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臘月尾聲這幾天,是上城最冷的時候。
蘇淮生雖然已經暮年,但是在形象上頗爲將就,大冷天的還如同壯年男人一樣,就穿件羊絨衫和開司米衫,外面就套了件大衣。
進來後脫下大衣,一雙被凍得通紅的雙手,還未褪去顏色。
蘇窈把陸希承帶過來擦了手,小傢伙心裡惦記着禮物,一邊咬着手指,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放在蘇淮生那邊包裝得精美的大大小小的盒子。
蘇淮生見狀,想起剛纔蘇窈說的那話,展眉一笑,朝他伸出手,“承承想不想拆禮物啊?”
陸希承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對蘇淮生感到陌生,可畢竟太小,藏不住自己的情緒,於是很實誠的點了點頭償。
蘇淮生笑呵呵的說:“那就過來,咱們一起拆。”
陸希承思忖了一下,看了看蘇窈。
蘇窈鬆開他,輕輕推了推他的背,“去吧,看看外公給你帶了什麼。”
陸希承咧嘴笑嘻嘻的走到蘇淮生旁邊。
小孩子就是這般單純,容易被收買,蘇淮生倒是懂得掌握門道。
只是,蘇窈想起小時候,似乎沒怎麼見過蘇淮生這麼費心思討她這個小孩子的歡心。
這麼大點的孩子,喜歡的無非就是玩具,蘇淮生除了玩具之外,另外還讓人去訂做了一對嬰孩兒戴的小手鐲。
又說:“這個不用戴,他還小,戴這些東西容易傷着他,這個就純屬圖個紀念,窈窈,你替他收着,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先前陸希承週歲的時候,蘇淮生想給他百分之三的股份,本來手續一切都辦妥了,被陸東庭知道了之後,拒絕了。
說既然蘇窈把股份給了他,不管是贈與也好,如何也罷,蘇窈母子也沒有再拿那些股份的道理,否則,蘇窈之前的做法就沒意義了。
蘇淮生回去後細細想了想,反覆思忖當時陸東庭的神態語氣,猜想着,是不是陸東庭不想再讓蘇窈參和到蘇家的事務中?抑或是,怕蘇家的人再借股份之事,爲難蘇窈?
越想越覺得,給股份這樣的行爲,確實不太周到。
現在蘇窈什麼也不缺,唯一缺的是健康,陸希承更是含着金湯勺出聲,又是集萬千寵愛的陸家長曾孫,他也就只能想其他法子表表心意了。
這對鐲子,其實在蘇窈醒來之前就讓人做好了,只是剛要送過來的時候,蘇窈醒了。
他還沒有思考好,該如何面對蘇窈,曾經恩怨又將如何使她釋懷;剛有了些頭緒,蘇窈卻又帶着陸希承出了國,再之後,他聽人說了她不少閒話,作爲一個母親如何不着家,作爲一個女人如何花天酒地給自己抹黑,總之沒有找着適合的時候。
這會兒臨近年關,似乎是個好時機。
蘇窈接了放在一邊,態度不明,應該只是拘於禮數,說了句:“費心了。”
陸希承還在沉迷於新的玩具,這樣看看那樣看看,覺得這個看起來有些陌生的人都親切了許多,還邀請他跟自己一起拆剩下的。
蘇淮生說:“剩下的那幾樣,是給親家母,還有東庭和窈窈的,圖個節日喜氣。”
也是,蘇窈想,現在還沒到正月,也不是吃團年飯的日子,特地親自登門就爲了送新年賀禮的很少。
而且蘇窈覺得,直接在大年三十往紅包裡裝張銀行卡讓人送來比較符合蘇淮生以前的性子,簡單粗暴,沒有人情往來的那些俗門俗套。
畢竟他覺得親人不比合作夥伴,需要時常維繫關係,生怕下次再見就沒了生意可做。
至於他今天這樣做的目的,蘇窈猜不着七分,也能知曉一二。
大概是他老了,弄得家門零落,膝下只有一個蘇西溪,享受不了年邁時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突然覺得蒼涼了吧。
蘇窈心底譏嘲。
蘇淮生在這兒坐了許久還沒走的意思,看着時鐘指針指向十點,蘇窈沒猶豫地開口說:“現在時間不早了,外面天寒地凍的,早些回去吧,再晚些,生個病什麼的就麻煩了。”
葉棠茵的表情隨着蘇窈明顯的逐客令僵了僵,蘇淮生那表情,更是耐人尋味,吞吞吐吐勉強笑着,“對,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蘇窈叮囑秘書,“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打霜,路上小心開車。”
該做的禮節都做到了,儘管人人都能聽得出她語氣裡的冷淡和決絕,可還真找不到任何能被詬病的地方。
況且蘇淮生從頭到尾都沒有立場再去責怪她。
人走了之後,見蘇窈抱着孩子要上樓,“媽,你也早點休息,天氣冷多蓋牀被子,天氣太乾燥,您也別開太久暖氣。”
“誒誒誒,我知道,只是窈窈啊,媽有些話覺得還是要跟你說說,你看你爸爸也挺費心的,對希承多好,你病着的時候他其實也操了不少心,畢竟是父女,你看……”
葉棠茵話還沒說完呢,蘇窈就笑了笑,說:“媽,到了他這個歲數,再醒悟人生,也爲時已晚了。”
葉棠茵多多少少知道她的脾氣,只是現在比以前還要硬一些,她沒再說話,心底嘆息一聲。
剛說完話陸東庭就回來了,葉棠茵猜他剛纔可能遇見蘇淮生了,“遇見窈窈爸爸了?”
