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就沒了？”言霖月被彈出來的一瞬間滿臉迷茫，“難道是因爲蛟龍之心靈氣太弱了承載不了太多憶魄？”
不過很快她就平復了驚訝，因爲眼前景象並不是欽的那個小醫館，而是在天獄殿。和冰魄、雲鈴樹一樣，蛟龍之心本身也是有記憶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她現在身處蛟龍之心裡，而蛟龍之心剛被鉞從懷中取出。
“這是從神族取來的寶物，聚靈陣起，便能凝聚天地水氣。你去找人挖幾個底下相連通的池子。本王會將蛟龍之心放在魔衍池裡，讓這天獄殿也多些景緻。”
“遵旨。”
辜影躬身應下，低垂的臉上有些意外的神色。
“等等。”鉞叫住了正要退下辦事的辜影，“那批人帶過去了嗎？”
“回王上，前日已經命人將神族俘虜悉數送入絡櫻谷，沒有一人傷亡。護送的黑曜軍依照您的意思沒有進入那洞口。”
“嗯。讓你送去的物資呢？”
“已經提前送達，無一人知曉。”
鉞慵懶地坐在黑金王座上，仔細觀賞手中的蛟龍之心。
辜影因鉞這不同往日的風情，忍不住大着膽子說：“王上近日……性情竟變得溫和不少。”
“哦？”鉞擡眼看他，漫不經心的目光中潛藏着幾許銳利的鋒芒，“你說說看……本王如何變了？”
辜影如夢初醒，有些惶恐地單膝跪下，“屬下僭越……屬下跟隨王上數十載，知曉王上自小性格陰晴不定，易積攢怒氣，上位後喜……喜殺人泄憤，手段狠辣……”
冷汗從他額頭冒出，聲音越來越小。辜影已經找不到更委婉的形容，他不敢再說下去……
“然後呢？”鉞睨他一眼，絲毫沒有因爲那幾句話而有所觸動，他語氣中甚至帶着幾分興味，“你說本王變了？”
辜影有些詫異，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自從王上送出去冰魄，每日殺的人越來越少。現在已經許久不見王上動用酷刑折磨……懲罰他人。前些日子更是寬恕了那些神族俘虜，不僅沒有殘殺，還賜予他們生活物品，送入那樣一個平和美麗的地界生活。對此，屬下十分不解。”
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不需要了解原由，本王心情好而已。”
似乎發覺自己有些無聊，他擺了擺手說：“退下吧。”
“是。”
蛟龍之心中的言霖月已經被鉞盯了許久，她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突然，鉞移開了目光，臉色不甚友善地轉向角落。言霖月立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全身籠罩在黑袍中的郯師再次從陰暗中緩緩走出，沒有一絲聲音，猶如一道虛影。
“你這般陰魂不散地纏着本王，究竟有什麼目的？”鉞一語問出言霖月心中所惑。
郯師在王座下隨意走動兩步，坦然地說：“我不會害你，我只是在幫你做出正確的選擇，一個極其重要的選擇。”
“你拿本王當孩子戲耍？”鉞語氣不善，這答案明顯讓他不悅。他又不是不曉世事的孩子，需要他人來指手畫腳？
郯師淡淡地搖了搖頭，“這世上還有許多你未曾見過的情狀，在我眼裡……世間所有生命不過是彈指一瞬。你，自然算是個孩子。”
鉞從這句話中品出些味道，心忽地靜下來。轉瞬間，他又笑了起來，“難不成你就是傳說中玄子末紀便消失了的神靈？”
郯師不置可否。
鉞突然升起些興趣，將蛟龍之心往王座上一放。
“這樣……便讓本王來試試虛實！”
言霖月還沒看清，鉞已經閃身逼至郯師身前，手中死氣黑壓壓地朝郯師轟去。這般強大的攻擊是言霖月在川鐸之爭中沒有見過的……鉞果然一直在隱藏實力！他從未對百里笙下死手！
郯師沒有絲毫躲閃。卻見那攻擊即將到達身前時，黑色空間之力猙獰地撕裂了空間，將所有靈力與死氣吞噬得一乾二淨。眨眼間那裂隙又消失不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好強的空間之力……居然運用得這麼熟練！”言霖月在蛟龍之心中驚訝地張大了嘴。
鉞已經近身，他鍥而不捨地連續發動攻擊。郯師身手同樣矯健，並未讓鉞傷到他分毫。郯師靈力十分強悍，隨手便接下了鉞的各種招數，逸散出去的勁氣都震碎了大殿裡的一根承重柱。
見郯師只守不攻，鉞頓覺無趣。收手後腳尖點地，旋轉着輕輕落於王座之上，衣袂飄飛，如一朵黑蓮盛放後再悄然聚攏。
