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已至此,再怎麼也得硬着頭皮上。
我走到臨時架設的話筒前,放眼看去,那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心裡頓時慌了,心想在食堂開職工大會這樣的主意真是太破了。
萬一我要是把這會給開砸了,那不是連累這麼多飢腸轆轆的兄弟姐妹們連飯都吃不下了麼?
“原來老闆是個小姑娘……”有冒失者說了這麼一句。
要是在平時,說我這樣的一個有女兒的女人是小姑娘,或許我會竊喜一陣。但此時說我是小姑娘,那絕對不是在誇我年輕,那絕對是一種輕視的意思。
我定了定神,心想我得裝老成一點。“各位同事中午好,很抱歉打擾各位的用餐時間,我是袁小暖,很高興以後的日子都能和各位成爲同事。十幾年以前,這家廠子是我爸爸在經營,後來經營不善良,導致債臺高築,爸爸至今沒有音信。”
說了這幾句後,下面就真的安靜了下來。這些員工和公司總部的那些精英不同,這些人大多沒有多高的學歷,見過的世面也很有限,也沒有那些高管們那麼多的心計。
相對單純的人,總是會更加心善一些。我說了這一番話,就讓他們感覺我不是一個突然的空降者,而和這裡有着很深的淵源。這會讓他們在心理上不把我當一個完全的外人。
“今天重返這裡,很是感慨,有物是人非的傷感,也有重返家裡的喜悅。沒想到爸爸當年做不好的事業,在各位的努力下能做得這麼好。我非常感謝各們的努力工作。你們讓我看到了希望。也讓我明白,經營企業不僅只是賺錢的事,還意味着更多的責任,我希望我和各位一起努力,把我們的鞋廠做得更好,讓更多的人穿上我們高品質的鞋。現在是吃飯時間,我不想耽誤大家太多時間,以後我們要一起共事,會有更多交流的機會,今天就說到這裡,謝謝大家。”
下面傳來掌聲讓我很是欣慰。或許是我的話打動了他們,或許是因爲我說的讓他們好好吃飯的話正合他們的心意,總之他們把掌聲都給了我。還好,我的首秀沒有上次在公司那樣的尷尬。也算是進步了一些。
“安總,您也講幾句吧?”袁隆輝請示安明。
安明擺了擺手,“吃飯吧,這裡由她負責,她說了就行了,我就不湊熱鬧了。讓大家吃好飯好好幹活纔是最重要的。”
“行,那我們去那邊吃吧,我讓食堂專門做了些菜。”袁隆輝說。
這意思一聽就明白,當然是特別爲頭頭準備了更好的伙食。
“不了,就在這裡吃吧,自己去打飯。餐盤在哪兒?”安明問。
“這些飯菜……”
“工人能吃,我們也能吃。”安明說。
“好吧,那這邊請。”
這食堂裡的飯菜,確實是沒有美如星辰食堂的飯菜可口,畢竟這裡人太多了,做這麼多的飯菜,那幾乎就和烹調沒關係了,那完全就是規模性生產出來讓大家填飽肚子而已。但總的來說還不錯,沒有到難於下嚥的程度。
我偷眼看了看其他人,以魏鬆爲代表的那些高管都慢慢地吃着,看起來裝着吃得很來勁的樣子,但其實面前的飯菜並沒有怎麼動。明顯他們這些精英是吃不下這些飯的,反而是安明是實打實地在吃,盤子裡的飯菜除了幾塊肥肉以外,都被他消滅得差不多了。
之前我還以爲他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他是真吃,而且還真能吃得下。這人還真是和其他的富家公子不太一樣。
飯吃完後,休息了一會兒,袁隆輝帶着我們參觀廠區,這鞋廠和溫城大多數的鞋廠一樣,做的都是中低檔的皮鞋,以前是出口到東南亞和非洲等不發達地區,也有做內銷的部門,但份額很小。
這幾年全球經濟不景氣,加上華夏幣升值壓力,外加勞動力成本逐年增加,原來的一些競爭優勢漸漸消失殆盡,外部內部都危機重重,正走在破產邊緣。
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收購都是好買賣,聽起來把別人家的公司收購了,有多牛叉似的,其實真正做企業的人都知道,企業併購本身存在巨大的風險,有時因爲不適當的併購不但不能有助於企業發展,反而會成爲企業的沉重負擔。
比方說你原來的公司每個月賺兩百萬,但你收購了一個不能盈利的企業,每個月虧損一百萬,你收購以後,就得負責起那個虧損企業的種種問題,你得把你每月賺的一百萬拿出來補貼那個虧損的企業,直到它能自己造血,直到盈利爲止,如果救成功了,那個企業每個月也能給你賺兩百萬,那你這收購就成功了,如果一直持續虧損,那最後就會拖累到你原來的企業。
所以我在懷疑安明收購這個鞋廠的動機。
一般來說,企業收購可能是業務互補,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大吃小,小的企業佔有一定的市場份額,一直和大的競爭,大的乾脆把它收於旗下,避免和它競爭。但安明收購這個廠明顯沒有這方面的必要。
因爲這裡是做鞋的,而美如星辰是做服裝的。雖然都是穿在身上,但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有很大的區別。
在晚上舉行的慶功會上,我都還在一直思考這個問題。按理說安明斥巨資買了一個公司送給我,我應該高興得欣喜若狂,但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時魏鬆走了過來:“袁總,今天對於你來說應該是個高興的日子,爲什麼悶悶不樂?”
