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映故意避開了在廚房包餃子的姜沁瀾,獨自握着手機走到陽臺上,反手關了推拉玻璃門。
立在20層高的陽臺上,臘月裡的寒風刺骨嶙峋,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毛衣,環着胸靠着欄杆,捏了捏眉心,語聲懨懨的:“有話快說。”
“除夕夜,你跟你媽怎麼過?”
霍南琛沒什麼情緒的聲音,讓人一下子就聯想到他那雙冰冷淡漠的丹鳳眼和不近人情的冷硬輪廓。
霍南琛說這話是有深意的,因爲以往的除夕夜姜初映都是回g市霍家,母女兩一起和霍應誠過,當然,霍南琛不待見她們母女,回來看一眼霍老爺子之後便會離開攖。
姜初映手肘支在欄杆上,緊緊擰着眉心,面色隱忍,咬着脣將手指插
入濃密的發間。
聲帶緊繃着哽咽了兩下,“霍南琛,這麼多年,你不就是等着今天,好看我笑話嗎?目的達成了,別馬蚤擾我了,別膈應我了!償”
要不是怕驚動裡面的姜沁瀾,她這時候一定已經嘶吼出聲了。
姜初映所在的高檔公寓,遠遠可以眺望到江景,對面的標誌性led大屏上,閃爍着新年倒計時。
她這裡卻感受不了絲毫的新年氣息。
“你膈應我的時候可不少。我還什麼都沒做呢,你就示弱了。你當初算計我的時候,不是信心滿滿嗎?”霍南琛說得漫不經心。
姜初映冷笑,“你什麼都沒做?你什麼都沒做,我媽會被你逼到精神崩潰?”
“我怎麼會跟一個老年人計較呢?”霍南琛不屑的哂笑一聲,又冷又硬的調調,有着貴公子的高高在上,也有商人的深不可測,“你最好有空的時候問問你媽對霍老頭做了什麼?”
姜初映抱着頭的手一緊,“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問你媽別問我。這事我沒那閒心跟你扯,咱們來說說等價交換的事。”
“想知道那個女人的消息?”姜初映笑了笑,整個人臉上因爲沒什麼光彩,看起來也是一副懶散而興致缺缺的樣子。
“你可以提條件。”
姜初映緘默一瞬,眺望遠方,霓虹倒影在江面上,隨着水波粼粼微微晃動。
她握着欄杆的手緊了一緊,還以爲霍南琛只是一時興起想要知道那個女人的消息。
當年那事發生之後,他手上還有一堆麻煩,這麼多年來,以爲他早就忘了。
卻沒想到,他還真是放在心上了,竟然甘願拿這事來跟她做交易。
姜初映稍作沉默,不確定的試探:“我要什麼都可以?”
“可以,但有句老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若你想要的是我不想給的,那我只有來硬的。”
姜初映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就算她現在拿到了霍南琛手裡的所有股份,成爲最大股東,董事會的人也不會服她,而且還不知道如今董事會裡有多少霍南琛的人。
她眯了眯鳳眸,“向媒體承認我和我媽的身份,以及給我百分之五的股份。”
“呵……,”霍南琛驀然輕笑了一聲,讓人毛骨悚然,“你這要求提得還真是挺有水準的。”
姜初映故作輕鬆,“就看那個女人在你心中值不值那個價咯。”
霍南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看來你是已經篤定等不到陸東庭來爲你辯解了,一旦他爲你發聲,觀衆心中天平就會傾斜,蘇窈就會成爲那個世人眼中插足他人感情的人。你正是因爲沒有把握陸東庭會爲了你而給蘇窈招黑,所以纔想着靠自己?很好,有腦子。”
被人猜中心思的滋味並不好受,尤其是他說得一點沒錯。
心底深處,她確實存在着一絲綺念,明知是無妄,她還是希望陸東庭能夠站在她的立場幫她說話。
而她看到過他在蘇窈面前會控制不住情緒,看到過他神色淡淡卻與她自然而然的親暱,於他而言,在她看來,這些細微末節才叫做是深情。
她很難過,這些深情,他並未給過她。
即便爲了她發聲,多半也只是不想因爲東盛的事牽連她。
“你只說答應不答應。”
“好。”
姜初映挑脣一笑,“具體事項我明天親自擬合同條例,走法律程序。過兩天我會帶我媽回g市,請你做好記者會的準備。”
“好。”
因爲事情離塵埃落地只差一步,心情也莫名輕鬆起來,姜初映咬咬下脣,搖了搖頭輕笑:“霍大少真是有種,情種。”
姜初映掛了電話之後又有些苦惱的想,要是霍南琛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個三四歲的兒子,同自己的血脈蹉跎那麼多年,會不會遷怒於她?