陸東庭點了點頭,看向蘇窈的表情,一副探究的樣子,剛想說什麼,看了看葉棠茵又隻字未說。
葉棠茵瞥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麼。”
“不早了,你再做做面膜就差不多可以睡了。”
葉棠茵哼了聲,知道他是轉移話題,也不挑破,“是是,你幫窈窈帶孩子去,女人帶孩子可辛苦了,你得幫忙分擔分擔。”
陸東庭看了一眼正在上樓的女人,咳了一聲說,“以前晚上不也是我在帶,我怎麼沒說辛苦。”
“男人能跟女人比嗎?”葉棠茵橫了他一眼,這時候拿出點體恤老婆的態度出來,可比邀功要來得有用啊傻兒子!
蘇窈帶陸希承去洗澡,一邊唸叨,“都十點過了你還這麼精神,不要小小年紀就學着熬夜,長大了還得了?”
陸希承的臥室裡也有衛浴間,只是浴缸沒那麼大,他要去主臥的浴缸裡洗澡,因爲還可以在裡面隨便蹦躂。
陸東庭進浴室的時候就看見蘇窈蹲在浴缸邊,身上頭髮全是水漬,陸希承還興奮地拍水,蘇窈有點崩潰的去抓他,“陸希承,你不要動了,好好洗澡!媽媽要生氣了!”
陸東庭哼了哼,就這語氣,那麼小的孩子,能唬住他纔怪。
他馬着臉,吼了句:“你再亂動?!”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表情肅穆,聲音嚴厲,陸希承一下子就沒動靜了。
蘇窈轉頭看了他一眼。
才那麼一會兒的功夫,陸希承已經扯着嗓子哭了起來。
蘇窈頓時手忙腳亂,瞪了他一眼,“出去,別添亂了。”
陸東庭見陸希承眼淚都沒掉一滴,又是隻打雷不下雨,走過去,抓着他兩隻手臂,將他身板兒捋直了,“站直了啊,好好洗澡。”
陸希承哭哭啼啼的。
陸東庭再次威脅,“不準哭了。”
小傢伙畏懼父親的威嚴,抿了抿嘴,巴巴的看着他,沒哭了。
蘇窈不樂意了,“你就這樣養孩子的?”
陸東庭像搓木頭似的幾下給人搓乾淨,一把拎出來用浴巾裹上,挑眉看向蘇窈,“這不就行了?養得可比你好。”
陸希承被浴巾裹着舒舒服服的,換衣服的時候就開始打哈欠了。
陸東庭抱起他放隔壁臥室的嬰兒牀去。
蘇窈阻止他,“你幹什麼?”
“讓他自己睡。”
“他會不習慣的。”
“你先別急着說,看他習沒習慣。”陸東庭毅然決然把睡着了的陸希承放隔壁臥室,關門推出去。
晚上睡前,蘇窈又去看了一眼才放心。
蘇窈關了燈,唯獨還亮着一盞落地臺燈,她將燈光調至最暗,輕手輕腳上牀,剛沾枕,陸東庭說:“明晚有個新年暨商場開幕典禮,準備一下跟我去。”
蘇窈頓了一下,朝他那邊偏了偏頭,“你不怕被人閒話?”
聲音裡的笑意,因疲倦而顯得懶散。
“閒話什麼?衆口難調,”他似乎想起什麼,停了下,聲音在黑暗中低沉且晦澀,“況且,你是個怕被閒話的人麼?”
正文 316.316.既然你什麼都沒做,急着到我跟前澄清什麼?
“況且,你是個怕被閒話的人麼?”
蘇窈這已經過去的二十幾年,前大半段人生總是規規矩矩的過着。
若要是說起這輩子做過的最大的錯事,便是不顧一切逼陸東庭結婚,憑着心裡一股氣,一己私慾以及一身孤勇,一錯就錯得萬分離譜。
如果是以前,作爲旁觀者,她也會在心底唾罵這種女人。
很遺憾的是,她最終成了那種矛盾的人。
所以她不是怕閒話,她只是繞不過自己心裡那一套形成的道德防線償。
至於現在,她要是怕被閒話,她從一開始就會做個安分的賢妻良母,苦什麼,怨什麼,自己憋出病來都會粉飾太平繼續過,美其名曰爲了家庭。
如果她從一開始嫁的就不是一個喜歡的人,從未有過感情上的付出,離了夫家也能經濟充裕,那樣的話她或許可以做到對一切都視若無睹。
嚴格來說,陸東庭並未做錯什麼,只是她太貪心了,過分地要求情感上的絕對,有些事情心裡不過去就是過不去。
半晌,身側的人沒有任何迴應,陸東庭掀起眼皮看她,微弱的橘光灑在她的皮膚上,依稀能看見她耳朵上下細細的絨毛,側臉輪廓隱隱顯示鍍了一層微光。
陸東庭伸手去摸她的耳朵,被她伸手打開。
他也不在意似的,手臂伸在在外面,隔着棉被搭在她腰上,“今天你爸跟你說什麼了?”
蘇窈側躺着,身體曲線盡顯,陸東庭沿着她更加分明的腰線下移,摸到她突起的骶骨,停留在那兒,像是特殊偏愛似的,一直流連着摩挲。
蘇窈淡淡的說:“沒說什麼。”
陸東庭說:“他來看過你好幾次。”
蘇窈沒吱聲,過了半晌,才問:“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你把股份還給他,算是挽救了他在蘇氏的地位。”
蘇窈笑了笑,抿着脣閉上眼睛,聲音喃喃,卻很平靜,“你是想說,我從逼你結婚開始,做的都是沒意義的事吧?”
