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走過去敲響車窗時,那人馬上就睜開了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陰鷙,待瞧清面前的人是她之後表情才慢慢舒展開:“怎麼?”
溫晚看着他眉宇間的疲憊,無奈嘆了口氣:“上樓吧,你這樣哪裡睡得好。
周顯聲直直望着她,忽而低聲笑了笑,溫晚不明白他笑什麼,他似乎也不打算解釋,直接打開車門走了下來:“會不會麻煩你們?”
話是這麼說的,可他已經邁開步子徑直朝裡走。
之前林醫生和喜珠根本沒有要留他住下的意思,不知道爲什麼,連林醫生那麼和氣的人彷彿都不太喜歡周顯聲。
兩人沉默地上二樓,溫晚走在最前面,總是感覺身後那兩道視線跟一直釘在自己身上似的。她鼓足勇氣,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卻又發現他只是低垂着眉眼慢慢地拾級而上。
溫晚暗暗覺得是自己神經太緊,說了句話緩和氣氛:“你不用擔心,我也想回去看看她,所以答應了就不會食言。”
言下之意,真的不用擔心她會逃走。
周顯聲腳下步子沒停,深邃的眼底卻有些難以捉摸的顏色:“之後,你還想回這裡?”
溫晚沒有回答,她自己也沒想好之後要怎麼辦,剛好到了門口,回頭衝身後的男人笑了笑:“到了。”
周顯聲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擡腳進屋。
其它房間還沒有人住過,因爲剛剛搬進來的緣故,牀上用品也有限。所以即使明知道周顯聲討厭賀沉,溫晚還是硬着頭皮安排他住進對方曾經住過的房間。
溫晚疑心周顯聲會馬上拒絕,可他只是微微掃了眼房間的佈局,卻意外好說話地答應了。
溫晚看了他一眼,放下心來,道了聲“晚安”就準備離開,周顯聲卻開口喊她:“能給我煮點東西嗎?”
溫晚想起他晚餐的確沒怎麼動筷子,不知道是不是不習慣這的口味,即使沒有血緣關係,她私心還是將他當弟弟的,於是欣然答應了:“你先去洗澡,我去做。”
等周顯聲洗完澡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麪已經擺在餐桌上了,上面還放了幾片綠油油的蔬菜,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嚐嚐。”溫晚坐在餐桌旁對他微笑,她給自己也煮了一小碗,笑眯眯地說,“很久沒煮過東西,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希望沒退步。”
周顯聲看着她沐浴在燈光下的面容,這樣的情景太美好,氣氛溫馨,簡直和他預期的一模一樣。他心念一動,走過去往她身邊一坐,卻沒有馬上動筷子。
溫晚被他瞧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不吃,不是餓了?”
周顯聲面容溫和地注視着她,脣角好看地翹起:“你現在吃,不怕胖嗎?”
溫晚沒想到他說的會是這個,不由莞爾道:“沒關係,你一個人吃不是很無聊?我就很怕一個人吃飯。”
周顯聲聽了這話卻更加認真地盯着她瞧,溫晚摸了摸臉頰,還以爲是自己臉上有東西。可下一秒就聽他不急不緩地說:“小晚,你對我真好。”
溫晚愣了愣,隨即對他撇了撇嘴巴:“一碗麪就把你收買了,真沒成就感。”
“你一直在,就一直都會有人對我好。”周顯聲面上帶着笑,這話說的含糊不清,他低頭開始大口吃麪,絲毫不管對面愣住的人。
溫晚卻被他這話說的糊塗,一直?
她似乎有點明白周顯聲的意思了,斟酌良久,還是對他說了實話:“顯聲,她是我的母親沒錯,所以我纔會答應同你一起回去看她。但是這不代表我已經放下心結,你不是我,所以不會明白我的感受,要恨自己至親的人很痛苦,可是要原諒曾經拋棄自己的至親同樣艱難,至少眼下,我辦不到。”
周顯聲一直看着她,表情又恢復了先前的清冷:“你是在告訴我,等林姨病好了,你還是會離開?”
溫晚點了點頭。
周顯聲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溫晚以爲他會說什麼偏激的話出來,結果他卻慢慢地低下頭,繼續吃東西,非常乾脆地說了一個字:“好。”
第二天周顯聲很早就起牀了,溫晚纔剛把行李拖出來就見他衣着整齊地站在臥室門口。她不由有些驚訝:“這麼早?”
昨晚周顯聲一直到回房休息時臉色依舊難看,溫晚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彆扭什麼,要說和林有珍之間的問題也該由她們母女倆自己解決不是嗎?轉念一想,或許林有珍對周顯聲視如己出,所以周顯聲纔會這麼動怒?