她皺了皺眉,這些事以後考慮不遲,先着重與眼前之急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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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隔三差五都要召集子子孫孫聚餐的陸長南,自然不容許陸家人在除夕夜這天分散在五湖四海。
於是在陸瑞姍在國外留學的女兒陸苒寧也連日趕了回來,由於航班延誤,下午五點纔到家。
而陸長南作爲兄弟姐妹中的老大,下面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常年定居國外,今年回了國便帶着小輩一來吃飯。
一下子多了十幾人,家裡的保姆休年假去了,只剩一個阿姨在。
陸長南便臨時決定去餐廳裡吃。
蘇窈如今哪還敢隻身前往陸家的飯局,只等着和陸東庭一同前往,眼見着下午四五點了陸東庭還沒下班,她便讓司機送她去司機。
到了東盛大廈的時候,公司裡依舊人來人往亮如白晝。
蘇窈乘電梯上了辦公室,循着熟悉的路線去找陸東庭。
而陸東庭這人還在跟國外子公司的人開視頻會議。
老外沒有過年的說法,聖誕之後便是他們的新年了。
秘書只剩姚現還在外面加班,蘇窈沒打擾他,想讓他也趕緊處理完工作下班回家。
便獨自推門走進辦公室,那時她還不知道他在開會,陸東庭正用一口熟練流利的美音針對對方的策劃案提出問題,蘇窈的出現讓陸東庭話音一頓。
工作時銳利而深沉的目光就這麼落在了她身上。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秒,蘇窈剛要退出去,他擡手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坐在沙發上等一會兒。
蘇窈乖乖的往待客區域的沙發走去。
陸東庭轉過視線,邏輯嚴密的接着講未說完的問題。
約摸過了十多分鐘,會議結束。
蘇窈正站在書桌前,擺弄上面放着的一株繡球。
見他收拾東西站起來,問:“你怎麼突然在辦公室裡養花了?”
蘇窈抿着脣笑,想起自己以前有意無意的說過,他這辦公室裡太沒有生氣了。
“秘書放進來的。”
沒他的允許,秘書會隨意在他辦公室裡放這些東西?
陸東庭又接着說:“你在陽臺上養的那株不是挺好看的嗎?”
蘇窈詫異的擡起頭看向他,他何時會去注意她的喜好了?
陸東庭笑了一笑,蘇窈愣,而他已經迅速恢復了冷肅的模樣,笑意又如同曇花一現一般。
蘇窈站着沒動,陸東庭伸出手,“還走了不走?”
他看了一眼腕錶,“七點過十分了,再不過去老爺子有意見了。”
晚飯時間是晚上八點。
現在過去,應該剛剛趕得上。
蘇窈抿抿脣,將手放在他手上。
在電梯裡的時候,她還跟他說,怎麼去養花。
陸東庭其實並不喜歡這些,也沒興趣,秘書也知道怎麼去養。
但是他也沒打斷她,看着她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眉目間噙着這幾日都沒有的光彩。
路上,陸東庭一邊在擁堵的車流中盯着路況,一邊看蘇窈拿着手機在笑,剛纔還跟他聊得眉飛色舞的人,現在就將他當空氣一樣。
讓他感到十分沒有存在感。
看了一眼手機亮起的熒光,屏幕停留在一個聊天框的界面,蘇窈正飛速的移動着手指打字。
陸東庭插嘴,“有什麼開心的?”
蘇窈看也沒看他,說:“跟漣漪聊天,她帶寧欽回去見父母了。”
陸東庭點頭,他知道。
昨天還將寧欽叫回來處理事情,據他說,顧漣漪貌似說了他不少壞話。
蘇窈偏頭看了他一眼,“寧欽還向漣漪求婚了。”
陸東庭也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嗯。”
蘇窈將頭別開,翻了個白眼。
今天晚上她心情卻是還不錯,因爲有開心的事轉移注意力,纔沒有再讓她時刻都想着近日來的糟心事。
她想着,給遠在洛杉磯的蕭宋離發了新年祝福過去,但是對方沒有回覆。
蘇窈又撥去電話,但是關機了,大過年的,他應該有不少國內的同學朋友發去新年問候,他不太有可能關機啊。
正文 194.194.蘇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陸東庭的婚戒
陸東庭關注着蘇窈的一舉一動,見她撥了電話出去之後,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不由得問:“怎麼了?”