我勉強笑了笑,“我挺高興的啊,沒有不高興。”
“看來安明對你真是情有獨鍾啊,我一直還在納悶爲什麼會買下這麼一個境況堪憂的鞋廠呢,原來這個廠子和你有那麼深的淵源。”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爲我本身也看不清這件事背後的隱情。只能是又笑了笑,“魏總想多了,這是公事,是董事長的投資而已,他已經說了,我只是替他保管。”
“美如星辰那是做衣服的,根本沒有鞋類的業務,而且無論是銷售渠道還是其他方面,都和這鞋廠沒有互補性,你說董事長收來幹什麼?還不是爲了圓你的夢?而且還把鞋廠改爲護暖鞋業,把你的名字都給寫進去了,這還不能說明是爲了你?”魏鬆說。
我確實無法反駁,尤其是護暖鞋業這個名字,指向真是太明確了。簡直就是赤果果的示愛,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才能說得清楚。
“你準備和他什麼時候結婚?”魏鬆又問。
“我如果說我壓根沒想過和他結婚,你信嗎?”我笑着問。
魏鬆笑了笑,“我信。不過,那又是因爲什麼?你不愛他嗎?”
“魏總,這是工作場合,說這些不好,先不聊了,我失陪一下。”我端着酒杯,向袁隆輝走去。
魏鬆也笑了笑,說了聲請便,臉上的笑容總讓我覺得很奇怪。
我向袁隆輝舉杯,“輝叔,辛苦了,我對廠子不熟,以後還得您多多關照。”
“咱們都是自己人,說這些就見外了,只要叔能做的,就一定會盡力。對了,你爸爸有消息了嗎?”袁隆輝說。
我苦笑着搖頭,“沒有,那麼多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呢,說不定哪天你爸就又回來了呢,看到你今天重掌鞋廠,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
“輝叔,安董是什麼時候開始和你們接觸收購事宜的?”我假裝隨意地問道。
“早嘍,前前後後談了近一年了,談談又停停,停一陣又談,安董可真厲害,硬是逼得原來的老闆一退再退,最後把廠子賣給了他。”
“一年多了?去年就開始談的嗎?”我想再次確認一下。
“是啊,談了一段時間,又停了一段時間,正式啓動收購談判,是在約半年前。”袁隆輝說。
我點了點頭,“嗯,談判是挺辛苦的,這本身就是一種長時間的博弈。”
“最後還是安董贏了,以最便宜的價格將廠子買下了。”
“那您以前認識安董嗎?”我問。
袁隆輝回答得很快,並沒有任何的猶豫,“不認識,以前也不知道溫城商界還有這樣的青年才俊。真是年輕有爲啊。”
“那你還記得馮泰這個人嗎?”我又問。
“馮泰?哪個馮泰?”袁隆輝問。
“哦,就是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廠裡的一個主管還是什麼職務的人。好像還帶着一個孩子。”
“哦,你是說那個人啊,後來火災死了呀,你怎麼忽然提起他了?”
