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雲權鬆的病房,墨郗決感覺到雲煙的僵硬。
他把她拉的更近,想要把所有的安慰都給她。
雲煙見他一臉緊張,“我沒事。”
墨郗決微愣,很快恢復,“我怕你冷。”
雲煙:“……”這是五月。
見到雲權鬆的那刻,雲煙以爲自己不會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可看他虛弱的彷彿下一刻就要離去,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氣,嘴脣乾裂,臉上的皺紋遍佈。
雲煙這才意識到,四年沒見,他老了。
記憶中,雲煙覺得他是個看起來很儒雅的人,就像第一次和郗決回雲家時,他也是和郗決談笑風生,優雅的下棋。
那時候健康的人,此刻卻虛弱成這樣。
雲煙只覺得心裡一酸。
墨郗決摟緊她,有力的雙臂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
“鬆哥,小煙來見你了……”卓淑琳將雲權鬆從病牀上搖起來。
雲權鬆立馬回頭,見着不遠處的雲煙,眼底情緒萬分,閃過太多,愧疚,抱歉,心痛,自責,還有欣慰。
他伸出雙手,顫巍巍的手臂放佛下一刻就要摔落。
墨郗決將她帶近,伸出她的手和雲權鬆相握。
“小煙!小煙……”他一遍遍喚着,喉頭滾動,有太多想說的話卻一字都沒說出來,只是緊緊握住雲煙。
雲煙感覺到他的手掌滿是皺紋,湊近看了,雲煙這纔看到他虛弱的讓人震驚的臉色。
“小煙,說話。”墨郗決提醒她,他不是什麼大度的人,他怕的是雲煙以後後悔。
墨郗決怎麼會不清楚,如果雲煙真的不在乎,怎麼可能會拜託院長,墨郗決心裡隱隱發疼,他的女孩,總是這麼口是心非。
讓他怎麼補償都覺得不夠。
“小煙……你,你終於……終於來看爸爸了……“雲權鬆急踹着,臉上的肌肉一顫一顫,不過瞬間,就看見淺層的肉下面露出的骨頭。
他已經這般瘦弱了,雲煙心裡一酸。
雲權鬆只看着她,手不停的拉着,像是怕雲煙抽走似的。
“爸爸終於看見你了……”
雲煙一愣。
一旁的雲箐和卓淑琳早已淚流滿面。
“你原諒……原諒爸爸了?”雲權鬆有些希冀的看着她,老人的臉上除了期待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爸,小煙是專程來看你的。”雲箐說着。
雲煙聞到他身上濃郁的藥味,那雙手瘦的像沒有肉,這一刻,雲煙心裡難受極了,又有些自責。
如果她早一點來看他,是不是他的情況就不會這麼糟糕。
想到趙海的話,雲煙募得伸手,反握住他。
墨郗決見她的反應,眼底閃過笑意,雲箐和卓淑琳也驚喜。
“這是……郗決回來了……”雲權鬆看到一旁的人,雖然成熟了許多,但是還是一眼認出這是墨郗決。
雲煙點頭。
“好……好好。”雲權鬆有些激動,想到雲煙這些年的辛苦,他突然看着墨郗決,“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那樣語重心長的語氣,像是帶着無數的愛和不放心,雲煙眼底漸漸浮現霧氣。
“我會的。”墨郗決沉聲說着,亦是堅定。
病房裡,雲權鬆就這麼說着,一句又一句,像是要把四年來想對雲煙說的話全部說完。
雲煙聽着,手一直反握住他。
最後離開時,雲煙終於開口,說了一句,“您好好養身體,我下次再來看你。”
雲權鬆像是得到了最好的保證,他臉上浮現笑意,整個人都精神很多。
“謝謝,謝謝你,小煙,我以爲……”病房外,卓淑琳還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沒想到雲煙會願意來。
“好好照顧他。”雲煙淡聲說了一句。
“等一下。”見雲煙準備離開,雲箐急忙叫住她。
雲煙回頭。
“你,你原諒……”雲箐有些小心翼翼的問着。
雲煙看着她的神情,也看到卓淑琳臉上同樣的小心翼翼,思忖了片刻。
她突然上前,微垂的眸子慢慢擡起。
墨郗決就這麼看着她。
雲煙站在幾人中間,墨郗決在後,雲箐和卓淑琳在前,微風吹着她肩上的髮絲。
她靜靜看着面前的兩人,沒說話。
那樣的沉默讓雲箐和卓淑琳微微僵住,她們也猜不到雲煙此時的心裡。
雲煙定定看着,許久,星眸漸漸恢復清明,終於響起她柔軟的聲音,“我會再來的。”
雲箐和卓淑琳面上一喜。
雲煙轉身,拉着墨郗決離開。
兩人的背景太過明麗,讓雲箐和卓淑琳久久不能回神。
“媽媽,小煙她剛剛說會再來!”雲箐有些激動的說着。
卓淑琳也按住她的手,“我聽到了。”
醫院外,墨郗決盯着雲煙看了許久。
“怎麼了”見他一直盯着自己,雲煙有些詫異。
“真好。”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她。
“什麼真好?”雲煙有些發懵。
“什麼都好……”墨郗決柔聲說着。
“你抽風了?”