“但是得到的更多,比如陸希承。”
蘇窈沉默。
他又問:“如果你可以回到當初,可以留在紐約,永遠不回上城,過着你以爲會有的平靜日子,但是拿我跟陸希承換,你願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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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蘇窈收拾好一切,去東盛等陸東庭,兩人共赴新年酒會。
除了眉眼間的沉冷穩重更甚,陸東庭還是那個陸東庭,只是蘇窈卻成了衆人議論的對象。
她痊癒甦醒的消息是從小道花邊消息中流出,別人只知道當初縱橫上流社會八卦圈,給豪門太太名媛小姐製造了不少飯後茶餘談資的女人,醒了,而且早在去年就醒了,陸家對外瞞了幾個月,其中因由又引發了層出不窮的猜測。
其中被人說得最多的是,兩人在協商離婚,畢竟蘇窈都已經在外勾搭男人了。
可有些人又說,蘇窈花的其實都是陸東庭的錢,陸東庭不遠萬里去陪她,這分明就是寵到喪心病狂,要是在鬧離婚的話,陸東庭還不借此讓她淨身出戶,蘇窈怎麼會傻得給自己挖坑?
再有極少數人知道一點陸東庭和姜初映的事,說當初蘇窈出事的時候,陸東庭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蘇窈心裡不痛快,就算要離婚,也要先丟盡他的臉,給他戴綠帽子。
總之蘇窈出現在宴會廳的時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打量着這對夫妻,整個會場出現了片刻的靜默。
畢竟這是她醒來之後,第一次和陸東庭共同出席公共場合。
蘇窈穿了一身香檳色V領收腰長裙,泛着低調珠光的面料,腰兩側挖空設計,沒有大片暴
露,但是骨架勻稱,身量纖細,該有肉的地方有肉,該骨骼突出的地方突出,別有一番性感的味道。
蘇窈長髮盤起,臉上妝容精緻,襯得嫺靜的五官立體美豔,透着一種攻擊性。
這家上城中心剛建成的商場投資達到十三億,由某歐洲跨國企業出資建造,東盛在北美跟他們有過深度合作。
中外公司大中華地區的負責人都受邀參與開幕典禮,會見到哪些人蘇窈在這之前心裡也有數。
季遠驍跟一名女秘書一同來的,看見陸東庭,自然而然過來打招呼。
隨後諱莫如深地打量蘇窈許久,咬了咬脣,跟陸東庭談事情去了。
蘇窈跟季遠驍的秘書聊天,問了句,白翹今天怎麼沒來。
“白翹是誰?”秘書反問,“我剛入職一個多月,沒聽說過。”
蘇窈點點頭,瞭解了。
季遠驍在她發問的時候便看了過來,那目光真是一言難盡,見着她的時候,眉心就沒送過,這會兒還擰得更緊了。
蘇窈也沒故意避忌他,他聽見也無所謂。
蘇窈說要去上洗手間,秘書說我跟你一起,我去外邊回個電話。
兩人走開一會兒,秘書就湊在她耳邊說:“你說的白翹,是不是季總的前妻啊?”
蘇窈一愣,“前妻?”
這秘書看着年輕,是個愛八卦的主。
“對啊,”秘書將聲音放得很低,“我們公司不準討論上司八卦的,我怕他知道了炒了我,我是從公司裡的老員工那兒聽見的。季總和她前妻從結婚到離婚一年之內就辦完了,前前後後也就半年多好像。他前妻家裡以前好像家底挺豐厚的,只是後來爆出貪污什麼的,被抄了,你以前應該是知道他們倆的吧,你沒看新聞啊?”
蘇窈自身難顧及,哪有那麼多時間去關心別人的事。
她點了點頭。
到了外面走廊,秘書說:“你去洗手間吧,我去外面回電話去。”
蘇窈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剛要進去,察覺到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噠噠噠’,清脆而急促。
蘇窈剛要推開洗手間的門,突然被人叫住,“蘇窈!”
聲音有點喘,但是很熟悉。
蘇窈沒停下,恍若未聞。
那人又重複一遍,“蘇窈!”
這次在喊她的同時,直接抓住了蘇窈的手腕,蘇窈頭也沒回,一把甩開她,然後猛地轉身指着她的鼻尖,眼神冰冷透着狠意,“我警告你,離我遠點。”
蘇西溪看着蘇窈凌厲的眉眼,心中一凜,放輕了聲音,衝她頭也不回的背影說:“蘇窈,我有話跟你說。”
“你跟我說我就要聽?”
蘇窈將手伸在水龍頭下,汩汩溫熱的水淌過手背指尖,用側臉對着蘇西溪,看不清她任何表情,“你說我就要聽?”
