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叫趙明章,是趙家這一任的主人。至於他爲什麼……”說到這,孫醫生一頓,吞下“不要你”三個字,改爲說道:“爲什麼會把你送出帝都,送出趙家,只有他知道,我也沒查到他這麼做的原因。我會知道你是嘉容的女兒還是因爲那次你過來看病。還記得嗎?你同事說你懷孕了,我給你把了下脈,看到你手腕上的胎記纔對你的身份起疑。”
“胎記?”她手腕上確實有一個胎記,只不過在內側,平常沒注意一般人不會看到,“是因爲這個?”
“對,當年的那個小嬰兒手上也有一個胎記,跟你手上的那個一樣,形狀,位置都相同,我就懷疑了。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嗎?一樣的胎記,年齡也相近,你又跟嘉容長的那麼像,如果她還在的話,你們站在一起,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你們不是母女。”
起疑後,他想去查嘉容女兒的下落,又遲疑了。
他沒忘,離開帝都那一天和趙明章的約定。趙明哲說,如果他違背了誓言,那他也別想活了。
他不怕死,但他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沒做,他不能死,至少不是現在。
遲疑了又遲疑了,想了又想,最後還是嘉容女兒佔上風,他出手查了。
查了他才知道,嘉容的女兒在七歲那年就消失在了趙家,誰也不知道那個孩子去了哪裡,現在又在哪,是好是壞,過的怎麼樣。再加上當年在趙家做事的傭人們大都不在了,孫醫生即使想多查什麼也無能無力。
事實上,能讓他查到沈洛沒在趙家,已是很不容易了,要知道,沈洛在趙家就是一個禁忌,誰提誰完。
“嘉容?這是我媽媽的名字嗎?”
“是你媽媽的名字,她叫嘉容,趙嘉容。”同時也是上一任趙家家主領養的女兒。
“你和我媽媽是朋友?”
“嗯,是,我也是她的醫生。”
“你因爲這件事才被我……”‘爸爸’兩個字她還是沒辦法喊出口,“你被他驅逐出帝都是嗎?”
“嗯。”
難怪李姐會說他因爲某事得罪了大人物才被驅逐出帝都,原來是因爲媽媽的事。
難怪他第一次見到她時會那麼驚訝,因爲她和媽媽長的很像。
難怪他後邊會改了主意要替她看病。
難怪啊……
“她,我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酸澀越來越多,很快她的眼底盈滿了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啊,是一個愛笑的人,一笑脣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很漂亮。她性格也很好,開朗樂觀,聰明大氣,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心很軟很也很好。她喜歡養貓,也喜歡畫畫,她還做的一手好菜,廚藝很棒,吃她做的菜,飯都會多吃幾碗。她會在黃昏的傍晚去小巷子裡喂流浪貓,也會在夜明星稀的晚上邀請朋友們去山上看星星。她討厭下雨天,下雨天,她整個人會很沒精神,那時她通常是窩在家裡,畫畫,做菜或者玩貓。”
孫醫生說着像是陷入了回憶,他徐徐的說,眼前又浮起了她的樣
子。
那個他放在心上一輩子的女孩子,那個他許久不敢想起的女孩子,在今天,在她女兒面前,再次出現在他腦海裡。
那些珍貴的過往如一幅清晰的畫卷鋪展開,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似的,但誰能想到這其實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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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眼角有微光閃爍,她聽着媽媽生前的事,從孫醫生的描述出勾勒出她的樣子,她想,媽媽一定是個很溫暖的人。
“她很愛我,是嗎?”
“是,沒有人比她更愛你了,她愛你,沈洛。”
啪嗒,啪嗒,啪嗒。
淚水決了堤,傾數而出,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她眼中滑落,直直的重重的墜在青石地上,濺開,留下淺淺的印記。
沈洛將頭埋在臂彎裡,肩膀不住的顫抖,那佝僂的身影在陽光下是那麼的可憐。孫醫生也紅了眼圈,閉上嘴不說話了。
沈洛先是無聲的哭泣,她難過她惱恨,她恨上天,恨自己,恨孫醫生,她恨這所有的一切。無聲啜泣了一會兒,她倏地嚎啕大哭出來,她哭的那麼可憐,哭的那麼難過,哭的像個迷路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應景似的,天上的雲彩悄悄的遮住了太陽,沒了亮光。
孫醫生愧疚不已,他的頭一直低垂着,額頭抵着冰涼的青石磚,沈洛的哭聲就像是那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到他身上。道歉的話他說不出來,說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在消逝的生命那些話是那麼的空白又是那麼的無力,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分量。
哭聲飄出了內堂,在門外的幾個都聽到了,你看我我看你了好一會兒。
辛白疑惑的回頭看,是姐姐哭了嗎?
