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櫻谷

“你們看!那裡有人!”

一個來潭邊打水的婦人對旁邊的同伴指着山上的櫻花林,驚訝得張大了嘴。不爲別的,這村子也就幾百號人,出門滿街熟人,隨便碰着一個都多少帶點親戚關係。這大白天突然蹦出來兩個生面孔是極其明顯的。

婦人們瞬間嘰嘰喳喳討論起來,交頭接耳一片熱鬧。有人跑進了村子去叫村長,有人朝那邊你一步我一步地緩緩靠近。

不出片刻,言霖月和原霽空就被一圈人看外星人似的圍了起來。人們紛紛側開身讓出條路,一名面容和藹可親的矮老頭走出來,上下看了看他們。

“孩子啊,你們……從外邊來的?”村長語氣溫和,並沒有對陌生人的警惕和敵意。

“嗯。老爺爺,實不相瞞我是被人追殺一路逃到了這裡,希望找個落腳的地方療養一下傷。”言霖月擠出得體的微笑。

村長略微思索一番,看了看身後沒有反對的衆人,然後緩緩點頭,摸了一把花白的鬍子說:“好,你們留下來吧。正好這裡好多年都沒有外人來過,這裡估計會熱鬧一陣子了,哈哈哈。”

言霖月不禁有些感動,這裡竟沒有一人因爲怕招來麻煩而拒絕她一個身份不明的外人。她不禁想起當初收留她和嵐心的那母子三人,可最後自己卻害死了他們。她又有些遲疑,這裡會被百里晞找到嗎?機率不大吧……

她懷着忐忑的心情道了謝。

老頭看了眼言霖月肩頭上的血窟窿,皺着白眉,咂嘴道:“哎呀,是什麼樣的惡人竟然對你這小姑娘下這樣的狠手哇!走,快跟爺爺回村子裡找甘郎中給你瞧瞧。”

於是衆人擁着兩人熱熱鬧鬧回了村,一路上不斷有人問言霖月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原霽空全程沒有發聲,衆人也因他那生人勿近的冷厲氣場爲他專門留出了一個真空圈。

“小甘!快來,有人受傷了!”姜村長扯着嗓子大老遠就開始嚎。

“快別晾藥材了喲,有個外邊來的小姑娘受傷了,那血流得喲到處都是!”

姜村長一進院子就急匆匆衝了進去揪着甘郎中叫嚷。那矯健的步伐大老遠看着不像個老頭子,倒像個弓着腰的頑童。

被拽出來的甘郎中瞧見了言霖月和原霽空,也有些驚訝。沒想到真有外人來了,他還以爲是老頭子又唬他玩呢。

他趕緊上前瞧了言霖月肩上傷口的深淺,轉身進屋去準備紗布藥材。有人端來了些水,有人回家去拿自家的吃食去了,言霖月道謝後飲了口水潤潤乾涸的嘴脣,然後開始繼續回答村民們各種奇葩問題。

“言姑娘,你去過城市嗎?熱鬧不?是不是有很多厲害的修士?”

“妹子,你這衣服什麼料子的啊?咱們這隻種了芨葦草和荼麻,沒見過這麼細膩的……”

“姑娘,外邊的人都像你這麼漂亮嗎?都戴這種好看的手鍊?”

……

各種問題一陣狂轟濫炸,不過她也從中聽見了關鍵信息。

“言姑娘,外面現在沒有打仗了吧?”一中年大叔拄着鋤頭問。

“打仗?”

“對啊,那個勞什子冥族還在殘害兩族沒有?”

“冥族……”言霖月有些意外,滅元之亂已經結束一千九百年了,難道這些村民是在滅元之亂期間被困在這陣法裡的?

“嗯,冥族已被鎮壓,戰爭已經結束很多年了,現在人界一片祥和。”言霖月思索了一下,簡潔地回答。

“那神殿怎麼還沒派人來接我們回去?”另一名婦人搶着說。

“神殿?!你們是…神族?”言霖月突然擡頭,連原霽空都有些驚訝。

“咳!今天就先這樣,人家小言姑娘受了傷一路奔波,你們別追着問人家,不識大體!都散了散了!明天再來!”

