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又聊了些其他的，終於吃完了這頓飯。言霖月要想辦法把原霽空給支走了。
“原老頭，你去見見那些大臣吧，他們都被你冷落好久了，怪可憐的。”
言霖月忍住了那句“你要雨露均沾呀”。
原霽空看着她，認真地說：“你確定我去見他們，他們就不可憐了？”
言霖月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
一羣本應凶神惡煞的冥族高層，在原霽空出現的一瞬間安靜如雞，藏在衣襬下的雙腿甚至可能在瑟瑟發抖……
“呃……沒關係，他們肯定還是會想見見你，畢竟你纔是他們的主心骨！溫柔一點，他們會很驚喜的。”
欽突然抖了抖鬍子，古怪地說：“恐怕那才真的會嚇到他們。上次空兒溫聲細氣地跟洪御史細數罪責，結果……”
“咳。”
聽到原霽空這聲警告性質的咳嗽，欽下意識噤了聲。
言霖月奇怪地看向原霽空。
原霽空淡定地解釋道：“沒什麼。我那時候心裡有點不舒服，當衆給了洪瀾些懲罰。”
欽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怪異。那叫一些懲罰？
當時……洪瀾被原霽空的靈域暴力鎮壓在地，黑曜石地板都碎裂開來。原霽空臉上並無怒氣，反而帶着絲溫和的笑意。他就那樣坐在王座上隔空操控着刀子，當衆一刀一刀地劃開洪瀾的皮肉，整個大殿都是洪瀾尖銳的嘶喊和咒罵。原霽空就割了他的舌頭，碾碎他的聲帶……最後屍骨無存。自此，原霽空臉色不冷了，大臣們就更害怕了。
又哄了好一會，原霽空終於同意親自去接手政務。
等原霽空走遠，言霖月壓低聲音問欽：“欽大夫，我還想問一下，書上有沒有關於三族起源的記載？特別是……冥族的。”
她想了解詛咒之事……彼聲山上原霽空的笑容明媚又溫和，卻刺得她肝膽俱裂，如墮深淵。就像電影落幕時定格的美好畫面，無聲，唯美……卻意味着結束。
欽回憶了一下，細細地說：“有，而且這是書上唯一條理清晰真實可靠的部分。”
“爲什麼？”
“因爲……若之前的都是真的，這部分便真是冥族始祖親口所述。”
“書上怎麼寫的？”
“始祖名爲寂。寂說，他受到了神的詛咒……寂因利益衝突對自己父親心生不滿，後來受人蠱惑，親手毀壞了他父親的靈魄。”
“蠱惑……難道又跟墨殤有關？”
欽搖了搖頭，說：“不清楚，不過很有可能。因爲寂後來才知道……他的母親是一位神靈。”
“釋青的轉世！是釋青已經開始墮入輪迴了嗎？”
欽這次點了頭，“寂殺死他父親後，他母親由於過度悲痛，選擇了自殺。結果不久後，神靈降臨……寂發現那名神長得與他母親姬白極爲相似。神對他施以詛咒，對他另一個頗得父母喜愛的兄弟賜予神力，然後就消失了。而且有意思的是，神在離開前一直在喃喃’塵夜不會回來了’，而寂根本不知道塵夜是誰。”
“塵夜？難道子靈界除了墨殤、雲念、染冰，還有第四個生靈？”
欽緩緩搖頭，“誰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因爲塵夜這個名字只在這裡出現過一次。”
“我猜塵夜應該就是寂的父親，因爲寂毀壞了他父親的靈魄，所以釋青才說他不會回來了。看來塵夜對釋青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那暗中蠱惑寂殺塵夜的人，多半就是潛入人界的墨殤了。哼，壞事做盡，墨殤真不愧是’劍人’……”
言霖月思索片刻，又問：“欽大夫，寂有提過關於詛咒的事嗎？”
“書上只有寥寥幾筆，大概就是說寂受自然背棄無法操控自然之力，且壽命縮短。但後來他通過自己的摸索掌握了死氣作爲實力上的彌補。另外，神靈令我們冥族血脈污濁，註定無法與其他兩族相融……空兒是個例外。”
這句話證實了言霖月心中的想法。
果然是因爲詛咒……解鈴還須繫鈴人，是不是找到了神就可以讓她解開詛咒？我和原老頭是不是就可以走到最後了？還有嵐心……
釋青，我一定會喚回你。
原霽空收回靈域，目光黯了幾許，轉身離開了。
一週後。
魔衍池邊。
言霖月盤腿坐在那棵蒼綠的柳樹下，吐納靈氣感悟自然，同時強化融心。她想通過融心找到最後一塊碎片。
原霽空靜靜站在她身邊，等待她醒來。
言霖月睜開眼，發現自己被籠罩在一片陰影裡，“原老頭？你怎麼來了？”
原霽空挨着她坐下，頭上那根黑絲髮帶隨風飛舞，又靜靜垂落肩頭。
“我爲什麼不能來？”
“我是說這個時間點，你不應該在早朝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
“因爲我突然想你了。”
“……”
爲什麼原老頭越來越任性了？是自己給寵的嗎？罪過罪過……
言霖月深吸口氣平復下來，說：“既然你現在這麼空閒，不如跟我一起去藏書的密室看看吧？欽大夫說那個密室必須要冥族王血才能打開。我一直都想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什麼其他有關神的記錄。”
原霽空感受到了言霖月對神的事情的急切，知道她心中擔心的是什麼。
“好。”
原霽空牽着言霖月的手朝欽所說的那個隱藏機關走去。
一滴血被滴在了牆角石刻上。剎那間有紅光從石刻的縫隙裡迸射出來，映亮了大殿裡的石柱。石牆開始格楞楞打開，一條盤旋向下的石階出現在眼前。
剛進去感覺十分昏暗，眼睛漸漸適應後才覺得牆上的白色夜光石算是明亮。