蘇西溪攥着手站在一邊,緊抿着脣,身上那股自詡清高的傲氣不減,但看樣子是準備在蘇窈面前示弱一次。
“蘇窈,你當時出事,真的跟我沒關係。”
那股忐忑,漫過胸腔溢出嗓子,她仔細地觀察着蘇窈的反應,而後者根本沒有給她一個正眼,對她說的話也不做任何的評判,根本就是懶得跟她說話。
“蘇窈,真的,我不知道陸翰白綁架了你,出事的時候,我在上城,祁靖朗在美國,很多事我是不知情的……”
她說到這兒有些猶豫,環視了一週洗手間,又看見隔間的門都是打開的,沒人,才放心接着說:“他說他想要奪回祁家屬於他的東西,他需要做項目,但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口中的目標和計劃是販毒,更沒有想到他會綁架你。”
蘇西溪倒是精明,儘管語氣略急,但對於她跟祁靖朗‘互幫互助’的細節隻字未提,一個勁兒地想將自己從那場事故中撇清關係。
蘇窈知道,那天她只是偶然撞上了陸翰白,他們並不是有計劃性的。
“你想說什麼?既然你什麼都沒做,急着到我跟前澄清什麼?”蘇窈扯了擦手紙擦手,淡淡反問。
“我只是想說,我確實恨你,我儘管心裡想你消失,但也從未有過實際行動對你進行人身傷害,以前有些是,是我做得不對。”
蘇窈扯了扯嘴角,眉眼笑意濃麗,慢條斯理的開口,卻字字生寒:“道歉啊?我憑什麼接受,你算哪根蔥?再說,你沒對我進行過人身傷害?我可記得你跟你媽可是一股子狠勁兒地將我的頭往牆壁上摁呢。”
“蘇窈,都是女人,我愛的男人因爲你跟我鬧得難以收場,我厭惡你,也並沒有什麼錯。”
正文 317.317.她她想報復的,都由我來做,剛好把她那份孽債一併承擔了
“蘇窈,都是女人,我愛的男人因爲你跟我鬧得難以收場,我厭惡你,也並沒有什麼錯。”
蘇西溪說完之後,似乎想要給自己多一記底氣,又補充:“這是情理之中。”
蘇窈笑了笑,順着她話說:“嗯,情理之中。你並沒有錯,是我跟我媽插足你父母的愛情,是我自作多情將你視爲情敵,是我自己買新聞抹黑自己,你是純潔無暇,你是貞潔聖女,你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天山白蓮,可滿意了?攖”
儘管聽出蘇窈漫不經心下針鋒相對的嘲諷,儘管她對蘇窈的言論一個字都不想承認,蘇西溪條件反射般地剛要張口反駁,卻陡然閉了嘴。
她不能忘了自己的目的,不合時機的逞能,只能叫愚蠢。
她改了語氣,有些自嘲,“誠然,我有些事做得不對,但不能將過往一概而論。”
“我也沒想跟你論。”蘇窈瞥了她一眼,擦乾手之後進了隔間。
出來之後,蘇西溪還在。
她當做沒看見,洗手,整理妝容,準備離開償。
半晌沒開口的蘇西溪步子一跨站在她面前。
蘇窈壓沉了聲音,面色兇狠地道:“讓開!”
蘇西溪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讓你把我的解釋聽進去而已。”
蘇窈看着蘇西溪忍着某些情緒的臉,還記得她在蘇家看見宋曉瑜和蘇西溪的時候,剛回國在商場裡遇見她的時候,她都是一副高傲得恨不得揚起下巴的樣子。
她無聲地譏笑了一下,停了停,說:“你從宴會廳跟着我到洗手間,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些沒什麼意義的解釋?沒什麼必要,我也沒聽出你的重點和目的是什麼。”
蘇窈伸手去理耳畔的頭髮,蘇西溪以爲她要走,急切地伸手去拉她。
剛要碰到蘇窈的手,蘇窈皺着眉將手往後一抽。
蘇西溪撲了個空,手尷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有必要的。”蘇西溪收回手,低聲說了句,“我是有目的的,你能不能跟陸東庭說一聲,說你不計較過往了。”
蘇窈眉心一攏,怔了怔,“這是什麼意思?”
蘇西溪垂眼,看見蘇窈爲了不溼水而稍稍拎起來的裙襬,露出白潤的腳踝,露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紋身,她剛想細看,蘇窈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將裙襬放低了一點。
“說。”
蘇西溪因爲有點走神,被驀地加重的喝聲嚇了一跳。
猛然就想起了那個晚上陸東庭在她耳邊的那聲厲喝,“閉嘴!”
那是去年剛過春節不久。
蘇窈昏迷的時間越久,整個陸家都縈繞着一股低迷的氣氛,有傳聞說陸東庭整日往醫院跑,不過就是做做樣子,想維繫自身和東盛的形象而已,其實早在外面養了女人。
有人拍到了他跟一個女人在會所幽會的照片。
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不過和風月無關,她是去求他的。
蘇窈剛剛出事的時候,蘇西溪生怕陸東庭遷怒於她,戰戰兢兢了一段時間,後來自我安慰的想着,蘇窈那次出事,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更沒有參與,因爲慢慢放下心。
後來說服蘇淮生尋找機會,重新將她安排進蘇氏,工作上的事情忙起來,她也暫時無心想其他。
直到剛過完春節沒多久,她突然收到消息,宋曉瑜被帶進了戒毒所。
她才知道宋曉瑜染上了毒品,並且拿她給的那些生活費去吸毒,這還是她聽保姆說的,宋曉瑜剛開始一兩個月,其實癮還沒有重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只是怎麼會突然就被人押進戒毒所了?
她去探視宋曉瑜的時候,才知道她跟着一位有不良嗜好的富商在酒店吸粉,被陸東庭撞見,那位富商一點事都沒有,只將她給押走,一點餘地也不留。
她那時心底隱隱有不安,緊跟着就去聯繫失去音訊許久的祁靖朗。
祁靖朗換了號碼,她費了不少功夫才聯繫上他,祁靖朗說他人在歐洲,我他媽都被陸東庭整得快要自身難保,你自己惹的事自己解決。
她從一開始的懷疑到隱約下了定錘,不管怎樣,還是要先試一試。
所以她試了試,大廳到陸東庭的行蹤,到了會所,看見陸東庭在一樓嘈雜的環境裡,隱在黑暗的角落裡喝酒,身旁不見一人。
蘇西溪才壯着膽子上前試探,“陸總,方便說幾句話嗎?”