“輝叔,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那場火災中,馮泰其實並沒有死?他們跑了還是當時他們根本沒在裡面,但所有人的人都以爲他死了,但其實並沒有。”
“小暖,爲什麼這麼奇怪,說起那段往事?”袁隆輝說。
“不是,就是那天和媽媽一起聊天,她跟我說起那場火災的事,我有些好奇,所以隨便問問。”
“你說的那種可能幾乎不存在,那件事我最清楚,當時確實掏出了屍骸,雖然燒得幾乎沒有了,但確實是找到殘骸的,肯定是死了。錯不了的。”
“哦。”我應了一聲,心裡更加覺得迷霧重重。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家都不記得了,那些舊事就讓它過去吧。”袁隆輝說。
這時安明走了過來,“在聊什麼呢?”
我趕緊轉移話題,“我和輝叔說我小時候的事呢,輝叔記性真好,很多事都還記得。”
“是麼,那是不是打擾你們敘舊了?”安明笑着說。
“那倒沒有,只是小暖說起馮泰的事,我就跟她說了說。”袁隆輝說。
我緊盯着安明的臉,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反應,但讓我很失望,一點反應都沒有。
其實自從見了安明的爸爸像極了舊照片裡的馮泰之後,我就一直胡思亂想,我想過各種可能,一種可能就是安明的爸爸就是馮泰,當時起了火災,但他們沒死,逃走了,因爲覺得爸爸虧欠了他們,所以回來報仇,而安明針對我的一系列算計,就是爲了報仇。
但這是我想過的最恐怖的一種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的結果。在今天聽到袁隆輝說那
對父子確實是死了的時候,我心裡的感覺很怪,好像是鬆了口氣,又覺得人家死了我反而高興,好像很不應該。
自從安明出現以後,我好像不斷地陷入各種矛盾之中。一直沒有安寧過。
——
見袁隆輝和安明聊得很起勁,我就走開了。
但安明很快就追了過來,“我們回去吧,今天很累了,回去早點休息,明天才有更好的精神狀態工作。”
“好啊。”我應道。
他可能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答應了。有些驚訝,“那我們走吧。”
我跟在他後面走出慶功會現場,他已經打電話叫來了代駕。酒後不駕車這個底線,他倒是從來也不逾越。
因爲有代駕在,一路無話。回到家後,他脫了大衣,“有什麼話等我洗完澡出來再說,累死了。”
“你知道我有話要問你?”
“當然,你這麼爽快地跟我回家,一點也不扯皮,自然是因爲有很多話要問我,我甚至能猜得出你要問我一些什麼問題,你不妨在我洗澡的時候拿筆把問題寫出來,等會一條一條地問,有問必答,絕對讓你滿意。”安明嬉笑着說。
“所以你要先洗澡,想好一會要如何應付我是不是?”我說。
“那倒不是,只是累得腰痠背痛的,確實是需要洗澡放鬆,要不一起洗?邊洗邊聊?”安明一臉壞笑。
我懶得理他,走向了另一個洗手間,其實我也想洗澡,真是太累了。
男人洗浴總是要比女快很多,我出來的時候,安明已經將頭髮吹乾了,正舒服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看的還是那個財經欄目,我也真是搞不懂他,明明很嫌棄那個財經欄目,但又總是會去看。
“娘娘,小的已經洗乾淨了,你要殺要剁要睡要親,隨您處置。”安明笑着說。
我取了一瓶酒過來,給安明倒上。他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娘娘恩賜,小的感恩不盡!”
“安明,咱們相識一場,喝了這一杯,有話挑明說,不管是黑是白,給個痛快。如何?”我舉起酒杯。
安明卻不去端酒杯,“說得這麼壯烈幹嘛?整得我要赴刑場那麼緊張,不要這樣好吧?”
“你要是個男人,就端起酒杯來幹了,然後把話和我挑明,偷偷摸摸搞些雞鳴狗盜算什麼本事?”我厲聲說。
“好好好,我喝我喝,其實我是不是男人這事兒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麼?我要不是男人,咱們能折騰成那樣麼……”
“你閉嘴!”
安明馬上伸手捂住了嘴,然後指了指酒杯,那意思是說,我要閉嘴了,這酒怎麼喝?
