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上茶煙嫋嫋,茶水滾沸的聲音又急又促,彷彿灼燙在蘇窈身上,同現在如坐鍼氈的感覺如出一轍。
看了一眼那縷縷躥出茶壺的熱氣,白濛濛的一小片,從壺口出升起,稍稍緩和了一下她內心的驚慌無措。
蘇窈話就打住在那兒,配合着斟茶的工具倒了一杯在做工精細的小瓷杯裡,然後遞給陸長南。
“陸董事長,您先喝杯茶,我覺得這件事還是等陸東庭過來親自給您說比較好。沿”
陸長南有一點不好,年輕時候揮斥方遒,沉得住氣,自詡陸東庭現在所有的優點都是遺傳了他,但是年紀一大,就成了急性子,蘇窈挑起了話頭,又生生截在關鍵的地方,惹得他老眼一瞪:“誰教你說話說一半的?”
陸長南說話中氣十足,加上那股與生俱來的令人生畏的氣場,暫時唬唬蘇窈還行。
就算他不說話,蘇窈確實也不敢冒犯他,此時拂了他的意,她也是迫不得已,除了暫時拖住他等陸東庭來,她別無他法,就算她說‘我和陸東庭領證了’,她也是個外人,比不得陸東庭這個親孫子好說話。
蘇窈垂着頭,抿了抿脣,“陸董事長,我這是爲您考慮,我一時說不清楚。紡”
陸長南看她一副聲若蚊蠅的弱女子模樣,自己話稍稍重了,就顯得他欺負了她一樣,他有那麼可怕?
如此一想,更來氣,鼻孔裡一聲哼,“說不清楚一開始就別忙着說。”
“是我心急了。”
蘇窈話說得很圓,如果她都心急,陸長南再硬逼她,豈不是顯得他定力不如一個小姑娘?
蘇窈見陸老拿出手機來,她輕輕提醒,“陸董事長,我已經通知陸東庭了。”
陸長南聞言,聲音往上一挑,“你?我的孫子我還不能聯繫了?”
蘇窈,“……”
陸長南早已經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掃視了一眼這桌上的父女倆,這不是見家長是什麼?
心想陸東庭這混小子肯定惹出了什麼事,莫不是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否則人家怎麼會親自找上門來?
他沉吟了片刻,拿着手機撥通了陸東庭的電話。
剛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陸長南沒好氣,“你在哪兒?趕緊滾過來。”
“在路上了。”
“我說了在哪兒了嗎?!”
“我知道。”
陸長南掃了蘇窈一眼,沒想到通風報信的效果還挺好,嘴上也越發不饒人,“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聽使喚?”
一句話,讓蘇窈將頭又往下埋了埋。
而這時,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一派閒適淡定的讓人上菜,併爲陸長南介紹道:“陸老先生,這裡的齋菜挺出名的,賣相精緻,味道也別具特色,您嚐嚐。”
蘇窈用餘光堪堪掃過蘇淮生那張諂媚的老臉,這副上趕着的奉承樣,似乎也是萬年難得一見了。
蘇窈從未想過蘇淮生會臉皮厚到用這招來先發制人,讓陸長南知道她和陸東庭領證的事,對外公佈她陸家孫媳婦的身份這事就沒跑了,今後藉着和陸家的姻親關係,蘇淮生就算給她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他也穩賺不賠。
二十分鐘後,包廂的竹門再次被推開,陸東庭出現在門口的時候,蘇窈正要因爲頂不住頭頂的壓力而尿遁。
以至於二人前塵恩怨一筆勾銷,陸東庭現在在蘇窈眼中就是救世主一樣的存在。
她希望陸東庭能想個理由,先糊弄過去再說,能別招認領證的事就別招,有他在,蘇淮生估計也不會抹他的面子。
陸東庭走進來,第一眼去看蘇窈,她眼帶急色,平常算得上臨危不亂的女人,這時也被急得微微紅了臉。
看了她一眼,他移開視線,徑直坐在蘇窈右手方向的位置,也正對着陸長南。
陸長南斜眼看着大搖大擺走進來的陸東庭,不滿的哼了哼。
“爺爺。”陸東庭這才招呼着這位長輩,看向蘇淮生的時候,淡淡稱呼一聲:“蘇總。”
“來的挺快的。”陸長南語氣風涼。
陸東庭沒正面應他。
陸長南抿了一口茶降降火,“把你找你來不是有事要說的嗎,說吧。”
陸長南是看着陸東庭,話卻是衝蘇窈說的。
蘇窈別過頭去看陸東庭,想跟他使眼色,讓他別提結婚的事,就說他們在一起了,結果陸東庭根本看也沒看她一眼。
蘇窈心中亂跳,很是不安。
陸長南知道了,這段婚姻就將被要求公之於衆,到時候便是人盡皆知,跟她計劃中的默默結婚,然後悄悄離婚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了。
她心下一橫,抓着陸東庭放在膝蓋上的手。
“陸董事長,我們在一起了。”蘇窈急迫的聲音。
“我們領證了。”陸東庭沉穩平靜的聲音。
兩句話同時說出口,
tang重點自然在後面一句,蘇窈怔怔的看向陸東庭,眼中佈滿了震驚與慌亂,用貼在他手心的那四隻手指,狠狠的掐了他一下,試圖掐醒他。
是不是瘋了?