蘇窈看了眼手機屏幕,“我弟沒接我電話,關機了。”
陸東庭淡淡的皺了皺眉,沒放在心上,又說:“估計有事吧。”
陸東庭又看了一眼擁堵的車流,在外正趕去吃年夜飯的人不少,車速越來越滯,幾十米一堵,估計八點前是趕不到酒店了攖。
車窗封閉着,開了空調,溫暖的氣息充斥着車廂,蘇窈將黑色斗篷樣式的披肩都脫了下來搭在腿上,車窗外確是天寒地凍,但張燈結綵的夜景,將整個城市照得猶如白晝。
天幕那抹深紫,都被反射着淡淡白暈。
蘇窈有些憂心,強迫症犯了上來,硬想求個篤定的、讓她心安的答案,“你說誰會在除夕夜關機呢?這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我要是說不正常,你要怎麼做?飛到洛杉磯去找他?償”
陸東庭玩笑着打趣,本是想讓她放鬆一下,別那麼緊繃兮兮的,誰知道弄巧成拙,蘇窈一下子抓着他袖子,小臉凝肅:“真不正常?”
陸東庭算是沒轍了,將她的手撥開:“你是典型的孕期雌性激素分泌太多,有事沒事東想西想。”
蘇窈抿着脣不做聲,半天才說:“想說我神經質就直說。”
陸東庭,“……”
陸東庭清了清嗓子,前面是紅燈,從路口過來,車子堵得密不透風,陸東庭踩下剎車,偏頭看了一眼她。
蘇窈穿了件白色毛衣,淺咖色圍巾圍了一圈搭在脖子上,黑色長靴包裹着大半條細腿,今天還特意做了個捲髮披散着,儘管圓肚和似乎長出了點嬰兒肥的臉頰讓她看起來孕味十足,但沒有給人一種大腹便便的笨重感。
本就尤其白皙的皮膚上了淡妝,更顯得白裡透紅,兼帶着女人的嫵媚和嬌俏,用顧漣漪的一句話說,還真沒見過誰懷個孕把自己懷得更勾人的。
陸東庭藉着停車等待的間隙打量着她。
蘇窈一轉頭就見他深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蘇窈想被磁實吸附了似的,莫名其妙的跟他四目相對了許久,心裡一跳,有些不自在。
“看什麼?”她將車窗降下一半,手搭在牀沿上,偏頭看向外面。
冷風灌入,讓她從耳根處蔓延而開的燥熱稍稍得到了緩解。
“又大了。”陸東庭輕描淡寫的說。
剛巧旁邊那輛車的車主等得不耐煩了,重重摁了一下喇叭,蘇窈一時沒多聽得清楚他說的:“什麼?”
轉頭見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這才反應過來,用手搭在肚子上,說:“馬上21周了,能不大嗎?”
“嗯,大點好。”陸東庭突然又說了這麼一句,目光也隨之往上移到她的胸上。
蘇窈臉如熟蝦,手忙腳亂的用圍巾去遮。
卻換來陸東庭一聲哂笑,“遮什麼遮?沒穿衣服的時候我都看過了。”
蘇窈臉皮子薄,儘管最親密的事跟他做起來都已經得心應手,卻依然經不起他言語的挑逗。
“不正經……”蘇窈瞪他一眼。
一雙杏眼在燈光下,水光熠熠,看得陸東庭喉頭一緊,伸手呈碗狀蓋在蘇窈的胸上,似乎在量大小。
“你幹嘛!?”蘇窈又驚又懼的去撥他的手,他卻不輕不重的捏了捏,蘇窈瞬間連腳心都在發麻。
而陸東庭似笑非笑,面色也看不出什麼異常,只是那雙狹長的黑眸中,顏色沉了一個度,聲音略啞,“還大了不少。”
“世風日下,不要耍流
氓!”蘇窈抿緊了脣,情急之下紅着臉去護自己的胸,卻將他的手也一併給抱住了。
陸東庭的手心被緊緊的壓在她的胸上……
陸東庭挑着眉調侃,“你知道你這種行爲叫什麼?”