“我問你,你是不是和我家有仇?你是來報仇的是不是?”我嚴肅地問。
安明還是用手捂着嘴,並不作聲。
“說話呀,裝什麼死?”我喝了一聲。
“你不讓我閉嘴嘛。”安明苦着臉說。
“裝什麼裝,現在讓你說話,你說,你是不是和我有仇?”我吼道。
“是。”安明說。
我感覺自己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好像被人給重擊了一下,我本來是站着的,但我發現我的腳很軟,一點力氣也沒有,我直接跌坐在了沙發上。
這是我猜測的結果,但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不希望安明是這樣回答,雖然這有些自欺欺人。
“你滿意了嗎?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這樣說嗎?”安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有什麼仇?”我問。
“情仇,因爲我喜歡你,但你不喜歡我,我怎麼對你好,你都當成我不懷好意,所以就有仇嘍。”安明說。
我這才知道,安明是在耍我。
“我現在是和你說認真的,請你也認真的回答。”我吼道。
“我很認真啊,袁小暖你自己說,我對你不好嗎?可你不是一直都在懷疑我嗎?難道我說錯了?”安明反問。
“你經常在夢裡說,就這樣算了吧,這是什麼意思?”我又問。
安明大笑起來,“袁小暖你太逗了,你知不知道任賢齊有首老歌叫心太軟,裡面有一句就是就這樣算了吧,我那是在唱歌呢,能有什麼意義?”
“唱歌?”
“是啊,孟操說夢裡喜歡殺人,我夢裡喜歡唱歌,而且還喜歡唱這首老歌,行不行啊?”安明。
“安明你撒謊。”我說。
“切,不是我在撒謊,是你太過無聊,問人家夢裡的事,你以爲演盜夢空間呢?你有種倒是潛到我的夢裡去看我在幹嘛啊,你做夢是你自己能作主的嗎?現在你問我說夢話是什麼意思,我看你是腦子進水了吧?”
我又被他逼得說不出話來,我發現如果這樣繼續問下去,是絕對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安明表面嘻嘻哈哈,但其實他說話滴水漏,根本沒有任何的破綻,比狐狸還要狡猾。
“好,那我問你,你爲什麼要買下那個鞋廠?”
“咦,這好像是公事,竟然在這個時候討論起了公事,我的銷售總監是越來越敬業了,在下班時間都和我討論公事。”
“別廢話,趕緊回答,爲什麼要收購那個鞋廠,而且要讓我當法人代表?”
“在商言商,商人的任何行爲,都是爲了利益。你問這個話題也顯得太不專業。”安明不屑地說。
“你別以爲我什麼都不懂,現在公司做的是服裝生意,爲什麼要去收購一家境況並不好的鞋廠?你想獲得什麼利益?”我說。
“厲害的商人那都是能化腐朽爲神奇的,就是因爲境況不好,人家才肯便宜賣給你,要是人家做得風風火火日進斗金,那人家還賣給你?人家傻啊?你說你這話是不是問得多餘?”安明反問。
我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那你爲什麼不收購其他的廠子,爲什麼要收購我爸原來經營的廠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我爸爸經營過的廠子?”
我還以爲安明又會否定,沒想到他卻是回答得爽快:“是啊。”
“果然如此,所以你早就認識我是不是?在我還和陳年沒有出現危機的時候,你就已經認識我了是不是?”
“這又是從何說起?這和我收購廠子有什麼關係?”安明反問。
“因爲輝叔告訴我,你收購這家廠子,是在一年就開始和他們接觸,而我在醫院遇到你,並不到一年,所以你其實早就認識我了,只是我不知道你。”我說。
“你這又是什麼神邏輯?我收購廠子和認識你有什麼關係?我覺得那廠子收過來可以有一番作爲,所以我就讓人和他們談了,這純粹是商業行爲,和你又能扯上什麼關係?”
“難道你不是因爲這是我爸經營過的廠子所以纔買下來的?”我說。
“當然不是,我收購那家廠子的時候,並不知道那是你父親經營過的。後來接觸後,當然是要了解一下這廠子的歷史什麼的,就知道了這家廠子曾經有一個老闆姓袁,才知道那是你父親。”
我立刻抓到把柄,“你是諸葛孔明嗎?一聽說姓袁,就能知道那是我爸?”