姜村長眼睛一瞪,將衆人遣散。那些村民卻十分聽這老頭的話,紛紛憋屈地離開。

這小院終於從水泄不通回到了清靜的模樣。

言霖月雖然迫切地想弄清楚,但顯然這村長暫時還不想暴露這個村子的秘密。她也就識相的沒有問,只心中悄然多了一份歸屬感,這些恐怕都是神族的子民吧……

甘郎中給言霖月上藥時,一個圓圓的小腦袋從院子外面探進來。

“咦?”頭上扎着兩個包子髮髻的小姑娘睜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院子裡的兩個陌生人。

“小飴,今天回來這麼早?”甘郎中擡頭看見那小不點,臉上立即露出溫暖的笑。

那桌子高的小不點一蹦一蹦地跳了進來,小手背在背後像只小松鼠。

“快給哥哥姐姐打招呼。”甘嬸子從屋內抱着洗好的紗布出來晾,瞧見甘飴,便囑咐她。

“哥哥姐姐好,我叫甘飴。”小姑娘眉清目秀,聲音也十分軟糯,嬰兒肥的嘟嘟臉上是兩團紅暈,一看就是剛漫山遍野瘋跑完回來。

言霖月瞬間被這可愛的小姑娘吸引,暫時從古嵐心死去的悲痛中走出來。

她露出虛弱卻溫和的笑,“甘飴小妹妹好。我姓言,你叫我言姐姐吧。”

甘飴,甘之如飴,這對夫妻希望她能一生幸福吧,是個甜甜的小姑娘。

原霽空的冰塊臉上沒有一處代表友善。小姑娘的目光掃上他,瞬間一哆嗦,直往甘郎中身邊跑。

“爹爹!你看,我給你採了花花!”

見到甘郎中向她伸出雙臂,甘飴立馬忘記了驚恐,噔噔噔邁着小短腿奔進她爹爹懷裡。

被抱起來的甘飴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將五顏六色的野花遞到他面前。甘郎中嗅了一下,笑着說:“真香,這花就和咱家小飴一樣好看!”

甘飴咧開嘴笑,露出潔白的小牙齒。

甘嬸子走過來用棉布擦乾甘飴額頭上的汗水,又把她抓了一手綠色汁液的手給搓乾淨。

看着這一家三口平凡而溫馨的情景,言霖月有些失落又羨慕,這些是她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

再看原霽空,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一家三口的互動。只是言霖月從他稍柔和的視線裡讀出了一種落寞。他,應該也是有故事可講的人吧?

在村長的安排下,言霖月和原霽空就住在了甘郎中家。一是剛好甘郎中家有多出來的兩間房,二是方便給言霖月換藥,三是甘家靠山,環境清幽適合養傷。

其實有心海里的靈藥傷口恢復起來很快,她不必每天換藥,但盛情難卻,她只能答應下來。再者,她確實需要一個清幽安詳的地方“養傷”,古嵐心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她一時還無法振作起來,還需要點時間去癒合。

她再次拿起了那枚傳音石,朝裡面注入了靈力,緊張地等待迴應。沒有任何靈力波動……還是這樣,嵐心沒能回覆她。她臉上的緊張一點點淡下去,收起了那枚傳音石。

言霖月換好乾淨的衣服,碰到了正要進屋休息的原霽空。

“你就在這裡住着?”

原霽空側了下頭,“你能住,我爲什麼不能?”

明明是反問句硬是被他說出了冷硬的陳述句的感覺。

“我是好奇你不回家嗎?”言霖月現在出奇的耐心,絲毫沒有要吵架的意思。

她平靜的眸子裡閃動着淒冷的光,像歷經數億萬年的瑰麗星空。深邃,神秘,蒼涼,蘊藏着驚人的生命力……這是原霽空對她此時雙眼的評價。

可轉念之間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這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不回,我沒有家。”

意料之中的回答。

言霖月睫毛低垂,她現在不也是無家可歸之人嗎?

“你爲什麼救我?爲什麼現在又跟着我?你不去做自己的事嗎?”

原霽空有些煩躁地側過臉去,“嘖,你問題太多了!”

他剛想關上門,又突然停住,說:“我正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你以後別煩我就行。該幹嘛幹嘛去。”

“怪人。”

言霖月只淡淡的評價一句,然後回了自己屋子開始調養內息。之前動用了“蛻凡”強行提升靈力,傷了靈脈,她需要好好修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