蘇窈不想跟他說話,將手鬆開,握着他的手腕要丟開,他卻手心一轉,握着她的手,將人往自己這邊輕輕一帶,蘇窈不放,半邊身子都靠在了中間的儲物格上,他輕而易舉貼近她,親了親她的耳垂,“叫口嫌體正直。”
蘇窈被他撩得渾身酥軟,一聽見這話,腦子裡一片空白,擡起眼睛蒼白的辯解:“我沒有……”
她一擡起頭,陸東庭順勢就在攫住了她的脣。
蘇窈睜大眼睛往後縮了縮,“你別弄花了我的妝……”
“矯情。”陸東庭就在她咫尺之外,說完,扣住她的後腦勺重重吻住她,逐次加深,脣齒研磨。
蘇窈姿勢有點彆扭,悶悶軟軟的哼了一聲。
車外是萬千人家,車水馬龍,一切的聲音都變成了炸開時的煙花,她心裡突突跳個不停。
不時有冷風從車窗灌入,她一會兒背脊發冷,一會兒身體裡又源源不斷溢出一股火熱,她如同陷入了冰火兩重天,使她一陣陣的心猿意馬起來。
陸東庭的手托住了她的臉,蘇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陸東庭的婚戒。
她被吻得五迷三道的時候,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陸東庭停下來,眸光深沉的看着她,眼角有笑意:“笑什麼?”
“就是想笑,”蘇窈抿着脣,湊過去主動貼着他的脣。
柔軟溫熱的脣瓣,和一雙水色杏眼,看得他纔是真正的心猿意馬。
剛要說,不如我們不去吃飯了的時候,突然,蘇窈聽見外面有人吹口哨,然後大聲討論,她聽見了幾個字眼,諸如“忍住啊哥們兒”,“這麼迫不及待”,“咦,這不是陸東庭?”
蘇窈下意識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看見有人竟然拿着手機在拍照,蘇窈臊的趕緊將車窗升起來,一語不吭的用圍巾把臉捂住。
陸東庭伸手去扯她的圍巾,“怎麼了?接吻的情侶萬,被看的又不只你。”
蘇窈憤憤然的扯下圍巾,仍舊面紅耳赤瞪他:“你還好意思一本正經!臉皮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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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開開停停,到了酒店的時候已經八點二十。
蘇窈心想陸長南肯定要不開心了,想起之前的種種,心情又被蒙上了一層緊張和灰暗。
陸東庭握着她的手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手心都在出汗。
一間大包廂裡,擺着兩張大圓桌。
還好他們不是最晚來的那,大過年的也沒人說什麼,只是陸長南神色淡淡的看了一下這對夫妻,還沒開口,陸東庭帶着蘇窈挨個給長輩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帶着她去了另外一桌。
陸長南那桌都是長輩,葉棠茵也坐在那邊。
蘇窈跟陸東庭坐下之後,發現全桌她只認識陸翰白和陸二叔那個上初中的女兒陸安縈。
陸小妹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後把碗筷都移到了她身邊。
她旁邊坐着的是剛回國的陸苒寧,蘇窈從未見過她,而陸苒寧一直低着頭,只在她落座的時候叫了陸東庭和她一聲大哥大嫂。
陸苒寧跟陸瑞姍不太像,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模樣不像陸瑞姍那般大氣,更加精緻小巧,大眼直眉,氣質也溫軟安靜。
陸瑞姍從隔壁桌過來,讓她待會兒去跟爺爺敬杯酒。
“我不喝酒,”陸苒寧皺了皺眉,想了想,又說:“果汁行嗎?”
陸瑞姍說:“你這孩子,怎麼去了美國,連酒都不會喝了?”
陸苒寧:“身體不舒服,不想喝。”
“估計是飛機坐太久不舒服,待會兒吃完飯早點回去休息。”
陸瑞姍說了幾句之後要走,完了又看見了蘇窈,突然別有深意的冷笑了一聲。
蘇窈當做沒看見。
而陸苒寧頻頻盯向手機,每看一次,臉色暗淡一次。
沒過一會兒,人來齊了纔開席,蘇窈上去給陸長南敬酒的時候,陸長南不太想理他,陸東庭頓時沉了臉才唬住陸老,後者勉強笑了笑喝了一杯,蘇窈自然只能喝果汁。
而輪到陸苒寧給陸長南敬酒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整個陸家都籠罩上了一層陰雲。
雖然陸苒寧的出生讓陸長南和陸瑞姍開始了長達近二十年的冷戰,但是陸長南對這個孫女還是很疼愛的。
本來陸長南正開開心心的跟自己的外孫女碰杯,而陸苒寧半杯果汁下肚,沒忍得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接着便是控制不住的乾嘔。
陸瑞姍臉色都白了,抱有一絲僥倖的問她:“你怎麼了?水土不服?身體不舒服?”