墨郗決黑線,說來一句,“下次別這麼煞風景。”
雲煙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五點,也不打算回墨氏。
“你準備去哪?”雲煙下意識問,當然,她沒覺得這句話不妥。
剛一說完,雲煙便感覺到車裡的氣氛不對。
墨郗決突然開口,“你怎麼會這麼問我?”
雲煙啊了一聲。
墨郗決皺眉,有些不理解的說,“難道我們不應該在一起嗎?”
雲煙:“……”
“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是我老婆。”墨郗決淡聲道。
雲煙微怔,她覺得墨郗決平日裡都很正常,特別是工作的時候,想當初她在墨氏那可是怕他怕的死死的,怎麼現在,她總覺得墨郗決不正常!
“你準備做什麼?”墨郗決突然問。
“接包子放學。”雲煙下意識答。
墨郗決嗯了一聲,“一起,我們一家三口還沒有一起吃飯。”
雲煙微愣,見他臉上的認真,心裡一暖,“好,一起吃飯。”
“下次,換輛車。”墨郗決開了一會,突然對身旁的雲煙說。
“這輛不好?”雲煙不解,卡宴,她還開了四年呢。
“我不是給你買了車嗎?”墨郗決記得那時候自己是給她買了一輛來着。
雲煙微愣,“你讓我開那麼高調的保時捷上班,出差?”
墨郗決這麼想也覺得有道理,聽到她說起上班,出差,心裡一緊。
這時候有很多孩子放學,所以路上有些堵。
墨郗決也就放慢了速度。
看着雲煙靠在車坐上淺眠,心裡一暖。
她這樣安靜,踏實的待在自己身邊,這樣的場景,他夢寐以求。
心裡又爲她高興,見她今天握住雲權鬆的那刻,他就知道雲煙其實從來沒有狠得下心不管雲家。
看雲權鬆那麼虛弱,她眼底的心痛很明顯。
墨郗決很清楚雲煙爲什麼那麼討厭雲家,一方面是雲家欺騙了她,最主要的還是當年雲家無意識傷害了他母親。
墨郗決怎麼會不懂雲煙,她哪裡會狠得下心恨人,如果她真的那麼狠心,早就不會讓雲氏還存在商界。
“到了?”雲煙迷迷糊糊轉醒,見墨郗決盯着自己,微愣。
“還要再睡嗎?”
雲煙搖頭。
“你之前是不是沒吃午飯?”雲煙這纔想起來。
“吃你就夠了。”墨郗決笑着。
“墨郗決!我沒跟你開玩笑!”
“我知道。”他摸摸她鼓鼓的臉,手沿着她臉頰的邊緣,一點點。
“陪我說話。”墨郗決低聲道。
雲煙點頭。
半響,墨郗決纔開口,“爲什麼取名蘇木?”
他的聲音過於低沉,雲煙微怔,想起那時候生蘇木,眼底閃過一抹心驚,她平穩着聲音,“奶奶取得。”
車裡突然安靜,很久,墨郗決才沉着嗓子,聲音像是壓制着某種情緒,“蘇木是味中藥……”
雲煙一滯,手不自然僵住。
耳邊墨郗決的聲音不停,“活血祛瘀、消腫止痛,產後瘀阻腹痛,血暈昏悶。”他說着,手亦是握緊,只是在產後兩個字特意咬重。
“郗決……”雲煙輕聲喚他。
“我知道。”他突然握住她,黑眸裡溢着數不清的心痛,語氣顫抖,“這些都是它的功效,《新修本草》裡說過蘇木主治破血,產後血脹悶欲死者。”他握住她的手,不斷顫抖,手臂青筋暴起。
小時候,母親體弱,他恰巧看了很多中藥書,第一次知道包子叫墨蘇木這個名字時,墨郗決就能想象出當初雲煙經歷了什麼。
“其實當初就是出了點血,然後奶奶說想以後包子有孝心,懂得記別人的好,才取了這個名字,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你說的那些功效我都不知道,我是覺得蘇木這名字挺好聽的,你不覺得好聽嗎?是不是特別有內涵?”雲煙故意笑着,讓自己臉上表情顯得輕鬆。
她一揚手,“哪個孕婦生產的時候不出血啊,這很正常,對了,聽說流點血能夠稀釋血濃度,對身體還有好處,我那時候還嫌不夠呢,對身體好,誰不願意啊!”
她笑着,眉眼彎彎,星眸裡的笑容絢麗明朗。
“對不起……”他緊緊握住她,聲音裡的顫抖越發明顯,“對不起,那時我沒陪在你身邊,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