溫晚這麼想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寬慰,至少周顯聲對林有珍是真的孝順。
眼下週顯聲似乎已經忘了昨晚的不愉快,衝她點點頭,順手接過拉桿箱:“走吧。”
溫晚昨晚已經和林醫生、喜珠好好道別過,這個點還有些早,所以自己悄悄離開了,她最怕分離和送別的場面了,與其熱鬧之後更寂寞,倒不如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不必給彼此徒留悲傷。
車子一路開到了機場,周顯聲直接去辦登機牌,溫晚拿着手機卻開始躊躇——要不要給賀沉說一聲呢?
賀沉這段時間不知道到底在忙什麼,一直沒給她來過電話,開始溫晚還能沉得住氣,後來心裡就有些鬱悶。
到底是有多忙?連發條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手機都被她給捂熱了,正在天人交戰之際,被自己握住的白色機身忽然開始嗡嗡震動,她被嚇了一跳,低頭看卻發現正是讓自己煩惱的罪魁禍首。
她盯着屏幕上的“賀沉”兩個字,心跳完全亂了節奏。
溫晚傻乎乎地看了一會,這才故作鎮定地接了起來,那人磁性低沉的嗓音透過電波傳過來,彷彿就在耳畔綿綿絮語一般:“有沒有想我?”
溫晚是堅決不會告訴他,自己剛纔還滿腦子都是他的!所以幾乎沒猶豫,馬上就矢口否認:“當然沒有。”
賀沉聽完也沒有生氣,反而笑着說:“我想你了,回來沒有一刻不想你。”
不過是最普通的情話,可此刻怎麼忽然讓她有些恍惚起來,溫晚握着手機,居然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迴應,笨拙地“哦”了一聲。
賀沉的輕笑又傳了過來,她幾乎可以想象他失笑着捂住額頭的樣子:“才分開多久,又要跟我生分上了?”
溫晚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支吾道:“我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賀沉要被她氣死了:“還真誠實,一點想對我說的話都沒有?”
其實之前是有的,診所徹底竣工之後,她想要第一個分享的人就是賀沉,各種證書審批成功之後她也想第一個通知賀沉,就連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件瑣事她也都想告訴他……可是這時候聽着他淺淺的呼吸,她反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原來之前她無時無刻都在想着他。
賀沉等了半天也不見她說話,是真的要被氣壞了:“小沒良心的,看我過去怎麼收拾你。”
溫晚這才記起自己要回國的事:“賀沉,其實我——”
手裡的電話被人接了過去,溫晚回頭沿着那隻被西裝布料緊緊包裹的手臂看上去,瞧見了周顯聲一臉的不虞之色。
他似乎滿臉怒氣,脣角緊緊抿成直線,連下巴的線條都繃得冷硬嚴肅,低頭看了眼通話名單,直接掛了電話:“時間到了,有事等回國再說。”
溫晚對他這個突兀又不禮貌的舉動有些慍怒,站在原地沉默幾秒,說:“顯聲,我不知道你最近怎麼了,但是我們應該互相尊重對嗎?我不喜歡別人總是強迫我。”
周顯聲皺着眉頭,眼神冷冰冰的,那樣的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壓迫感,溫晚握了握拳頭,率先轉身走了。
周顯聲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電話,指節用力到發白,那力道像是要把什麼給生生捏碎似的。
賀沉看着黑了的手機屏幕,英挺的眉峰微微一凜,觀景臺外車流湍急,到處都是城市喧囂的氣息,這讓他情緒更加焦躁。他走出休息間,心緒忽然有些亂,沉吟片刻,對還坐在辦公桌前的阿爵吩咐道:“找人看看拜縣的情況。”
阿爵知道溫晚一直在拜縣,聽了這話馬上停了手中的工作:“怎麼了?”
賀沉捻了捻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總覺得要出事。”
阿爵看着這個平素沉穩冷靜的男人,還是點了點頭站起身:“我這就打電話過去問問。”
賀沉坐在皮椅裡,一直盯着電話走神,他回國的時候刻意安排了人在拜縣,一方面是擔心駱顯有什麼後招,另一方面則是擔心賀淵。
不過賀淵現在自顧不暇,大概根本沒心思動溫晚。
可是溫晚的電話從剛纔開始就打不通了。
阿爵很快就回來了,臉色不太好,語氣也略顯凝重:“出事了,我們安排跟着溫醫生的人,現在全失蹤了。診所那邊說溫醫生是和周顯聲一起回國的,我查了機票信息,可是機場那邊說……”
賀沉面色一沉:“說什麼?”
“他們根本沒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