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雪薇很想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杭澤鎬的處境越來越困難,她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韓承毅這麼做是有他的理由的。可是,她還是過不了良心上那一關。
眼睜睜的看着親生父親陷入這種困境,她一個做女兒的要是無動於衷,纔是真正的冷酷冷血。
這天晚上,樂雪薇鼓起勇氣來到了書房門口。
“三少奶奶。”倪俊剛好從裡面出來,看到她一臉愁容,心裡明白是因爲杭澤鎬的事情。
樂雪薇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眼神往裡看,“他還在忙嗎?”
“三少奶奶進去吧,不管三少忙不忙,看到您,他都會很高興的。”倪俊讓開身子,讓樂雪薇進去,將書房門帶上了。因爲杭澤鎬的事情,三少和三少奶奶最近關係都有些冷了,兩個人是該好好談一談。
樂雪薇踏進書房,韓承毅正背對着門,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右手上夾着一支菸,菸灰拖的老長,許久沒有見他吸一口。
“……”樂雪薇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她緩步走上前,站在韓承毅身後,慢慢伸出手將他攔腰抱住,臉頰貼在他的脊背上,怎麼辦?她這麼心疼他,如果今天他要對付的不是自己的父母,她想她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韓承毅眉眼一挑,低頭看着身前那兩隻纖細的胳膊,嘴角微陷,“怎麼了?我不在,又睡不着了?”
“嗯。”樂雪薇含混的應了一聲。
韓承毅轉過身來,怕壓着她的肚子,轉而自後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我這就忙完了,馬上陪你回房。”
“……承毅。”樂雪薇猶猶豫豫的擡頭看向丈夫,心跳急速加劇,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可是總不能真的放着父母陷入困境不管。她微張了脣瓣,終於說出口了,“你,能不要再爲難杭澤鎬了嗎?”
感覺到身後的人身體驟然繃緊,樂雪薇閉了閉眼,她這樣兩難的處境,這麼處理究竟對不對?
韓承毅語氣驀地冷了下來,低頭看着樂雪薇,“我聽不懂這話什麼意思。”
“承毅……”樂雪薇伸手攀在丈夫肩上,精緻的五官糾結成團,她裝不下去了,即使知道這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也不能放着父母受難而自己一個人幸福。
“他們,我一直想告訴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承毅,我,你知道杭澤鎬爲什麼會把喬雨薇認錯成他的女兒嗎?”
聽到這話,韓承毅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墨,他迅速打斷了樂雪薇,不給她往下說的機會,“別說了,我不想知道,杭澤鎬的女兒是誰,他認錯了誰當女兒,這件事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樂雪薇訝然,韓承毅的態度太激烈了,也太反常了。
“小雪,你答應過我的,不論我怎麼做、做什麼,你都會站在我這邊!”韓承毅捧住樂雪薇的臉頰,茶褐色的瞳仁中跳動着不安,他在害怕,害怕小雪最終會選擇親生父母!
“你……”樂雪薇迎着他的目光,感受到他的不安,倏爾像是明白了什麼,輕笑着搖了搖頭,“你知道了?”
是啊!她怎麼會沒有想到?韓承毅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查不到這一點?這當中有那麼多漏洞和疑點,就算他一時不會懷疑,時間長了,也會想通的。
“知道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韓承毅脣線緊繃,別開了視線。
他這個樣子,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你看着我!”樂雪薇低吼着,捧着他的臉頰,質問道,“你知道了,是不是?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你明知道那是我的父母,還是那樣對待他們嗎?”
“那你要我怎麼樣?我父親和大哥怎麼死的!這一點你想過沒有?”韓承毅受不了妻子明顯偏向杭澤鎬的態度,憤怒之下,脫口而出。
“……”樂雪薇卻突然安靜下來。
果然,他是知道的。杭澤鎬和樂慈還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卻在她面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同時,他卻當着她的面,打壓着她的父母!
這種感覺,讓樂雪薇覺得心寒。縱使明白,事關家仇,韓承毅有他的立場。
“小雪?”韓承毅吼完就後悔了,他要對付的是杭澤鎬,他一點點也捨不得傷着她。“小雪你聽我說,這事和你沒關係,你就當不知道就行了,你不是也不願意認他們嗎?他們只是生了你,並沒有養育你……”
“呵……”樂雪哭着笑了,神色複雜,“對,他們沒有養育過我,可是,他們都很疼愛我!他們明知道一旦被你查到他們就是當年韓家的仇家,你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但因爲是我要求的,他們都儘量幫着你!我一聲爸爸媽媽都沒有叫過,可是杭澤鎬是怎麼對你的?他那麼盡心盡力的幫你,就是因爲你是他的女婿!他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後會對我不好,讓我不要認他們,以後也不要我再去總統府!”
