“你再說一遍!”
沈其巍車速未減,黑暗中不知道在躲避些什麼,白若夏有所警覺,拍着陸遙的背,眼眸卻忍不住往後看去,可惜後面黑沉沉的,什麼都看不到。
一種巨大的恐慌感,忽然吞噬了她。
那股子不安,還與沈其睿沒有出現有關。
陸遙只覺得渾身晃動得厲害,從來不曾暈車的她竟然破天荒的暈車了,還在沈其巍沈大總裁的車上開吐了,想着自己的命以後捏在沈其巍手裡也不會好過,她索性心一橫,“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我說,我要下車!”
“陸遙,你先別鬧,後面有人跟着我們。”白若夏忽然出聲提醒。
她的聲音清清冷冷,透着一股空靈,似山間的泉水叮咚,但那感覺極淡,就像她極淡的存在感。
沈其巍微微詫異,看了白若夏一眼,只見她面色沉靜,渾然不是一個被跟蹤的人該有的表情。他不欲說什麼,專心致志的開着車。
車彎彎拐拐的,讓陸遙肚子裡極度不適,她把晚上吃的東西都吐完了,現在胃裡就只有嘔酸水的份。天殺的!沈其巍就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中午被他罰着多吃了一個人的分量,好不容易有了食慾,晚上吃的東西又被他弄得全吐了出來。
他就是故意針對她的。
這男人,心眼太小了一點,她不過是平時喜歡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活躍活躍氣氛罷了。
“有什麼人敢追着我們沈總不放,白若夏,你是跟了沈其睿久了也變得神神秘秘了不是?”陸遙就是這樣,無論自己處境多糟糕,嘴上總不饒人,彷彿這樣她會舒服一點。
白若夏雖然認識她的時間不長,陸遙的性子卻是一眼看穿的那種,她沒有笑,垂眸思考着什麼。
陸遙拎着自己吐得滿滿的袋子,捏着鼻子有些嫌棄,“沈其巍,你能不能停車讓我丟一下垃圾袋?”
“你居然還沒被臭死?”
“……”陸遙默。
沈其睿顯然不會爲了她丟垃圾而停車。
她又抓狂起來,“我要下車!”她想去洗手間。
“我要下車!”陸遙又一次重申。
沈其巍置若罔聞。
後面還有人緊追不放,證明沈其睿的處境凶多吉少。
“媽的!”陸遙暗暗罵了一聲,
不管不顧的推開了車門,沈其巍嚇得趕緊剎車。
白若夏眼疾手快連忙抱住陸遙的頭,自己重重的摔向前椅,而陸遙沒事。
車停下來,陸遙吐得難受,又憋得難受,顧不上罵,只擡起頭來看四周有沒有公廁。俗話說人有三急,急起來的時候真的不要命!
白若夏呼出一口氣,忍住肩上被撞得疼痛,“好臭。”
三人有一秒靜默。
隨後沈其巍就怒了,他低吼一聲狠狠的瞪了陸遙一眼:“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臭……女……人!”
他的車就這麼被陸遙吐出來的那些東西全污染了。臭死了!該死的女人!他恨不能掐死她!
可現在安全要緊,他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在黑夜中過於晃眼,他認得那車牌號,手下的人查探過,那車的確是杜佑成在用。呵,真是死到臨頭不知道低調。
車開得更快了。
陸遙被方纔沈其巍那冷峻陰鷙的眼神嚇住了,尿意全無。
車窗大開着。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
白若夏已經分辨不出車窗外的景色是哪裡了,她警惕的坐直了身體,小心問道:“沈總,其睿他會不會有事?”
“你知道他去做什麼了?”沈其巍對這個女人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我是猜的,能讓沈總這麼緊張的人,對方一定不好對付,眼下就只有杜家是您的心頭之患。”白若夏略微沉吟,蠟黃的臉色上穩沉自持,“沈其睿是您的人,您要他做事必然不簡單,我纔會……”
“擔心嗎?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沈其巍忽然諷刺一笑,那笑意刺得白若夏眼眸一緊。
她想也沒想就問:“是他說我們分手了?”
“沒有,我也是猜測的。”沈其巍很誠實,酸臭的環境似乎並不影響兩人說話,陸遙在一旁開始變得安靜,她其實是在打量白若夏。白若夏能和沈大魔王這麼心平氣和的講話,真心不容易,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她一定要學學!