那時候陸東庭閉着眼睛靠在身後的沙發上,聽見聲音之後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身上酒氣濃重,面前擺着不少酒杯,看樣子是醉得不淺,可側臉輪廓如刀鋒般充滿攻擊型,又給人異常清明的感覺。
她剛想說明來意,周邊就出來一個人要將她拉走。
她掙扎着,“陸東庭,是因爲蘇窈?你想替蘇窈出氣才故意爲難我媽?”
至始至終沒有動靜的陸東庭突然擡手製止了那人,話卻是對她說的,“爲難了又如何?你們一個個的,誰也沒得跑。”
沙啞而低沉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聽起來像是醉語,卻又令人背後生寒,不敢去質疑他話中真假。
陸東庭睜開眼睛,不滿血絲的眼球,涼涼地將她盯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背。
“怕了?”他瞥了她一眼,往嘴裡灌了一杯酒。
她站在那兒,要拉開她的人早已鬆手,她卻自己生出了拔腿而逃的欲
望。
“陸東庭,這件事跟我沒關係,跟我媽更沒關係。”
“可你跟祁靖朗有關係,你媽跟你有關係,知道什麼叫連坐制度嗎?事實上,你和你媽也沒有多清白,造過她的謠,破壞過她的家庭,甚至傷過她……”陸東庭一字一字慢慢的說,像是在給她安罪名似的。
“那是我跟她的恩怨!”蘇西溪不經大腦咆哮出一句。
陸東庭不理會,“她的就是我的,你既然來提醒我了,那下一個很有可能是你,你覺得怎麼樣。”
陸東庭壓根兒就沒看過她,盯着某個地方,像是回憶往事一般語氣喃喃。
蘇西溪一下子就急了,說實話,如果在她和宋曉瑜之間選一個必須付出代價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宋曉瑜。
“陸東庭,你有沒有想過,這真的就是蘇窈想要的嗎?她如果還想針對蘇家的任何一個人,她就不會再把股份還給我爸!”
陸東庭不屑,“你是你,蘇淮生是蘇淮生,蘇窈可是記仇的人,蘇淮生怎麼着也是她爸,你算哪根蔥?”
“可,可是我現在在蘇家,我還是蘇淮生的女兒,我要是出什麼事,我爸現在在公司,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她話未說完,陸東庭便道:“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蘇西溪一顆心沉入湖底。
“陸東庭,我求你,讓蘇窈以後自己來決定她怎麼處理自己的私事,還是說你認定了蘇窈醒不過來,所以才幫她完成所謂的她未完成的心願?”
陸東庭沒再回答她。
“陸東庭,給自己積點陰德吧,你就沒想過,蘇窈也許是因爲你才落得今天的下場。”她頓了頓,“說來,還真是因爲你。陸翰白和蘇窈無冤無仇,他針對的,一直都是你。看來,是你的孽債都報復在蘇窈身上了。”
他不以爲意的說:“那就等她醒來,她恨的,她想報復的,都由我來做,剛好把她那份孽債一併承擔了。”
那晚之後,戒毒所不再讓她探視,她沒有辦法,只能往裡面送錢,能做的就只能讓裡面的人照顧照顧宋曉瑜,結果今年快年底的時候宋曉瑜才被放出來,出來之後人瘦得只剩骨頭,精神失常直接被送往了精神病院。
見過陸東庭那一次之後,她就回去求蘇淮生,讓他看着父女情面去求一求陸東庭。
後來陸東庭確實沒再針對過她,但是她一直記着他的話——那就等她醒來,她恨的,她想報復的,都由我來做,剛好把她那份孽債一併承擔了。
她一度希望蘇窈這輩子都別再醒過來。
然而蘇窈醒了,在蘇窈醒來之後,她心驚膽戰的過着。
人被仇恨支使的時候可以無所畏懼,有後盾的時候可以爲所欲爲,當支撐自己的信念和盾牌同時失去的時候,唯一的願望就是好好活着,哪怕是苟活。
而蘇窈聽她說了一大堆,根本不爲所動,反倒是眯了眯眼,問:“你的意思是,蘇淮生去找過陸東庭,讓他放你一馬?”
正文 318.318.陸東庭表情繃得很緊:還站那兒幹什麼?過來。
蘇窈聽她說了一大堆,根本不爲所動,反倒是眯了眯眼,問:“你的意思是,蘇淮生去找過陸東庭,讓他放你一馬?”
蘇西溪從往事中回神,其實一年,算不得長,也算不得短,同一個年頭髮生的事,有時候也不一定能記得清楚,但是每當她靜下來的時候,就會將那晚陸東庭的一字一句回憶一遍,如燙金文字般烙在了她腦子裡攖。
只是蘇窈的話,讓蘇西溪神思一緊,話要挑乾淨的說,但是又不能顯得自己的情感過於虛假。所以蘇西溪將自己求陸東庭的過程只是一筆帶過,透露出了關鍵信息——陸東庭把她的死活交給蘇窈決定。
至於其他的,除了能加深蘇窈和陸東庭之間的感情,對她自己而言有什麼用處?