“我當然不是諸葛亮,諸葛亮娶了個醜媳婦,可我媳婦兒多好看啊。我知道了名字,後來又聽說你說起過你爸爸的名字,所以我就知道了那是你爸。“
“你胡說,你從沒說在你面前說起過我爸的名字!”我說。
“那我記錯了,不是你說的,那就是阿姨說的。”安明說。
“那你爲什麼要讓我出任法人代表?”我又問。
“這就更簡單了,我不喜歡當法人代表,辦很多事情的時候,都需要法人代表在場簽字,我怕麻煩,所以讓你代替我了,怎麼,這也有問題?”
“這個理由恐怕太牽強吧?”
“那你就當作我是想買家公司送給你好了。你不是一直不信任我嗎?你越是不信任我,我就偏要信任你,讓你明白你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越是小氣,我越是要大氣,氣死你!”
“你覺得我會接受你的施捨嗎?”
“你如果不接受,那隻能說明你腦子有問題,你要真是很懷念你爸,那你就應該把那廠子好好經營,把它發揚光大,賺了很多的錢。而不是整天的疑神疑鬼。現在法人代表就是你,你可以把那些股份賣了,或者是隨便怎麼處置都行,你不是一直擔心我會害你嗎?有拿百萬級的資金去害一個人的嗎?是你腦子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我決定放棄對安明的問話,因爲我發現無論我說什麼,他都有一套說辭來應付我。而且邏輯清楚條理分明,根本沒有任何的破綻。
而且我發現我問得越多,不但沒有了解到更多的內情,反而好像在慢慢被他說服,漸漸地相信他做的那些事都沒有惡意。只是因爲愛我,所以想給我更多。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真的是腦子進水了。只是,真的就這麼簡單嗎?我爲什麼心裡那麼不安?
“你不用想得太多,好好打理那家廠子,銷售二部這邊的工作,如果你忙得過來,那就兼任,如果忙不過來,就給魏鬆推薦一個合適的人選。你要把所有的精力放到鞋廠那邊。儘快把鞋廠帶上正軌。”
“可是我根本不懂……”
“別說不懂!”安明打斷了我的話,“那鞋廠以前就是你家開的,你怎麼能說不懂?一個養馬家族出生的人,說自己不會騎馬,這像話嗎?沒吃過豬肉,那也是從小看着豬跑長大的人,別輕易說不行,這種話聽了就讓人上火!”
“當時我那麼小,怎麼懂得經營?我說不懂,那是實話,難道你要我不懂裝懂嗎?”
“你可以問你媽媽啊,還有問廠子裡那些和你爸一起工作過的同事,廠裡很多老員工都經歷過這廠子的起起落落,老闆換了一屆又一屆,最後還是沒能真正興旺起來,你可以問問他們,以前的老闆們都做了些什麼,爲什麼還是失敗,你只要吸取那些失敗的教訓,再認真的作一下調研,肯定就能想出走出困局的方法。”安明說。
聽起來倒也有幾分道理,但這對我來說,畢
竟又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恐怕又得累成狗了。
——
已經快凌晨,聽着安明均勻的呼吸聲,我還是睡不着。
雖然在安明那裡什麼也問不出來,但我並沒有因此而完全放鬆對安明的警惕。我始終覺得他有事瞞着我,而且是很多的事。
他對我的確很好,除了爸爸,這個世上從來也沒有一個人對我那麼好過,我每天要懷疑這樣一對我好的人,本身也會讓我心裡非常的愧疚,覺得自己像白眼狼一樣,別人拼命對你好,你卻一直都懷疑人家別有用心,在內心裡也是一種煎熬。
安明翻了過身,手習慣性地擁着我。
我又想起他在夢魘裡慟哭的樣子,他是富家公子,要什麼有什麼,這樣的人,就算是在夢裡,那也應該是歡樂的,怎麼會哭得那樣傷心?他的背後,到底有着怎樣的故事?