---題外話---sorry晚來的二更,待會兒再寫一更之後發個小劇場吧,麼麼噠
正文 195.195.誰敢打包票的說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陸家的?
空氣忽然安靜,滿室的人全都盯着向這邊來,包括敬了酒之後還未離開的蘇窈和陸東庭。
陸長南的臉上,早已不見喜色,老人一雙渾濁卻精銳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外孫女。
陸苒寧四肢發軟,將手中的果汁放在了桌上,她掃了一眼在座的陸家人,心裡揣度着,不熟的有多少,跟她親能幫她說話的有多少,那些特別能來事兒的又有多少。
攥着的手緊了又緊,“外公,我身體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陸長南冷着臉,沒吭聲攖。
陸苒寧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站在那兒等陸長南發話。
席間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孩子坐在另外那桌,眼睛滴溜溜的轉着,用兒童矯正筷子夾着一片烤鴨,舔了舔油滋滋的嘴巴,聲音響亮得像是背課文一樣說:“電視裡說,這麼‘嘔……’償”
說着還順帶學着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就是有小寶寶了。苒寧姐姐,你肚子裡是不是有小寶寶啦?”
小孩子,根本不懂大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更不懂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說。
這是陸長南的小妹最小的一個孫子,在家裡的時候就特別皮,家人還都慣着他,張牙舞爪得很,他媽媽作勢捂了捂他的嘴巴,這小孩兒更起勁,“本來就是嘛,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之後就像……”
他環視了一圈,在找剛纔看見的那個大肚子姐姐,然後終於找到了蘇窈,胖手一指,咯咯的笑:“之後苒寧姐姐就會像那個姐姐一樣,像袋鼠媽媽肚子裝着小寶寶!”
那小孩兒沒心沒肺的說,每多說一個字,陸瑞姍的臉色就沉一分。
臺階難下,陸家這麼多人都在這兒看着了,如果陸苒寧再不說出實情別人會怎麼想?
陸瑞姍使勁拽了拽她的手臂:“你給我說,你到底怎麼了?”
她說完,看着陸苒寧一副悶不做聲的樣子,死死咬着脣,一忍再忍,放軟了聲音問她:“囡囡,你告訴媽媽,你只是身體不太舒服,是不是?”
“媽,”陸苒寧突然擡起頭,目光微閃,但很堅定,看得陸瑞姍心裡惴惴。
陸苒寧聲音有點發顫,但是自己根本感覺不到,“我懷孕了。”
話音一落,四下皆靜,只能聽見幾道倒吸冷氣的聲音,陸瑞姍則是死死瞪着她。
蘇窈都替陸苒寧擔心,陸瑞姍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年輕的時候被家裡人寵壞,成年以後被也我行我素,脾氣真上來的話,她可不會顧及這是什麼場合。
陸東庭對此卻沒什麼反應,像個看客,只伸手環繞着蘇窈的腰,以防突然有意外發生,好及時避免。
纔剛這麼想着,頃刻,清脆的巴掌聲響徹了整個包廂。
剛纔不毫不畏懼着起鬨的小孩,登時被這一巴掌嚇得哆嗦,‘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蘇窈也是一震,往陸東庭懷裡縮了縮。
那天在醫院,看陸瑞姍跟葉棠茵相冷嘲熱諷的互掐的時候,還不覺陸瑞姍脾氣竟這般硬。
陸苒寧依舊低着頭。
陸瑞姍氣得咬牙,壓低了聲音,逼近她女兒,怒意直從嗓子眼冒了出來,“你賤不賤?去了不到兩年連肚子都搞大了?你滿二十歲了沒有?你有男朋友了沒有?”
陸苒寧突然譏笑了一下,聲音輕輕的,悠悠擡起眼來看着她媽,“你當年懷我的時候還不是二十來歲,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賤?”
陸苒寧擡起頭來,才發現她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
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白眼,但是從小陸瑞姍也沒見得多關心她,一個二十歲生了她,連她父親是誰都不願告訴她的人,憑什麼在知道她懷孕之後說她賤?