立穩身形，鉞揹着手看向下方的郯師，竟帶着幾分傲嬌地說：“實力不錯。神靈……的確非同凡響。”
郯師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無趣的試探。”
鉞突然想起些舊賬，皺着眉說：“按你所說，你在指導本王。可你爲何要騙本王？百里子楠與笙兒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我來，就是爲了此事。我要告訴你……騙你的不是我，是百里笙。”
“怎麼說？”
“百里笙是個極其聰明的人，她早就察覺到你的身份了。這麼久來不過是在跟你傾情演戲……她知道如何才能保住更多人。”
“你覺得……我會因爲你的身份就對你的話深信不疑，言聽計從？”
“她心中只有天下，你已經試探過並得到答案了不是嗎？我從沒有欺騙過你，現在在騙你的……是你自己。”
郯師緩緩朝王座之上走來，“百里笙從來不是顧及兒女私情的人，她一直在利用你對她的感情，做最有利蒼生的事。你陷得太深了……我要做的，就是讓你看清她的本質，然後做出正確的選擇。”
“你……”
“她已經蠱惑了你的心智！別忘記你的初心……你的執念不應在她，而應在這天下！以你的實力與手段，將天下收入囊中指日可待，爲何要因爲一個有着同樣野心的女子而折腰？情感脆弱而虛幻，最是讓人迷失方向，你已經被抓住了死穴……難捨難解。”
郯師循循善誘，頓時讓言霖月想起他教導百里笙要以天下爲先時的場景……也是這樣充滿了引導性。那潺潺流水一般溫潤的聲音，總讓人忍不住像追隨神靈一般去相信。一個遙遠而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言霖月腦海中，漸漸與郯師重合……墨殤！
“殺了她……摒棄你心中所有的雜念……你的初心呢？別被矇蔽了啊，眼前全是假象，只有權力與地位纔是真實……不過是僞善的施捨與同情罷了！只有服從，纔是絕對的安全……”
透過那黑袍，言霖月彷彿看見郯師的眸子變成了墨殤那樣的琥珀色，蘊藏着整片星雲。鉞眼見着他緩緩靠近，卻無動於衷，那對漆黑的瞳孔有些渙散。
“這難道是什麼蠱惑人心的術法？”言霖月心下一驚，“這時鉞的心底已經被種下了一隻蠱吧……所以後面纔會做出那樣的事。”
郯師還在不斷跟鉞說些什麼，言霖月已經氣憤不已。
她瞪着那道身影，咬牙念道：“墨殤，你果然在騙我！明明神的死亡是你自己一手促成的，卻要讓我捲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替你還債！”
墨殤對神的情感已經超出了普通追隨者的仰慕之情，竟揹着神幹這些齷齪事，這才導致了那場意外。而後他以郯師的身份帶着九墟宮叛出，打着占卜術的幌子交代“使命”，不過是在百里笙死後，他爲復活神而提前做好的部署。神未復甦，他的神力受限出不了子靈界，否則……這世間恐怕還有一場好戲！
鉞已經陷入一種呆滯狀態，眉間繚繞着陰鬱之氣。郯師走到王座上，輕輕拾起蛟龍之心。言霖月站在這隻白玉雕般完美無瑕的手上，隨着他擡手的動作，視線逐漸清晰。
她看見了，黑色兜帽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銀白的髮絲……
“竟將這東西都送了出去……”
郯師眼睛一眯，手指逐漸收攏，帶着些粉碎一切的勁道。
“住手。”鉞突然出聲，“你說的有理，但這個東西……本王要留着。”
郯師有些詫異鉞竟這麼快就清醒了，他迅速收斂起神色。或許是怕刺激到鉞讓蠱術失效，他放下了蛟龍之心。
“希望你別辜負我的一番囑咐。”
郯師轉身消失在高臺上。
言霖月緊緊盯着鉞，他神色時而痛苦時而冷漠，時而狠戾時而溫和。
“笙兒……你騙我。”鉞神情恍惚，語調哀婉，“都是假的，只有權力是真的……我不需要憐憫，只要絕對服從……我要掃清一切阻撓我的因素！”
倏而，他眼中清明瞭些，“我不會殺你的。若你想要一個太平盛世，想要親自復仇，想要千古流芳……我可以成全你。”
言霖月心中萬分糾結，儘管已經知道了結局，可她還是抱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鉞能徹底清醒過來，不要犯下那樣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