終究是沒有答案。
我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儘快睡去。後來我竟然也做了一個夢,夢裡我和安明結婚了,我的女兒棉棉也長大了許多,是我們婚禮的花童。
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發現安明還在睡。這倒是挺少有的情況,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已經起來把早餐做好了我才起牀。我沒叫他,讓他繼續先睡着。
洗漱完畢,想了想還是進了廚房,準備做一些簡單的早餐。至少熱熱牛奶煎點雞蛋什麼的。
還沒做好,安明就起來了,他靠在廚房門旁邊看着我,“忙碌的女人是最好看的。特別的性感。”
我沒理他,自顧煎雞蛋。
吃早餐的時候,安明連連誇雞蛋不錯。又說牛奶溫度正好,我聽不下去,“有得吃當然不錯了。比虛僞地誇獎人,讓人覺得假。”
安明卻也不惱,“袁小暖你整板着個臉對着我,我知道其實你也不想這樣,你現在心裡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是充滿戒備心理的,悲觀的袁小暖,一個是對我有足夠信任的,樂觀的袁小暖,這兩個人一個說要信任我,好好地和我過。另一個說要遠離我,防備我。這讓你很矛盾,也很痛苦,完全被自己搞得無所適從。”
我沒說話,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我就是這種狀態。內心非常的矛盾,不知道到底是該信任他,還是該防着他,甚至遠離他。
安明一臉的得意:“被我猜中了吧?我來幫你解決這個問題,閉上眼睛,認真地傾聽自己內心最強烈的那個聲音是怎樣的,到底是要防備我還是要信任我。”
“那如果那個最強烈的聲音是要我遠離你,你就放我走?不再用那些手段來要脅我?”我說。
“當然不放,如果你內心的聲音是要遠離我,那肯定是你聽錯了,不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安明無賴地說。
“真相總會浮出水面的,沒有人可以一輩子守住秘密,再說了,拼命守住秘密的人,本身也是很累的。難道你不累?”
“不累,我一點也不累,累的人好像不是我,倒是另有其人,整天疑神疑鬼。早晚得累死!”
“我要是累死了,那也是你害的!你罪責難逃!”我怒道。
“這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累死的,看你要死的時候,我肯定救你出來,因爲你是我愛的女人啊。”
“這樣的話你隨口就來,平時沒少跟人說吧?不然能這麼熟練?”
“那是,每天至少跟一百個女人以上說這樣的話,倍兒熟,簡直就像復讀機一樣熟。”安明滿不在乎地說。
我知道再和他說下去,那我得被氣死,所以我選擇了沉默。好好地吃早餐,好好地活着,纔是正事。
吃完之後,安明又給了我新的指示,讓我和他一起去鞋廠那邊,說最近一週都會每天陪我去那邊辦工,要在最短時間內把鞋廠給帶入正軌。
我說那你在慈恩醫療集團那邊的工作你不管了?他說最近那邊沒多事兒,可以先忙忙自己的私人生意。
我和安明趕到鞋廠的時候,魏鬆已經先到了。
今天來要做的事,主要是和公司中層以上的管理人員開會,昨天只是見面,但今天會真正開始處理工作上的事。
這邊的會議倒很小,而且相對簡陋。幾十名大大小小的管理人員聚在一起,大多數目光都是往我身上招呼。以前的老闆可能都是男的,這忽然來一個女的老闆,他們覺得新鮮的同時,恐怕也在想那麼多的男人都沒能把這廠子做起來,你一介女流,又能怎樣?
首先當然是聽他們的工作彙報,這很重要,我們初來乍到,很我情況都要從他們的嘴裡才能瞭解到。
一個個挨着發言,有些說出了些乾貨,有些則完全就是應付差事,說些虛而不實的東西。我在旁邊認真地聽着,把一些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都記下來。
最後是袁隆輝發言,現在他是廠裡資歷最老的管理人員,也是最有影響力的人。對員工的影響力,明顯超過我們所有人。
“這次重組以後,我們的想法是推出一個‘美如星辰’的高端鞋品牌,和公司總部共享一個品牌,這樣公司對外只需要宣傳一個品牌就夠了。”袁隆輝說。
安明看向我,“袁總怎麼看?”