“你很聰明,白小姐,你應該知道,不簡單的不只是沈其睿做的事,還有做事的人。”沈其巍握着方向盤,暗暗提醒白若夏。他看了看錶,心又提了起來,現在還沒有接到沈其睿的電話,他不能停下來,只能等着沈毅他們過來增援。
做事的人?白若夏以爲沈其巍是在說他自己不簡單,沒有多想。
……
沈其睿沒有擺脫杜佑成。
杜佑成突然從杜佑薇隔壁房間出來,帶着幾個保鏢差點把他和沈其巍困死。
一陣混亂中,杜佑成慢悠悠的從房間裡出來倚着門悠閒的看着沈家兩兄弟,竟然敢單槍匹馬就闖他的地方,也太小看了他。
打鬥之中,沈其睿撂倒了兩個人,身手敏捷,動作乾脆,甚至透着幾分霸道的野蠻。
沈其巍當時沒有多想,從圍毆中跑下樓時,他卻是怔住了。從小到大,他和弟弟接受的教育幾乎一樣,沈定坤沒有偏心他們誰一分,可是方纔沈其睿那些招數,快、準、狠,還帶着幾分邪氣,他從前沒有見到過。
和沈其睿分開也不過兩年。
那兩年的時間裡,沈其睿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回國之後沈其睿會那麼排斥沈家,排斥有關豪門的一切?沈家的事業,早晚要落到他們兄弟倆的身上。所以沈其巍纔會利用沈其睿一開始對白若溪那點好奇心,屢次和許氏合作,目的也是讓沈其睿多多鍛鍊,能夠早日和他並肩承擔沈氏的責任。
杜佑成找的人也是厲害,輪番上陣,把沈其睿困得死死的。
沈其巍能走,也是幸運。
兩兄弟還同小時候一樣,喜歡冒險,喜歡刺激,兩人單槍匹馬的去找杜佑成,各存心思,卻沒想着被杜佑成擺了一道。
杜佑成把沈其睿綁了。
五花大綁。
沈其睿卻是笑的,他笑着,俊顏深邃,一派雍容清貴。
杜佑成見不得沈家的人整日裡趾高氣昂,好似做了天下的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此刻,沈其睿一雙湛藍的眸子,往日裡恭順謙和的氣度,全然不在,他眼底,全是嘲弄。杜佑成惱火,一腳踢上了沈其睿的肚子,沈其睿的身子往牆內一滾,撞到牆上,悶響一聲,沈其睿卻仍然笑着。
十幾個保鏢一字排開,緊緊圍着杜佑成和沈其睿,彷彿沈其睿是什麼十惡不赦恐怖的惡魔。
杜佑成緊緊抓着沈其睿的衣領,亂糟糟的姿態並不影響沈其睿的從容不迫,他率先開口,薄脣掀起一個玩味的弧度:“杜佑成,你在怕我。”
他說的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他就那麼篤定。
“呵,你一個毛頭小子,我連你哥都不怕,我怕你?”杜佑成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他的確忌憚沈氏的力量,但是不代表他會害怕沈家這兩個兒子。沈其巍有能力是不錯,另一方面卻與沈氏根基牢固有關。而沈其睿,一個不受家族重用的男人,能成什麼氣候?
沈其睿眼眸寒意盡現,緊盯着杜佑成那雙狹長的眸子開始有了退意,他平淡道:“你的確不怕我哥,但是,你怕我。”
“嘭!”
杜佑成揍了沈其睿的臉一拳,那張英俊過度的臉讓他沉不住氣,他想毀了它。
沈其睿眸子一沉,殺意涌現,他的周身散發着不容小覷的氣勢,哪怕只是輕擡眼皮的動作,無形中都讓人覺得壓力極大。他棱角分明的臉緊繃着,每一根線條都冰冷到了極致,深邃的輪廓變得陰沉,只聽他不再語含笑意,聲音如同地獄的阿修羅在引誘着人的靈魂。
“杜佑成,你怕我,因爲你不瞭解我。你對待你的敵人一無所知。可是偏偏,你最愛的妹妹,喜歡你的敵人。你怕我,你更怕,我會奪走你的妹妹。”
杜佑成蹲在地上的身形一顫,他最愛的人不是父母,是妹妹,是那個在他黯淡童年裡抱着他說他好的佑薇。他要保護她,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拳頭一緊,杜佑成從地上站起來,冷聲道:“沈其睿,剛纔那一腳,是報你替女朋友出頭砸傷佑薇的腳之仇。那一拳,是報你們沈氏橫加阻撓,讓杜氏一敗塗地的仇。”
“呵,你的仇倒是很容易就報。”份量太輕,掂不清自己的重量。沈其睿嘲諷着,眸中淡然,絲毫不被杜佑成的陣勢唬住。
杜佑成直起身來,一抹冷笑凝在脣邊,伸手接過保鏢手裡的刀,在手裡輕輕掂着,忽而逼近沈其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