蘇西溪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蘇窈問起的,竟然是蘇淮生。
實則她想表達的是,因爲蘇窈還給蘇淮生股份,本質上是已經原諒了蘇淮生,而蘇淮生是憑藉着和蘇窈今非昔比的父女關係,拼着自己是陸東庭岳父的身份,去暫時做了個說客而已,其實是將決定權交到了蘇窈手上。
見蘇西溪震驚後稍顯複雜的表情,蘇窈瞭然的扯了扯嘴角,隨後直視着她的眼睛,語氣顯得冷硬且譏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你的語氣中透露着一種,你們父女倆都這樣低身下氣委曲求全了,我還不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噁心嘴臉。畢竟,話說回來了,要是你清清白白,大家各自安生過日子,你今天也不會站在我面前說這麼多廢話了。”
蘇西溪顯然是沒能接受蘇窈態度的轉變,即使之前看起來漫不經心滿嘴嘲諷,並未將她的話聽進去的樣子,可也沒像現在這樣,強硬得沒有絲毫餘地可言。
蘇窈說完,徑自錯開她往外走。
她手裡緊緊捏着裙襬,穿着高跟鞋還一股腦地大步流星償。
昨晚蘇淮生到家裡那副好似心裡有愧,想要挽回父女親情的樣子,現在想起來,真是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下。
她自嘲的想,心軟的人總是容易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胸腔裡一股蓄積已久的怒火夾雜着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往外躥,以至於有人抓着她的手臂時,她未做他想,下意識的以爲是蘇西溪,反手就要一個耳光打過去,結果被人掐住手腕,猛地往牆上一摔。
“蘇窈,賤人!你他媽再給我跑啊!”
蘇窈後背抵上牆壁的時候,一股痛麻的感覺從尾椎直達大腦,途徑四肢百骸,痛得她皺眉。
耳邊傳來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她一愣,覺得聲音熟悉的同時,視線聚焦,看見的便是眼前呲牙咧嘴,面目猙獰的謝南則。
謝南則看見她直愣愣的眼神,將她手腕捏得更緊,寧笑道:“沒想到是不是?以爲我還在拉斯維加斯警察局麼?”
謝南則因爲家庭環境,是個練家子,身材壯碩,塊塊肌肉蓄滿了蠻力,手上的勁道更是一點都不含蓄。
蘇窈忍着痛,緊緊抿着脣一語不發,只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
他身上沒穿禮服,只是一身普通的鐵灰色的西裝。
他並不是來參加新年酒會的。
“看什麼看?”謝南則是個不招惹他,他便藏得深,你若招惹他,他就原形畢露給你看的男人,骨子裡本就帶着睚眥必報的性格,他的報復可不比那些城府深沉的人拐彎抹角讓你吃盡苦頭還有苦不能言,他想讓你今天死,就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這一次他也是因爲吃了悶虧,心裡正氣得不行,剛從拉斯維加回來便打聽到蘇窈的消息,陸東庭他動不了,但她可跑不了。
謝南則空出一隻手來,“知道我在警局呆了幾天嗎?你跟你男人倒是逍遙快活,臭娘們兒,今天我就在你男人眼皮子底下辦了你!”
蘇窈沒覺得他只是在說說而已,心裡也急了。
她擡頭看了一眼走廊上方,強作鎮定,好心提醒他:“謝南則,這兒有監控。”
謝南則笑,“你怕?反正我不怕,不然我也不會說要在陸東庭眼皮子底下整你了。”
蘇窈掙了掙手腕,徒勞。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這種方法同這種蠻人來講是行不通的,蘇窈偏開頭去避開讓她感到不適的***氣息,擰着眉徐徐道:“謝南則,上次你還沒動我便已經吃盡了苦頭,反正你本事也就那樣。”
她頓了頓,擡起杏眸,嘴角微揚,“你這次,試試看。”
謝南則被人揭短,怒火中燒,揚起手就往蘇窈臉上糊去。
饒是蘇窈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動手,想想,寧願挨他一些皮肉之痛,他估計也沒心情想對她做噁心的事了。
預想中的痛楚沒傳來。
耳邊響起謝南則震怒的吼聲,“你他媽又是誰?”
蘇窈猛地一睜眼,秦珩正淡淡望向謝南則,睨了他一眼之後,猛地將他從蘇窈身旁扯開。
“要我給陸東庭打電話嗎?”秦珩看向蘇窈。
蘇窈動了動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落在她眼前的幾縷髮絲,隨着她眼瞼的眨動而微顫。
謝南則看了看蘇窈,又看了看秦珩,冷笑了一聲,指着蘇窈說:“等着,我跟你還沒完。”
蘇窈靠着牆,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呼吸有點重,緊張來的。
秦珩看着她的發頂,皺了皺眉,“你怎麼招惹上這種人的?謝家在黑道那邊還是有點勢力的,被他盯上,要是真出了什麼事,陸東庭解決起來也要面臨不少麻煩。”
蘇窈沒應聲,只是整理頭髮的動作頓了頓,默了半晌,只說了句:“謝謝。”
蘇窈眼神都沒跟他正經對上過,他按住蘇窈的肩膀,“蘇窈,你怎麼變成這樣的?”
“這樣?”蘇窈一怔,他問的不是什麼好話,她卻不怒反笑,“哪樣?”
秦珩說不出話來,漸漸鬆開了手,“我以爲你跟他在一起,會比較開心。”語氣聽着有那麼點可惜的味道。
蘇窈竟答不上來,確切的說,是想回答什麼,又覺得沒必要。
秦珩心裡不是滋味,情
人之後,還能做朋友的都是牛人,而且他和蘇窈的情
人關係,纔剛萌芽在曖昧階段,就被扼殺在了搖籃中,其實一直以來,他說的話,都是沒有立場可言的。
見着她和陸東庭之間並非是圓滿結局,他沒覺得竊喜,而是感到心有不甘。
她和他情感都不順利,如今看來,當初她和他之間犧牲的那一段,突然都失去了意義。
在和蘇西溪訂婚前夕,他還在想,即便不甘,他也不後悔做的決定。
如今看來並不是如此。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當初應該做出另一種選擇。
“蘇窈,如果那晚我們見面之後,我沒有消失,我沒跟蘇西溪在一起,你給我的答案會是什麼?我們會不會有結果?”