“至少我知道我孩子的爸爸是誰,至少我愛他。”
陸瑞姍一聽,顧不上什麼,作勢還要動手,被陸繼煥的老婆攔住了,跟着又上去兩三個人一起將她攔住。
一時間,孩子的哭聲和勸慰聲充斥了本來應該和氣團圓的晚上。
突然,陸長南重重的將碗擲在桌上,頓時,連小孩的哭聲都止住了。
老人板着一張臉,“有其母必有其女,誰都沒資格說誰!不過,你們這些人倒是趕巧,懷孕都懷到一起去了,還都不讓人省心。”
他說着,目光掃過蘇窈。
陸東庭這時出來說了一句話:“一年可以抱兩個曾孫,爺爺不是好福氣嗎?”
“你他媽給我閉嘴!”
“陸東庭你少給我幸災樂禍!”
陸長南和陸瑞姍一前一後說。
陸東庭可不是個會管別人死活的人,況且剛纔陸長南那一眼頗有意思,接下來他要是不插話,指不定又要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蘇窈來。
蘇窈是外人,陸苒寧是親外孫女,這個時候局面混亂,利用蘇窈轉移視線提陸苒寧脫身倒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陸東庭冷冷的環視了一圈衆人,特別是看着陸老,有些嘲諷的笑了笑,最終沉下臉說:“蘇窈困了,我們先走了。”
而陸瑞姍此刻已經下不來臺,便想揪着人跟她一起入泥濘。
她疾步走上來,指着要走的陸東庭和蘇窈二人,說:“你以爲你們兩口子又是什麼省心的貨色?都知道這個人當初是怎麼嫁進陸家的,誰敢打包票的說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陸家的?”
陸瑞姍越說越激動,眼看手指就要戳到蘇窈臉上,蘇窈面色越來越難看,陸東庭劈手就打開了陸瑞姍的手,緊抿薄脣,目光狠厲,“我跟你講,別以爲你是個姓陸的女人我就不會對你動手。”
陸東庭這人平日裡本就清冷,發起怒來,聲音不緊不慢,卻字字透着狠意。
陸瑞姍連她爸都不怕,陸家唯一讓她有些畏懼的人便是陸東庭。
此刻被他嚇得一哆嗦,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卻還是嘴硬的頂回去:“難道不是麼?最近新聞都鬧得天翻地覆的,這會兒倒是護她護得緊,你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她?總之大家都不是什麼善茬,就少在那兒說風涼話。”
陸瑞姍根本就沒念在在場誰的面子,給誰留個餘地什麼的,一副懟遍所有人,讓那些看她笑話的人都不好過才甘心。
陸東庭指着她鼻子講:“怎麼?我歪解事實了還是怎樣,你那天在醫院外面對我媽,對蘇窈說的那些話,我念在你是老爺子的閨女的份上不跟你多計較,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我警告你,你再敢說她一句,我把奶奶從墳裡挖出來,也別怪我不認你。”
說完,周遭鴉雀無聲。
他有對陸長南說:“老爺子,話我擺在這兒,你是什麼心思我清楚,你要是不想見蘇窈,以後我不會帶她和孩子進你家門一步。”
葉棠茵還沒反應過來當時陸長南說那句話的意思,看看陸東庭又看看陸長南,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她覺得陸東庭太過了,但陸瑞姍說的那句話,將她也氣得不輕,心中又氣又焦,只拍了拍陸東庭的手臂,嘆了一聲,“你少說點,那是你爺爺。”
陸瑞姍一聽又來勁了,“你還知道那是他爺爺,看看你教出的好兒子!”
“啪!”葉棠茵當着所有人的面,上前就給了陸瑞姍一個巴掌:“這是替去世的媽媽和你大哥教訓你。我也忍你很久了!以爲你只是小時候不懂事叛逆,哪知道四十歲了還不知道怎麼做人,你丟臉不丟臉?!”
而這個時候,門口的方向傳來聲音,一個較小的身影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
陸瑞姍也不再去想怎麼跟葉棠茵扯皮了,擡腳就跟了出去,“陸苒寧,你給我站住!”
陸東庭攔着蘇窈要走,對葉棠茵說:“一起走吧。”
葉棠茵扶了扶額,頭痛不已,朝兒子和媳婦說:“你們先走,你爺爺那兒,我得留下安撫一下。”
陸長南很固執,即便知道自己不該說剛纔那話,也不肯開口服軟。
被陸東庭指着鼻子威脅,也沒開過口,一口氣悶在心裡,久久揮散不去,不一會兒就開始喘起氣來,胸膛也劇烈起伏着。
走出包廂,蘇窈像是後知後覺一樣,小聲開口:“你不應該公然跟爺爺說那些話的。”
“怎麼?”陸東庭冷笑,“你覺得我說錯了?”
