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凜冽,整個人靠在沙發上。秦吾與他對視,想從他的目光裡知道他這次的目的,可穆旭臣的眸子,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連絲毫的波瀾她都捕捉不到,別說是看清他的心思了。
父親說過,穆旭臣就是藏的極深的人。
秦烈聽他提起自己的小女兒,更是困惑,他看向門口的秦吾,“小吾,穆小姐被狗咬一口的事,莫非和你有關?”
話是詢問的語氣,他秦烈做事向來講究證據,對方如果沒有證據,他絕不會胡亂冤枉了自己的女兒。
況且與穆家人有牽扯,總是他不希望的,像穆旭臣這樣的人,他希望自己的女兒,一輩子不用碰觸一輩子不用相識。
在父親的提問下,秦吾點頭承認。她退回到病房內,伸手將病房門關好,轉身走到病牀邊。
“朋友的狗讓我幫着帶一個星期,在逛超市的時候,不小心咬傷了穆婷的小腿。”秦吾把在超級市場裡驚險的一幕,用最尋常的語氣說出來,她不想父親知道顧大白是顧家二小姐顧曼的寵物,更不想這件事牽扯到顧西爵身上。倒不是怕連累顧西爵什麼,而是怕父親想得太多。
他的身體還處於恢復期,受不了刺激。
秦烈暗自瞪了一眼女兒,隨即面色恢復如常,看向沙發上的男人,“穆總,小女也是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計較。就當是賣秦某一個面子。”他賠着一張老臉,原來穆旭臣今天是來算賬來了,哪裡是順便看望他這麼好心。
對秦吾的解釋,穆旭臣顯然極不滿意。
擡起架在茶几上的腿,放回到地上,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打開,抽出一根。手指劃開打火機,將煙點燃。
深吸一口。
菸圈順着他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即飄散。
“秦小姐似乎省略了最重要的部分。”煙抽到一半,穆旭臣將食指與中指間的煙按進菸灰缸內,用力一按,火星熄滅。
他的話雖是陳述句,但充滿了質問。一雙丹鳳眼的眼尾瞥到秦吾身上,她正咬着脣,左右爲難。
他說的“最重要的部分”,秦吾大抵知道指的是什麼,可她不願意說,也不能說。若是說了,記者會上的事情必然會露了餡兒。父親他如果知道了記者會的事,那麼秦氏的事必定是瞞不過的。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說。
秦吾不顧父親的疑問,繞過牀的另一頭,走到沙發前。她就着穆旭臣的身邊坐下來,儘量與他靠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話,“你要什麼可以跟我說。別來打擾我父親。”
她本就不是會說軟話的性子,做什麼都是憑着一顆心。當初,穆旭臣壓着她出現在記者會上兌現協議的時候,她就沒必要與他客氣,說軟話就更是不用了。
秦吾維護秦烈,這在穆旭臣看來正常不過。他進來這間病房前,先去醫生那兒瞭解了秦烈的病情。
高血壓引發的心血管堵塞,最重要的是不能受刺激。
目前看來,秦烈能在這兒安心養病,大概是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的,就連秦氏面臨破產的境況,他估計也不清楚。否則以他的脾氣,一定是不可能在這而修生養性的。
“秦總,秦小姐插足顧西爵和我妹妹婚姻的事兒你知道麼?”穆旭臣嘴角冷笑,這一次他沒有理會秦吾,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原本,他來這兒的目的就不是從眼前這個女人身上得到什麼。
繞過秦吾,穆旭臣對秦烈繼續說,“昨天穆氏記者會的事兒,大概你也不知道。”
他拋磚引玉,話沒有說絕,更沒有說透。
秦烈被他的話繞的更糊塗了,他看向自己的女兒,秦吾低着頭,雙手團在腿上,一截截地掰着手指,對遠處投來的目光假裝看不見。其實不是看不見,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對。
這件事,不能說穆旭臣無事生非,他最多是搬弄是非而已。
始作俑者終究還是她自己。
穆旭臣從沙發上站起,伸手將西裝下襬的褶皺捋平,擡手把右手邊解開的袖口又重新扣好。俯視身旁沙發上的女人,她垂着眸,睫毛在眼瞼投下一層陰影,嘴脣抿成一條線,右臉上的梨渦深陷。
似笑,卻比哭起來還難看。
“秦小姐當着所有記者的面承認自己是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這樣敢作敢當的行爲真是像極了秦總當年。”
穆旭臣說了,每一個都砸在秦吾心頭,她來不及阻攔,即使阻攔了,也無濟於事。他就是抱着這樣的目的來病房的,就是要看他們秦家的笑話。
秦吾不知道,秦家的難堪對他穆旭臣而言有什麼好處?是能給他數不完的榮華富貴,還是名揚千里的盛讚美名?