秦珩設想了一下,如果他們的關係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蘇窈的母親去世之後,他陪在她身邊,她或許就不會回國,傷痛總有消亡的那一天,用他和她的感情彌補喪母的傷痛,結局應該是圓滿的,至少不會像當初那樣無疾而終。
沒有開始過的後悔比失去後的痛苦更戳人。
蘇窈半晌沒說話,倒是另外一道聲音插了進來,“你還想要什麼結果?”
蘇窈詫異,秦珩倒像是意料之中,一派坦然的看向陸東庭,“當然是除了你之外的結果。”
陸東庭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蘇窈身上,表情繃得很緊,聲音裡聽得出沉沉的隱怒,“還站那兒幹什麼?過來。”
蘇窈頓時投去一個眼神,在秦珩的注視下,還當真往陸東庭的方向走了過去。
只是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也沒停下腳步,被陸東庭一把抓住手臂。
秦珩遠遠看了一眼他們,剛想走,見陸東庭扣着蘇窈的後腦勺俯身吻了下去。
蘇窈毫無防備,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陸東庭並未深入,只是含着她的脣吮
吸了一下,在她沒回過神的時候,牙關一合,在她下嘴脣上咬了一口。
蘇窈猛地去推他,他卻撈住她擱在兩人身體之間的手,順勢往懷中一帶,攬着她的肩往回走了。
“你真夠幼稚的。”蘇窈知道他是做給秦珩看的,扒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正文 319.319.那你可能就會整日面對一個瘋子一樣的女人
“你真夠幼稚的。”蘇窈知道他是做給秦珩看的,扒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就往前走。
陸東庭長臂一伸,從腰後伸過去,又將人撈回了自己身邊。
蘇窈像只泥鰍一樣想躲,陸東庭用巧勁同她周
旋了兩下,沒了耐心,直接手一緊,單手將人提了起來。
蘇窈雙腳騰空,頓時嚇得驚叫了一聲,攀着他的肩拍打,“把我放下!”
陸東庭哼了一聲,將她放下,“你簡直跟陸希承一樣,到了手裡就抱不住,滑不溜秋的。”
“那是用行動告訴你君子動口不動手。償”
“動口你也動不過我,除了‘神經病’‘你有病’‘你真是有病’‘不想跟你說話’,諸如此類的,你還會說什麼?”
“那是因爲跟你無話可說。”
“扯淡,你還是在國內接受完九年義務教育的人,要是高中也普及了,那就是十二年,明顯是語文不及格。”
蘇窈氣得臉紅脖子粗,“你連高中語文課本講什麼都不知道,還跟我談語文?”
“你不就多背了幾篇文言文和周樹人,這種東西你在陸希承耳邊多念幾遍他也能記得住。”
蘇窈越說越是一肚子火,“神經病!別跟我瞎掰扯,那隻能暴露了你這種資本主義薰陶下誕生出來的男權主義思想。”
陸東庭樂了,“你怎麼又扯到了男權主義?資本主義招你惹你了?你以前還拿過資本主義國家公司的薪水你怎麼不說?”
“怎麼扯不上了?我也沒說資本主義國家的不是,重點在於你的思想觀念有問題,”蘇窈一邊走一邊壓下心裡的火,表面裝得異常平靜地說:“我就站那兒跟別人說幾句話,你就能變着法子同我撒氣,自己跟別的女人拉拉扯扯的時候,我要是撲上去在人面前嘬你一口宣誓主權,再抹個眼淚訴苦,你還不得不耐煩說我沒事找事?綜上所述,換個不那麼文雅的說法,你這種行爲可以被歸爲直男癌行列,與大多數不同的是,你不過是個有錢有文化硬軟條件都還不錯的直男癌。”
陸東庭盯着她越走越快的背影,後腦勺跳出束縛的幾根髮絲隨着她的動作張牙舞爪,他笑了笑,慢條斯理邁着步子跟在後面,“你要是能這麼做,我也喜聞樂見。”
蘇窈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停下腳步,“你說什麼?”
她一轉身,就跟剛走到自己身旁的陸東庭撞了個面對面,她愣住。
他低下頭,眼底漾起笑意說:“在別的女人面前嘬我一口。”
蘇窈臉蹭的紅如熟蝦。
陸東庭垂首欺身上前,低沉如同大提琴扮的嗓音又刻意壓低了幾分,透着點要笑不笑的意味,“我保證,你先嘬我一口,之後說什麼做什麼我一點都不會覺得不耐煩。”
相隔甚近,他身上有淡淡的菸草味和沉香木的香調,那股沉穩的味道被成熟男人勾勒得很好,蘇窈腦子一糊,而後靈光突現,才發覺自己是給自己挖坑跳,又被他不正經轉換話題調戲,連架都不能好好吵。
蘇窈抿了抿脣,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近在眼前的挺直的鼻樑,呼吸間能問道紅酒餘下的淡淡醇香,她聲音低而無奈,“看吧,你每次……”都是這樣轉化話題。
話剛說完,蘇窈聽見有人見了聲她和陸東庭的名字,隨後眼前的光線明亮了不少,陸東庭已經推開了些。
蘇窈纔想起他們剛纔已經快到了人來人往的宴會廳門口。
方纔的呼喚聲挺熟悉的,昨晚才聽到過。
她還是側站着一動不動,目光微垂,盯着陸東庭的肩。
等到蘇淮生的腳步走近,蘇西溪緊跟其後叫了聲:“陸總。”
“我先走了。”蘇窈跟陸東庭說了聲之後,突然轉身就走,正面都未跟人打一個,直接拿了自己的大衣外套要離開。
蘇淮生跟陸東庭對視了一眼,面露尷尬。昨晚蘇窈看起來態度還不錯,雖然不冷不熱,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蘇窈衣服也沒穿,拎在手腕上,踩着高跟鞋一股腦往外走。
陸東庭幾步追上她,從她手裡拿過衣服,“先把衣服穿上。”
陸東庭拉着她的手腕將手往袖子裡塞,看了一下她在逃避他的眼神,他幫她整理衣領,不經意間開口:“怎麼了?昨晚見了他不是還好好的?”