顯然,陸長南也吃了一驚,隨後漸漸冷肅着一張臉,沉默着在蘇窈和陸東庭兩人身上掃了一圈。
蘇窈屏着氣看了看這位威風凜凜的陸老,總覺得他下一句就要脫口而出:混帳!
果然,他下一秒,將茶杯重重的擱在桌上,那力道,說摔也不爲過。
“你不幹混賬事心裡不舒服是不是?”陸長南怒形於色,因爲生氣,額頭上的青筋隱隱突顯,老臉一陣漲紅。
陸東庭不以爲然,“結婚而已,再正常不過了,你不是一直讓我給你找個孫媳婦嗎?現在找到了。”
“我他媽是讓你一聲不吭的就領證嗎?”
蘇窈默默的要將和陸東庭握在一起的手分開,而這時,陸東庭手腕一轉,反握住她。
“結婚是我的事,合適就結了,何必走那些俗門俗套的程序?”
“胡說!簡直離經叛道!雙方家長都不見,你就把證領了,領了你還不說!”陸長南已經不是像剛纔小小的沒耐心,而是完全的盛怒,氣從中來,要不是礙着有蘇窈和蘇淮生這兩個外人在,手上有什麼棍子之類的,恐怕都想要上手打了。
“現在不是說了嗎?”陸東庭態度敷衍,完全不當一回事,還是平常那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樣子,語氣淡淡。
“你……”
蘇淮生眼看目的達到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好做,便大圓場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窈窈領證的事,本想來跟您商量一下他們的婚禮,沒想到……”
蘇窈冷冷的掃了蘇淮生一眼,蘇淮生每一次都在刷新她的三觀,將事情推至現在這個地步,他恨不得明天陸家就發佈跟蘇家結爲姻親的消息,等着坐收漁翁之利的好事,他又怎會不殷勤?
陸長南看了一眼蘇淮生,強壓怒火,聲音卻不見的和善,“讓你多慮了,既然他們已經領證,蘇窈是我陸家的孫媳婦,婚禮肯定不會少了她的。”
“那我就放心了。”
蘇窈不再出聲,安靜聽着,聽到‘婚禮’二字的時候,她太陽穴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
事情突然失控,脫離了她的預期發展,而現在似乎說什麼都無能爲力。
陸長南,“下次,再好好請蘇總吃頓飯,這次是我們陸家失禮了。”
最後,這頓飯沒能好好吃完,陸東庭藉口還有公事要談,直接帶着蘇窈離開了。
陸長南狠狠的剜了陸東庭一眼,至於蘇窈,他雖說沒將怒意發泄在她身上,但心中肯定已經極度不滿,因爲她和陸東庭一起做出了這樣的荒唐事,讓他今日在蘇淮生面前被抹了面子,老臉丟盡。
就在蘇窈和陸東庭前腳剛走,陸長南也接到了電話有公事需要處理,先一步走了人。
陸長南上了停在外面的轎車,氣沖沖的對秘書說:“陸東庭讓你打電話過來的?”
還胡謅什麼公事!
秘書唯唯諾諾的點頭,“是的。”
心裡卻想給你臺階你就下呀老先生,何必還要繃着臉色,難道您覺得,繼續坐在那兒你心裡會好受?等你積了一身的怨氣,回頭還不是撒在我們身上……
“陸東庭呢?”陸長南厲聲問。
“陸總出來就直接帶着蘇小姐離開了。”
“讓他晚上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