他爲什麼一定要想法設法地逼着她。
穆旭臣,你這個道貌岸然的混蛋!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你了,非要這樣的置我於死地!
“你說什麼?”秦烈受到刺激,身體騰地從牀背上直起來,蓋在胸口的被子掉下來,一個被角垂落到地上。
他的手背上還掛着吊瓶,可現在他卻擡着手,指着前面的人。
“穆總,你不要血口噴人。”他這句話是咬着牙說完的,顧不得穆家的權勢滔天,他不容許任何人污衊秦家的女兒,一句都不行。
他越是這樣,秦吾越難受,頭垂地更低。
秦烈的威脅,對穆旭臣而言就是將死之人的垂死掙扎,完全不起半分作用。他眸中寒光乍現,穿到秦烈眼裡。
他一個縱橫商場幾十年的人,就在穆旭臣眼裡顯露狠絕之色的此刻,遲疑了一下。
“秦總,你大可以打開電視來看看津陽市的新聞。到時候,你再說我血口噴人也不遲。”話完,穆旭臣離開。
正進門的秦媛,撞在他身上,她沒來得及說對不起,就察覺到病房裡跌到冰點的氣氛。
大事不妙。
穆旭臣來過這兒,難道是把記者會的事情說了?如果沒說,爲什麼父親的臉色會這樣難看?
她身後的護士替秦烈換了兩瓶吊瓶,合上門出去了。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們父女三人。秦吾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秦烈見女兒不解釋,她強忍着平靜的臉上,沒有受冤之色,反而全是自責的神情。
“秦媛,你把電視打開!”
現在驗證穆旭臣話的真假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津陽市的新聞報道。他穆旭臣再心機深沉,也不至於會去左右新聞。
病房裡的電視遙控,在記者會之後,就被秦媛藏了起來。這幾天,秦烈要看電視,她都推說電視機壞了,護士臺已經通知維修人員了。
“我讓你把電視打開!”秦烈是個急脾氣,他對秦媛大吼。
“咳咳咳……”
情緒波動太大,頃刻間,咳嗽將壓在胸腔裡的鮮血帶出來,一口血噴在白色牀單上。
醒目。刺眼。
“爸爸!”秦吾跑到牀邊,拿過紙巾遞給父親,但他沒接,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舉到他嘴邊的手,被他一掌拍落。
秦吾知道,他生氣了。
秦媛在父親目光的注視下,不得不走到衣櫃旁,從自己的皮包裡將藏起的遙控拿出來。打開電視,頻道一個接着一個跳轉,最後停在津陽市電視臺。
現在是午間新聞。
按照節目慣例,前五分鐘會以回顧的形式將昨天發生在津陽市的新聞簡明扼要的複述一遍,隨後的時間就是來報道今天最新的新聞。
“昨天津陽市出現了有史以來最大的醜聞,四大家族的秦家,竟然出了一個甘願當別人小三的女兒。”
“秦家二小姐秦吾當衆承認自己插足穆子晴與顧西爵的婚姻,成爲破壞兩人婚姻的始作俑者。”
“…………”
電視臺回顧的第一條新聞就是關於秦吾的,主持人邊報道,畫面邊切換到昨天記者會的場景。臺上,秦吾坐在穆旭臣身邊,她當着臺下所有記者的面,公開承認小三一事。
有圖有真相,憑任何人都做不了假。
“爸爸!”
“爸爸,你別這樣!我求求你,別這樣好不好!”
秦烈將手上的吊瓶扯落,手背上的針被他拔出,來不及止血,鮮血流過他手背,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秦吾幾乎是撲着過去,她撲到父親面前,雙手抓着他的手,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
“都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父親這樣極端的舉動,讓她猝不及防,她只能死死地抱着父親,不讓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爸爸,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是我求求你,你別這樣傷害自己好不好?!”她跪着,乞求。
一隻手抓在秦烈的手背上,試圖按住他的靜脈,讓流淌的血液停止。
秦吾的聲音很大,生怕站着的人聽不見。
秦烈的身體往後坐在地上,腳邊是女兒的哭聲和自責聲,他氣的發抖,需要深呼吸才能緩解這突來的情緒。
“我問你一遍,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是不講道理,強壓着心中的怒火,秦烈指着面前的秦吾,給她解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