終於來到底下的石室，這裡整齊擺着三排書架。書算不上很多，但每一本都有專門的標籤與錦盒。看得出來書主人對這些藏品十分珍惜。這些標籤倒方便了言霖月快速尋找想要的信息。
“原老頭，你隨便看看。我找找我想要的信息。”
“我跟你一起。”原霽空走上前來。
言霖月抵住原霽空的胸口，說：“你又不知道我要找什麼，你自己去隨便看些感興趣的吧。”
原霽空握住言霖月的手，說：“我都知道了。”
“嗯？”
“那天你跟欽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詛咒……”
言霖月瞳孔一縮，很快焉了下去。
原霽空繼續捉着她的手，說：“別瞞着我，這些不應該是你一個人要面對的事。而且這些其實不算什麼，沒有什麼能阻攔我一直守護你。”
言霖月咬了咬牙，眼中的悽婉變爲了柔軟。是啊，原老頭比她自以爲的要堅強太多，也強大很多。
詛咒算什麼，釋青連輪迴都敢對抗……
言霖月很快放下了心結，和原霽空一起來到最裡面的一排仔細尋覓。因爲最裡面的全是古老的卷軸。
不一會，言霖月發現了與神有關的部分。
言霖月仔細翻找着，輕聲喃喃：“塵夜……塵夜……”
她目光隨着指尖所指緩緩移動，尋找着那個神秘之人，就是這個人的死讓神對寂下了詛咒。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呼喚，這個名字竟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找到了！”
原霽空放下手中的書冊，朝言霖月走來。伸手繞過她肩頭，與她一同拿着那本略顯陳舊的書冊。原霽空臂展很長，言霖月在他的懷裡卻並不顯拘束。
他們很快就讀完了，因爲關於塵夜的記錄實在太少。
“塵夜……竟然是這樣。”
言霖月合上了書冊，心中感慨萬分。
釋青最初出現在人前時，是有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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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萬年後有人發現神的影子越來越濃黑，越來越清晰，直到……形成一道與神截然不同的身影。
後來，沒有人再見到神的影子……最後，連神也一起消失了。
言霖月想到了墨殤曾說過的話。神與各界生靈相處得越久，與他們就越發相似，包括貪婪與暴戾。
她有個大膽的猜測，塵夜會不會就是釋青分割出去的陰暗面？所以神的影子消失了，而釋青恢復了真正的潔淨。
至於神的消失……則是因爲釋青已經開始追尋輪迴之力，染冰與雲念也都已被墨殤坑害，自此，世間再無神靈……
原來墨殤纔是真正的大Boss！
“難怪墨殤要蠱惑寂損壞塵夜的靈魄！他不希望釋青與被驅逐的塵夜在凡間再有任何糾葛。”
原霽空似乎也有些感觸，低沉的聲音響起：“塵夜與釋青同源而生，他們本應在億年孤寂中相互救贖。塵夜這樣陰暗的存在，一定會不由自主地向光明的釋青靠近……輪迴也無法阻攔。”
說完，他低眉看向懷中的言霖月，漆黑如夜的眸中有明亮的光，彷彿是被懷中人點亮的。
言霖月擡頭看他，望見了那道光。她知道，原霽空把自己代入了塵夜，把她代入了釋青。
她咧嘴一笑，轉身環住原霽空纖細的腰，快活地說：“所以你找到我啦！說不定我們的緣分是上輩子就命中註定的呢。”
原霽空也笑了，冰雪消融，化作春水撲面而來。原霽空輕柔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
“沒錯，命中註定的相遇。”
言霖月感覺自己跟原霽空越來越膩歪了。她乾咳一聲，鬆開了原霽空。
“原老頭，你說……鉞王會不會就是塵夜的轉世？”
見原霽空還有些戀戀不捨，她又接着自言自語：“你看，聖主是釋青，鉞王會不會就是歸來的塵夜？所以墨殤纔會從中作梗。”
原霽空終於開始恢復正常，點了點頭。
“難怪……”言霖月拍了下手，“墨殤不敢讓釋青知道他乾的好事，就到處蠱惑人。不過這次他學聰明瞭，蠱惑對象直接換成了塵夜，也就是鉞。這樣，遭受塵夜背叛的釋青就會主動毀掉他……可惜，他沒料到那一世的釋青情根深種，竟選擇了自毀靈魄！連好不容易轉了世的塵夜都被波及，靈魄又損壞了……”
原霽空卻突然補充道：“或許塵夜的靈魄原本就沒有被修復。”
“什麼？怎麼說？”
“因爲冥族的誕生。”原霽空頓了一下，又解釋道：“冥族有一個特質，即使靈魄不完整也可以存活。”
言霖月想起了郯師授課時所講，冥族因爲靈魄的特殊性極難殺死，空間之力纔是他們的剋星。之前，原霽空爲了留下她的一抹靈魄，強行抽離出了一部分靈魄將其禁錮在軀體內。雖然對他有些傷害，但並不致命。
“所以塵夜纔有機會步入輪迴是嗎。”
那個詛咒並不簡單……這會是神有意無意的安排嗎？
她對塵夜究竟是怎樣的情感？從剛開始的厭惡到剋制的懷念再到期盼再遇嗎？
可冥族註定與其他種族無果……或許，她在追尋輪迴之力的同時，還是舍不下塵夜吧。
簡言之……自虐！
“可現在塵夜靈魄再次損壞了……他還有機會在冥族中轉世嗎？我們要是找到他，是不是可以藉此向神尋求幫助？”
詛咒……嵐心……還有苦苦堅持的虞止。
原霽空緩緩搖頭，“這一切都還是未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