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秦家。
周舒整理完行禮,應老秦的要求,下樓來煮宵夜。
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時差還沒倒過來,精神得可以來一段交誼舞。
到客廳時,打眼順着半開的落地窗向後花園看去,就見到兒子坐在白色的搖椅上,昂起腦袋,臉朝天,擺了一個貌似放鬆,實則卻有幾分蕭索的姿勢。
堆積在他左手下方那堆菸頭,很輕易的告知旁人,他有心事。
兒子向來寡言,有什麼都放在心裡,只是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差不多一年沒出現,如今捲土重來,周舒不禁有些擔心。
她靜靜的站在落地窗邊望着他的背影,心疼之餘,又無從開口問起。
直至秦亦從鬱悶的胸腔嘆出一口氣,用着風涼的語調,說:“您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我的腦袋都快被您看穿了。”
周舒臉色一沉,大步走過去,嗔道:“存心嚇唬你媽呢?”
秦亦眯起眼笑,往旁邊挪出個空位,“不敢,您坐。”
周舒坐下,注意到放在雨棚下的燒烤架,溫和的眸色裡多出抹意外,“朋友來家裡玩兒了?”
“嗯。”秦亦懶聲無氣的應,明顯心不在焉。
腦袋裡滾動播放的,全是慕朝夕有恃無恐的鑽進他的車裡,還給自己繫好安全帶的那一幕。
他就納悶了,這隻猴子怎麼那麼感覺無法形容,只好抽支菸解悶了。
手剛伸出去,還沒摸到放在身側的煙盒,周舒‘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我還在這兒坐着呢,你就不能忍忍?”
秦亦不敢頂嘴,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頭頂綴滿繁星的天幕,漆黑的深處,彷彿有張臉在對他壞笑。
他真想把她拽出來,給她點顏色看看。
然而想起自己兩小時前拒接她電話,又感到有些後悔。
活了許多年,頭一回那麼猶豫不定。
周舒坐在兒子旁邊,將他的情緒細緻的洞察了一番,斷定是感情問題,擔心褪去少許,冷不防,她故意問:“是不是慕教練家的閨女?名字挺好聽的,叫做朝夕,對吧?”
秦亦嚇得彈坐起來,盯着眼睛閃閃亮的秦夫人,兩秒後確定道:“秦可人都要生了嘴巴還那麼大!”
“不許那麼說你姐!”周舒又一巴掌給他後腦勺揮去,眉眼含着笑,“可人還不是爲了你好,你都那麼大了還不談戀愛,要急死我呀!”
話說到這裡,母子兩身後上方,老秦同志站在陽臺上搭腔,“想不到我兒子被老慕家閨女治住了。”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周舒毫不意外,似笑非笑的睨着兒子,對丈夫道:“除了朝夕,咱們家阿亦小時候和誰親近過?你忘記了,阿亦15歲生日,收到一堆好東西,他看都不看一眼,最寶貝的就是朝夕送他那一玻璃罐子的洋畫,現在還放臥室裡呢。”
秦海淵笑眯眯的應和說‘是’,端着茶缸靠在護欄上,和老婆一起調侃兒子,“老慕家閨女確實古靈精怪了點,阿亦你的性子未免過於沉悶,爲父很擔心,你怎麼討女孩子歡心?”
周舒一哂,“老秦,你太小看你兒子了,你問問阿亦,讀初中以後每週十塊的零花錢有多少上繳給朝夕,後來我都怕他不夠花,給他漲到二十塊,那時候你還怪我來着。”
“原來是這樣。”秦海淵恍然大悟,連忙做肅然狀,語重心長的叮囑兒子,“長期投資的精髓在於:該收的時候要果斷收。”
秦亦架不住這兩口子的消遣,起身開溜,道是:“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先睡了啊。”
周舒雙手扶在椅背邊緣,視線逮着他,“朝夕在你那個部門上班是不是?哪天叫她回家來吃飯,你小時候承蒙慕教練照顧,我們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
老秦果斷道:“還哪天?明天就帶回來,帶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秦亦一路嘆息着回了房間,往牀上一倒,將手機開了機,一條充滿怨念的短消息蹦了出來……你怎麼那麼小孩子氣那麼不講道理呢?
將手無力的垂下,手機掉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他繼續嘆息:“你到底懂不懂……”
慕朝夕不懂!
她想:我不懂你就跟我說到我懂啊!
隔天6點就爬起來,練了一個小時的小提琴,精神抖擻的坐地鐵去公司,路上買了兩份早餐,吃一份,留一份,打算拿去哄秦亦。
誰知道等了一早上,他沒出現,相當明顯的翹班了。
朝夕心累,完全不知道錯在哪裡。
午飯時間,她趴在辦公桌上盯着那五隻早就冷掉的叉燒包發呆。
王道從她面前經過,停下來,對她好言相勸,“以後不管去哪裡,還是跟亦哥交代一聲吧。”
朝夕擡起頭和他對視,眼色裡充滿了不友善。
看到他全身僵硬,不能動彈。
“亦哥畢竟是我們部門的主管。”他弱弱的自圓其說。
“主管擅離職守無故翹班怎麼算?他自己都沒有原則,我憑什麼要事事都跟他彙報!”朝夕拍響桌子站起來,“主管了不起主管就能對我大吼大叫不接電話不回短信?他覺得他很有道理?”
王道恨不能縮到地縫裡,“我錯了,你消氣啊……”
“我纔不氣,我有什麼好氣的!我要去吃飯了!”
把二十塊錢一籠,一籠只有五隻的叉燒包扔到垃圾桶裡,朝夕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綜管部,氣勢驚人。
王道心酸得都快哭了,“我是無辜的啊!”
衛凡頭疼道:“怎麼兩個人偏偏在這時候鬧彆扭。”
最近那麼忙,秦亦昨天還接了個大項目,要是他又像從前那樣憑心情來公司,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人。
朝夕氣鼓鼓的站在電梯前等了半響,門一開,也不管是上還是下,悶頭就衝進去,迎面撞在一個胸口上。
秦亦毫無防備,愣是被她撞得倒退了半步,電梯裡其他人看得都驚了。
“鬧什麼呢你,走路不看路。”他胸口被撞疼了,用手揉着,不耐煩道:“腦袋是鐵做的?”
朝夕自己也因爲慣性退了兩步,站穩後,擡起頭,看到他那張表情不太好的臉,想起他昨天在停車場兇她,眼睛一熱,忽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