蘇窈擡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陸東庭跟她說:“你先下去車裡等我,我去跟人打個招呼就過來。”
蘇窈點點頭,到了門口腳背痛得不得不得了,走路姿勢有點奇怪,她今天穿的一雙紅色緞面高跟鞋,但是買小了一碼,剛穿上的時候覺得還好,時間一長,腳十分難受。
上車之後她脫下鞋子一看,腳後跟已經被磨破了皮。
陸東庭來拉開車門的時候,便看見她用紙在擦腳後跟流出來的膿水,高跟鞋歪在一邊。
他手按着車門停了那麼一秒,隨後上車關上門。
蘇窈收回腳,沒穿鞋子,就將那隻腳壓在了另一隻腿下面。
低着頭的當口,耳朵傳來異常,蘇窈偏頭,見陸東庭正在幫她把壓在衣領裡的流蘇耳掛弄出來。
蘇窈默了一會兒,前方出了交通事故,車剛匯入大道不一會兒被堵在了半道上。
蘇窈頭靠着窗看着萬家燈火,陸東庭支着腮看她,他的感覺越來越好了,但希望這種感覺不是一種錯覺。
但是回家之後發現她抽屜裡又有一板剛拆封的藥時,心裡又沒底。
陸東庭下樓的時候,張嬸抱着白白胖胖的陸希承餵奶,葉棠茵歪在沙發上看手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在那兒嘆氣搖頭的,看見陸東庭之後,一臉嚴肅的招呼,“過來,我有事問你。”
陸東庭過來之後,葉棠茵湊到陸東庭身旁小聲問:“你說,窈窈醒來之後,跟從前反常了好多。你有沒想過,她是不是得了抑鬱症什麼的?”
陸東庭頓了一下,心裡麻了一下,問:“怎麼這麼問?”
“我剛纔在微博上看見很多官微轉發,有個女人在手機備忘錄裡留下一封遺書就帶着一雙不到三歲的兒女跳樓了,”葉棠茵想想都覺得可惜,聯想起蘇窈,又看向抱着奶瓶的乖孫,更覺得背後發涼。
“那個女人據說有產後抑鬱症,丈夫又不體恤自己,兩人觀念相差甚大,婆家也冷漠,日積月累抑鬱更加嚴重,最後因爲一次家暴,帶着孩子就跳樓了。別看有些事情在我們常人看來都是不足爲道的小問題,忍一忍就過去了,但是對抑鬱症患者來說,很可能致命!”
葉棠茵越說越心慌,“你說,窈窈是不是……?”
見陸東庭木着一張臉不作反應,一急,推了推他,“問你話呢?該不會是真的吧?很多產婦都會有抑鬱症,那是常見的,鬧一鬧順着她也就過去了,如果真的嚴重了,你……你不會真的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窈窈的事吧?”
“你想太多了,沒有的事,每天少看點這些。”
陸東庭說完就站起身準備上樓,蘇窈洗好澡,穿着家居服從樓上下來了。
陸東庭又坐了回去,目光不動聲色地一直跟隨着她。
蘇窈走到張嬸身邊接過陸希承,困得眼皮一搭一搭的還是捨不得奶瓶,一隻手抱着,一隻手去捻了捻眼皮,空出嘴來衝蘇窈笑了笑。
蘇窈替他把衣服拉下來,蓋住堆積着一層層肚腩肉的肚皮,笑得滿目溫柔:“你都要胖成米其林輪胎先生了……”
陸寶寶眼睛一亮,“冰淇淋。”
蘇窈,“……是米其林。”
“好吃。”小傢伙咂咂嘴。
“吃完快睡覺。”蘇窈點點他糊着奶的嘴角。
陸希承覺得媽媽好像跟自己不在一個頻道上,強調:“冰淇淋,吃完覺覺。”
蘇窈將他放進小牀裡的時候,陸希承已經睡着了。
蘇窈轉身回房,見陸東庭坐在牀邊,她的那隻牀頭櫃抽屜打開着。
她心裡一咯噔,一細看,果然見陸東庭手上拿着她的藥。
蘇窈走過去,伸出手:“給我吧。”
“你醒來之後一直在吃?”他沒給,而是將手揚在半空中。
“沒有。”蘇窈說的很平靜,“一個多月之前開始的。”
陸東庭凝視着她的臉,她沒有退縮畏懼,靜靜望着他的眼睛。
“別吃了。”
“那你可能就會整日面對一個瘋子一樣的女人。”蘇窈之間捻起那板藥片,垂着眸淡聲道:“你願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