正文 196.196.你就當我一直講的屁話吧,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
“怎麼?”陸東庭冷笑,“你覺得我說錯了?”
蘇窈擡頭看他,見他餘怒未消的臉上,又沉冷難看了幾分。
蘇窈不知他怒從何來,他已經拖着她的手臂一邊往電梯間走一邊開口道:“你是不是喜歡自虐?寧願在他們面前受氣?”
蘇窈從手臂上的力道感知到了陸東庭的情緒,總之是讓人不敢發話的那種,一面生氣,一面又忍着不讓自己發泄。
蘇窈也不知道是麻木了還是怎樣,腳步機械的往前面走着,扯了扯嘴角,無力又蒼白:“沒人說錯了什麼,都是我的應得的。”
陸東庭看着不着痕跡掙開他的女人,黑色披肩隨着腳步輕輕扇動,背影纖細瘦削,不知爲何,這一刻心中的悵然若失大於未消的憤怒償。
因爲理智都覺得,按照蘇窈的性格,到這個地步還沒有跟他提離婚,已經是忍到極限了。
陸東庭再次拉着蘇窈的手臂時,聲音緩和了許多,低聲說:“別人的話就那麼重要?”
蘇窈臉色很平靜,兩片脣瓣卻緊緊抿着。
“我活着,當然就不得不去在意別人的說法,況且,有些事我做過了就是做過了,別人每次拿這事出來跟我對質,罵我心機,罵得我爹媽不認識我都說不出一個‘不’字。”她驀地一笑,“你真的沒有想過,我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嗎?”
“蘇窈!”陸東庭將她拉進,壓在她耳畔放低聲音,“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有些話我不想聽到第二次。”
她皺眉,喉嚨像是堵了什麼一般,“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你不聽,我不說,難道就能讓事情沉寂下去?”
今天陸瑞姍當着全部陸家人說出這事來,大家心裡都已經有了數,即便當時大家都礙着陸東庭在場,沒敢吱聲出隻言片語,但是背後呢?編排她的人,估計會一傳十十傳百,以後她在所有陸家人眼中就是費盡心機,不遺餘力想上位的女人。
“陸東庭,你不介意以後陪你過一生的女人是個滿身詬病聲名狼藉的女人嗎?”蘇窈靜靜的看向他,語氣平靜得不像從自己喉嚨裡發出來的,只有從發紅的鼻尖看出她心中難受到泛酸。
“我要是介意,我會說那些話?”
陸東庭想伸手去抱她,但是蘇窈退了一步躲開了。
“我介意,所以你還不如不說。”
蘇窈脣角攢出個嬌豔明媚的笑,杏眼彎彎,努力將自己涌上來的情緒壓下去,聲音因爲隱忍而沙啞,每個字咬得不緩不急,字正腔圓。
“反正都已經那麼丟臉了,何必再留在那兒被人揭開臉皮說更多難聽的話?結局又不會改變。你若是跟陸家人鬧翻了,我還得背上離間罪。你要是早早答應了,趁早解決了咱倆的事,你陸總前途無量,身家萬貫美人無數,想要姜初映,也沒人敢耐你何,過得比現在順利千百倍!總之你這人就是病得不輕,就是坦途大道不愛走,偏要跟我擠羊腸小道。”
她每說一句話,陸東庭的臉色便越冷一分。
陸東庭一言不發的聽她說完,末了擡手搭了搭眉骨,嘴角扯出一抹笑來,笑意不達眼底,深眸中一片凝沉,夾雜着隱怒,他指着蘇窈的鼻尖,壓低聲音說:“蘇窈我跟你講,你他媽才真的有病!你就當我一直講的屁話吧,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
說完,電梯剛好到了,陸東庭懶得再多看她一眼,進了電梯,直接摁了關閉的按鈕,蘇窈對着緊閉的電梯鏡面,反射出她可憐巴巴的影子。
她愣愣盯着自己的身影,站得腳已經有了抽筋的前兆,隨着電梯往上,停在本樓層,‘叮’的一聲打開,面生的賓客從裡面出來。
等電梯的人只有她一個,緩緩走進電梯,她倚在電梯的扶手上,盯着不斷變化的數字掉眼淚。
到了一樓,她用手按壓了幾下眼眶,攏了攏頭髮,拎着手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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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宋離將車停在對面馬路路邊,酒店的玻璃門光影閃了一閃,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一頭烏黑濃密的捲髮被吹得在空中亂舞。
攏着一件黑色斗篷樣式的披肩,黑色呢料將肚子遮得嚴嚴實實,絲毫看不出她是個孕婦。
臉稍微圓潤了一點,正微笑着向替她攔出租車的門童說謝謝。
蕭宋離下意識就皺了皺眉,她怎麼一個人?陸東庭呢?