“我認爲不妥。”我說。
下面有一陣小的騷動,袁隆輝提出來的這個想法,肯定是很多人的想法,他們認爲一個公司做出來的東西,當我明確反對的時候,他們都覺得有些驚訝。
“美如星辰是服飾品牌,主打高端,而且我們的噱頭是由明星設計,和明星同款。這需要我們整合明星資源,但明星資源本身是稀少的,每一個時期當紅的明星也就那麼幾個,如果找一個過氣的或者不紅的明星,那並沒有什麼效果,如果讓和我們合作的明星又設計服裝又設計衣服,那顯然明星設計這個噱頭會被質疑,這是有多能啊,又能設計衣服又能設計鞋,忙得過來嗎?所以設計衣服就夠了,如果再打明星設計鞋,反而會讓人審美疲勞。而且會質疑我們明星設計的真實性。”
大家沒有說話,顯然我的話不能讓他們信服。
“如果我們鞋也打美若星辰的品牌,假如鞋的業務不好,那將會傷害到美若星辰這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品牌。鞋廠一直都是生產中低檔產品,如果要向高端產品升級,這要從生產設備和人員素質上全面升級,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這需要一個比較長時間的慢慢提升,如果我們急躁地推出高端品牌,那我們本身的素質達不到高端的標準,到時反而會弄巧成拙。我問各位,如果一家一直做低端品牌的汽車突然推出一款售價一百萬以上的高檔汽車,你們會買嗎?你們會相信那汽車會很高端嗎?”
沒有人說話,相信有些人已經聽進去了。
“所以我認爲要慢慢來,我們可以用公司的一些好的資源,但不一定要用美如星辰這個名牌,做高端產品也不是不行,但我們首先要加強自身的素質開始,等我們真正發展到一定水平的時候,我們纔去做高端。只有做出是真正的高端產品,纔會得到市場的認可。”
安明率先鼓掌,並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其他人自然也跟着鼓掌。
“我贊成袁總的說法,其實美如星辰這個品牌我們也還在建設之中,這個品牌的影響力其實也還很小,做一個品牌就像培養一個孩子,需要耐心的給他營養,讓他慢慢成長得強大起來。我相信在袁總的帶領下護暖鞋來會做出自己的一流的品牌,當然了,大家如果有不同的意見,也還是可以提出來的,我們一起探討。”安明說。
既然安明都這麼說了,當然也沒有人再提出異議。這種方向性的決定,當然也都是最高層說了算,下面的人的意見可以聽,但肯定不能全聽。
會議一直開到午飯時間,剛走出會議室,這時電話響了,是胡芮打來的。
“小暖,你趕緊回來,陳年的老孃非要見你,我們說你不在,她說你是故意躲起來了,還說如果你再不回來,他就把你的醜事給說出來,讓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我一聽就嚇住了,周紅那個人別的本事沒有,要讓她往別人身上潑髒水,讓她詆譭一個人,那她的殺傷力是很強的,我好不容易在公司樹立了一些威信,要是她胡說八道一番,再被好事的人以訛傳訛,那就麻煩了。
“你先穩住她,我馬上回來。”我說。
“我哪穩得住她呀,我和她們家打過架的,你忘了?”胡芮說。
“你告訴她,如果她要是在公司鬧事,你就報警抓她,她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上班的?還能找到公司裡去?”
“我哪知道呀,肯定是有人告密的唄。你趕緊回來吧,我先找個人去穩住她,我可不去惹她,平日裡我不怕她,可這是在公司呀,我堂堂一個銷售總監,和一老潑婦較勁,那多丟人吶。你趕緊回來處理吧,哎,你的事兒可真多!”
胡芮說完竟然把電話給掛了。
我跟安明和魏鬆說我有些急事要處理,先走一步。也沒怎麼細緻解釋,安明就說那你先走,處理完以後下午接着開會。
回到公司,看到公司大堂的等候區裡,坐的果然是周紅。
我一看到這個人,心裡就說不出來的厭惡。她就像毒蛇一樣,從眼神到表情都充滿着惡意,讓人看了心裡就不舒服。
出於禮貌,我還是叫了一聲阿姨。
“阿姨?你不是應該叫我媽嗎?叫了幾年的媽,這會就不叫了?”周紅斜眼看着我。
“我們到外面說吧,這裡是公司,在這裡說的事,都是公事,我們到附近的咖啡館去說。您吃飯沒有,如果沒有吃,我們也可以一邊吃一邊說。”我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
“我不,我就在這裡說,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袁小暖的本來面目,聽說你現在不得了了,當了‘總’了?那你們公司的人知不知道你的歷史啊?要不要我給你宣傳一下?”周紅說。
她果然是渾身上下都充滿惡意,我真是想一耳光給她抽過去。
“阿姨,我再說一遍,這裡是公司,不要說私事,如果你再無理取鬧,我就報警。”我拿出了手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