好像是,他的耳朵就尖,側耳傾聽下很快確定了是沈洛哭了,這下他可不淡定了。壞人,又欺負她!
辛白跺了跺腳,砰的甩上門,甩上門前還重重的警告那幾個黑衣保鏢,“壞人,不許進來!”
有靠的近的保鏢被辛白這麼一甩,鼻子差點沒給撞歪了,半晌過後,有個戴墨鏡的保鏢說道:“這小子,看着人小,脾氣還挺大。”
另外一個則是說:“剛纔聽到了哭聲,聽聲音像是太太?不可能,快告訴我聽錯了。”
墨鏡保鏢冷酷無情的戳穿他,“你沒聽錯,是太太在哭。”
“要不要進去看看?”
墨鏡保鏢一時也拿捏不準,詢問的視線問一旁最年長的那個。
最年長的那個瞪了他們兩個一眼,“進去幹什麼?給她遞紙巾還是問出什麼事了?嫌太太不夠丟人?”
“那,這件事要告訴唐總嗎?”
“你說呢?”年長的那個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
辛白走進內堂,看到孫醫生跪在地上,額頭觸地,身前是哀哀哭泣的沈洛,他騰的剎住腳,嘴巴微張的站在原地,看樣子竟有點傻了。
片刻後,他衝過去,“姐姐,姐姐,你別哭。”面對哭泣的沈洛,他頗爲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沈洛胡亂的擦了下眼,又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壓下眼底的酸意,“沒事,你不要擔心。”
“你哭了。”
“沒事。”沈洛側過頭去,從包裡抽出紙巾,迅速擦掉眼淚,未了又問辛白,“洗手池在哪?”
“我帶你去。”
沈洛跟在辛白身後,一路上辛白關切的問她爲什麼會哭,卻沒緊追着不放,更沒回頭看她,這份尊重和體貼讓沈洛倍覺窩心,這孩子雖然不諳世事,但心思卻很敏感和體貼。
出來時,孫醫生還維持着跪勢,看着他,沈洛的心情極其複雜,胸間感情激流,各種情緒交雜,最後所有的情緒全化作了無聲。
沈洛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外走,腳步虛浮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沒個重心。眼前的景物漂浮晃動,身後有誰叫她的聲音,聲音太虛無,聽的有點不真切。
“沈洛,沈洛。”孫醫生跪在地上又爬行了幾步,“沈洛。”
這回她聽清了,沈洛沒回頭,只是啞着聲,聲音裡還帶了顯而易見的哭腔,“你讓我靜靜,我想靜靜。”
孫醫生的愧疚更多,他重重的垂下頭,神情頹靡,老態畢現。
沈洛忘記她是怎麼走出內堂的,又是怎麼越過守在門口的保鏢,最後又是怎麼到家的。
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在房間了,抱着抱枕盤腿坐在牀上查趙明章的資料。
很好查,不是什麼難事,網頁上有他的基本資料。
趙明章從政,有一份極其漂亮的履歷,現在年過半百的他已躋身於權力金字塔的最頂端,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跟她和葉小希所猜測的差不了多少。
她又去查了其他的,很快知道其他的。
論家世,趙家和唐家旗鼓相當,都是延續了百年的顯赫世家;說權勢,趙家一直在權力中心,這點上比唐家要強;論財富,唐家有錢,趙家估計也差不到哪去。
知道親生爸爸這麼厲害,她開心嗎?不,沒有。相反,她更憤怒了,更生氣了。她看着照片上的男人,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男人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雙眼含威,薄脣微抿,身上只有一股懾人的威儀在。
這就是她的爸爸,她的親生爸爸,把她丟棄的親生爸爸。
她想問問他,爲什麼不要她?爲什麼要她丟掉?又是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找她?他知不知道她被寧家退婚,被人誣陷勾引自己的‘姐夫’?他知不知道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誹謗使得她差點活不下去?
如果那時的她死了,他知道了會心疼嗎?他難過嗎?
不,應該不會。
她的爸爸早就丟棄了她啊,又怎麼會因爲她出事而難過呢?
沈洛彎起嘴角一笑,笑的跟小丑一樣醜。就在這時,唐母又給她發了一組照片,一組戳人心窩的照片。
一天之內,經歷的事情太多,給她的打擊也太大,沈洛還沒從悲痛中緩過神來,猛然看到那麼戳心窩的照片,她氣的更厲害。那口氣始終提不上來,她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