看着蘇窈乘着出租車遠去,他留意着酒店出入的每一個人和每一輛車,但是沒找着人。
他點燃一支菸,解鎖了手機,看着短信的聊天框裡躺着一條信息——想求我原諒你嗎?除夕夜的時候來上城四季酒店包廂找我,不然你就永遠別想見我了。
蕭宋離吸了一口煙,打開車窗,手指一彈,洋洋灑灑的菸灰隨風飄散。
他想起了那個任性的女人,濃麗嬌俏的笑意,粘人又愛生氣,生氣完又主動討好——
“阿離阿離,麼麼噠,給你親一個好不好……”
“還生氣?沒見過你這麼矯情的男人,給你兩個選擇,滾蛋還是滾牀單?”
“蕭宋離你滾吧。”
“阿離我後悔了。”
“你別讓那個女人進你家門……”
過了會兒他纔打了左轉向燈,緩緩將車匯入車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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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苒寧還沒走進電梯就被跟出來的陸瑞姍一把拽進了旁邊的洗手間裡,並且反鎖了大門。
陸苒寧咬着脣,默不吭聲的揚起下巴,笑容冷嘲而寡淡,“媽,讓你丟臉了,真不好意思。”
陸瑞姍登時大氣未出。
這十幾二十年來,在陸瑞姍的印象裡,陸苒寧乖巧可愛,小時候是淘氣了一點,叛逆難當,跟大人吵嘴毫不含糊,動不動摔房門,字懂事以後漸漸收斂,溫婉嫺靜。
這麼多年,陸苒甯越來越像那個人,少年老成的安靜性子,穩重淡然。
結果呢,陸苒寧冷笑着揚起下顎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麼叫教育失敗!
“我教育你這麼多年,就是讓你這麼跟我說話的?就是讓你幹些丟人現眼的事的?”陸瑞姍越說越來氣,“你看見那個蘇窈沒有?你知道嗎,你現在就跟她一樣沒臉沒皮!你是不是忘記你姓陸了?!”
陸苒寧籲出一口氣,沉默了半晌,突然輕笑一聲,“我沒強迫你非要讓我姓陸,”說完就要推開陸瑞姍離開。
結果後者一個巴掌招呼到了她臉上,右側臉頰,兩道鮮紅的指印重疊,白皙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你……”陸瑞姍指着捂着臉的陸苒寧,說話都說不利索,“你真是……好樣的!陸苒寧,你是不是還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陸苒寧垂着頭,頭髮遮蓋住了半張臉,她抿了抿脣,聲音輕輕地,異常堅定,“是。”
“好,好……”陸瑞姍連連點頭,“那我告訴你,你別癡心妄想!”
陸瑞姍呼吸不暢,狠狠一閉眼,她這輩子,過了一大半了,當初走錯的路已經不能修復,她就希望這個孩子能正正經經的,別走自己老路就成。
未婚生子,在她那個年代,要是她不是陸家人,他人可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你。
如果能有選擇,她也不想這輩子都用在報復一個男人身上,生下他的孩子,卻尋尋覓覓着除他以外的任何一個男人,但是每個男人身上都有那個人的影子。
沒有哪個女人願意餘生都活在怨憎會求不得中,除非她腦子有毛病!
可惜歷史,總是無情的重演。
陸苒寧依舊沒有出聲,態度堅決,就是不肯答應打掉孩子。
陸瑞姍見她這樣,稍微沉了一下氣,嚥了咽喉嚨,降低了音調,“如果你不想打掉孩子,你讓他娶你。讓他親口說愛你,願意娶你,共同養育這孩子,盡職盡責。你說,他願意嗎?”
陸苒寧卻是死一般的沉默……
怎麼可能呢?他纔不會輕易對她說出愛這個字的。
“沒話說了?”陸瑞姍冷聲反問。
陸苒寧艱澀的說:“我自己也可以養。”
“你真是出息!”陸瑞姍的手差點摁到她的腦門上,“我原本覺得你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穩重自愛得多,結果出去了多久,兩年不到,你還學人玩早孕了?”
---題外話---先把昨個兒的第二更補上吧,凌晨寫了一般,出門一天回來補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