眼淚簌簌往下掉,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樂雪薇不知道該幫誰,她拉住韓承毅的胳膊,苦苦哀求他,“承毅,算是爲了我!爲了我不行嗎?放過他吧?我答應你,我不會認他們的,我既然嫁給你,就會永遠守着你,我只求你,放過他們,他們畢竟是我的親生父母啊!”
韓承毅凝望着妻子,雙拳緊握,卻遲遲沒法開口答應她。
“小雪,這件事……你別管了好嗎?”
又是這句話!樂雪薇倒吸一口冷氣,失望的看着他,他微微側着臉,英挺的五官此刻彰顯一種決絕的意味。樂雪薇猶自不死心,追問道:“不行嗎?即使是爲了我,也不行嗎?”
“小雪!你嘗過那種滋味嗎?年邁的父親和尊敬的大哥相繼離世,所有的重擔、血海深仇一下子壓在我身上!我就是靠着這股仇恨才能撐到現在!你要我放棄?如果我放棄了,我要怎麼活下去?死了之後,又要怎麼面對父親和大哥?”
韓承毅着實不忍對妻子說這些,可是,這就是他身爲韓家家主十四年來的真實情況,他的世界那麼骯髒、邪惡,小雪這麼單純,怎麼能懂?如果可以,他根本都不想讓她知道一點點!
“啊……”樂雪薇痛苦的捂住臉,這些她怎麼會沒有想到?就是因爲想到了,纔會覺得這麼爲難!
爲什麼偏偏是她的父母?承毅太可憐了,她至今還記得他跪在他大哥靈前,一動不動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樂雪薇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來,“承毅,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可是……那是我的父母,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我啊!承毅,承毅!”
妻子哭成這樣,韓承毅看着心疼,卻無法答應她。只能將她抱進懷裡,“小雪聽話,這些不關你的事,不管我和你父母怎麼樣,我和你的關係不會變,我們的感情不會變,知道了嗎?”
樂雪薇怔怔的靠在他懷裡,眼淚停不下來。韓承毅的話和父母的話如出一轍,他們都說不關她的事,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只要她身上了流着杭澤鎬的血,就不可能什麼都不變。
“承毅,我們……我們是不是要分開了?”
樂雪薇眼底一陣淒涼,目前的情況由不得她不這麼想。
韓承毅一驚,脊背上冒出冷汗來,托起樂雪薇的下頜,盯着她的眼睛不敢置信的質問,“你剛纔說什麼?”
“……”樂雪薇不敢說,這種話她哪裡有勇氣說第二遍?
“你這是逼我,還是嚇唬我?”韓承毅最聽不得的就是樂雪薇說這種話,頓時整個人都戒備起來。
樂雪薇耷拉着腦袋搖搖頭,“沒有,我不是要逼你,也不是要嚇唬你,我只是害怕,承毅,我真的害怕!我們之間有這樣的事情,真的還能一輩子走下去嗎?”
“能!”韓承毅果斷的給了妻子肯定的答案,“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只要好好的養胎,當媽媽就好了。”
“……”樂雪薇隱忍着眼淚,欲言又止。好好養胎?做韓太太……卻看着父母陷入困境?那是爲人子女能做出來的事情嗎?“我累了,想睡了。”
“好,我抱你回去。”
韓承毅把樂雪薇抱起來回了房,看着她躺在牀上,緊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沾了淚水,卻在細微的顫抖着,心上忍不住抽痛。杭澤鎬必須要對付,小雪他也捨不得放棄。
低下頭,吻在妻子眉心。他不能答應她的請求,能夠做的只能是加倍的疼愛她。“小雪,對不起,有些事我必要做,你要理解我。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樂雪薇沒有睜眼,哽着嗓子應了:“嗯。”
韓承毅握住她的手,她立即便迴應似的反握住了,她在害怕,他們以往每一次爭吵她都不曾這麼害怕,總覺得這一次危機他們會熬不過去,誰來給她一點力量,熬過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