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久以來，她如此處心積慮，爲的就是這一刻，已經到了這一步，她沒有退縮的可能。
對於暮若藍的回答陸振軒也不意外，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呵！這麼想嫁我，是真喜歡我還是怎麼着？”
“……我……”
“別說！可千萬別說出什麼話來噁心我！我今天就告訴你，少在我這兒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樣子，在我這裡，你什麼都不是！你隨時還有反悔的機會，我是求之不得，但是婚禮一旦舉行，以後咱們就是相互牽制，你父親想要仕途一帆風順，你們一家就得乖乖把嘴閉上，少拿當年的事兒來說！懂了嗎？”
暮若藍揚起下巴，眼底亦是一片狠色，“陸振軒，別把事情說這麼絕對，我們結婚了之後，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註定一輩子糾纏不休，一輩子長着呢！誰知道以後……”
“呵……是，一輩子長着呢！那咱們就走着瞧好了，你要嫁，別以爲我不敢娶，我只提醒你這唯一一遍，最好你別後悔！”他站得筆直，居高臨下，滿眼冷厲。“如果夠聰明，就回去和你爺爺說……就說懷着身孕太累了，拍婚紗照的事情，以後再說！”
說完，也沒給她回過味來的時間，他立刻就揚長而去。
婚紗照……
他心愛的女人還未曾享受到，裡面的那個女人憑什麼！
走出婚紗攝影店，外面的太陽有些刺眼，他在陽光下站了很久，直到微微感覺頭暈目眩才上車離開。
修理暮若藍，只是一時的過癮。隨之而來的又是幾乎無法承受的沉重，一段婚姻，不過就是那一張紙，可依舊沉重得令人幾乎窒息。
他就這麼開着車，特地繞了遠路到某個小區下晃了一圈。坐在車裡，死死地握着方向盤，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阻止自己下車，然後衝上樓去，將那個他一直朝思暮想的人緊緊擁到懷裡來的衝動。
最後，他還是沒有，什麼都沒做……
離開！然後再給她打電話……
自從剛回來那天在醫院一別之後，他們便沒有再見過面，可是他有幾乎每天都打電話給她，也有經常這樣傻傻地開車來到她住的樓下，然後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離開。
每一次通話，她都很平靜。
她說自己很好，她說她又和白雨心住一起，有個伴……
他也只是嗯了一聲，又嗯一聲，在她面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這個時候，無論他再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說她很好，他既欣慰，又失落！
終於，還是到了婚禮的前一天……
那一晚，他照例給她打電話，她也很快就接了……
“以薰……”
“嗯……”
“還沒睡嗎？剛纔我開車到你樓下，發現燈還在亮着……”
“哦……”
無論他說什麼，她都用最簡短的話回答，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是，就是這麼淡淡的語氣，卻聽得他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
“以薰……”
“嗯？”
“其實我每天都有去看你……”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爲什麼從來不上去找你嗎？”
“……”
“我怕……”
夏以薰手裡緊緊握着電話，聽到他說出這兩個字，品味着他此時此刻那種小心翼翼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彷彿有人在她心口的位置剜了一刀。她極少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樣子。他說，他怕……
她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他明天要結婚，她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所以在這個時候她說不出話來安慰他，安慰自己！
陸振軒緩了片刻，又接着道：“以薰，你也有那麼愛我嗎？有過那種感覺嗎？就是……愛一個人，經常會有一種衝動，只想要和她在一起，然後把全世界都拋到腦後，什麼都不管，所以我怕……我怕我一見到你就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來！”
這種事情，他做過一次！就是那個時候，從家裡逃出去！那個時候他也是什麼都不想管，只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現在，這樣衝動的事情他卻不能讓自己再做第二遍了，第一次的代價就是讓母親躺在醫院裡，讓整個陸家陷入被動的局面。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這一關只能這麼硬闖過去。
他說完後，許久也沒聽到聽筒那邊傳來聲音。最近，他每一次和她說話，都是這樣……
“以薰，還在聽嗎？”
“……在。”
“以前我和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還算數！我也不想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你還相信我，我……”
“陸振軒，請你不要再和我說任何承諾了！”
“……”
他聽了她嚴肅的話，尚且當作是請求吧！居然會有頃刻之間無言以對的感覺，在以前他們相互折磨的時候，他從不敢給任何承諾，就是害怕說得出，卻做不到！
可是，他沒想到有一天，他的承諾當真全成了空頭支票。難怪，她不要聽……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掛了！”
“有……”
“什麼？”
什麼呢？他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說。他只不過是貪戀這樣的時刻，能聽到她說話，感覺得到她的呼吸聲，就像是他們還在一起時的每個夜晚，她靠在他胸膛的位置安穩入睡一樣。
想了半天，他才擠出一句話，“那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嗎？”他將這個問題重新丟給了她，剎那之間，夏以薰覺得自己身體裡彷彿藏着一頭困獸，想要衝破阻礙，破涌而出。
她當然有話要和他說……
她想說，陸振軒你帶我走好不好？我有你的孩子了，我們走吧！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就算什麼都沒有，不是一直很開心嗎？不是都已經簽過結婚證了嗎？不是都已經叫過老公了嗎？那你……怎麼還可以和別人結婚？
怎麼可以……
可是，這些話明明就已經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地嚥了下去。她緊緊地咬着牙，說道：“想要聽我說什麼呢……嗯，我忘了你要結婚了，是要我祝你新婚快樂嗎？可是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們誰跟誰啊？這麼熟……你居然都沒給我發請柬……”
她知道的，越是雲淡風輕的話，越是惡毒！原本以爲自己是理解的，原本以爲真的是一點都不怨他，可是真的將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也具備殘忍的潛質。
她就這麼殘忍地，攻擊着他脆弱的地方！這才知道，她終究也只是個女人，她沒那麼大度，所以，怎麼能不怨？明明說好攜手到白頭，恩愛兩不移！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何苦給她那麼多的海誓山盟……如果沒親眼看見過天堂的美好，就連下地獄都沒那麼可怕了……
果然，她的話是刺到他了，在聽完她的話之後，他連呼吸都明顯沉重了，只停頓了兩秒，然後就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不……不是，以薰，我知道你怪我，那你打我你罵我都好，你罵我背信棄義，你罵我卑鄙無恥，什麼都行……可是不要這樣，你不要說這種話，以薰，你相信我，我一定會……”
“不要再和我說你會怎麼樣，我不想聽！”
“……你，恨我是不是？”
“……”
“如果……如果你說你想我在你身邊，或者想我帶你走，或者……你等着我，我馬上過去找你……”他幾經猶豫，每一個字還是說得很艱難。可這句話，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其實，根本就不用等到見到她，就是這樣聽聽她的聲音，他就又有了想要爲了她而棄全世界於不顧的衝動……
夏以薰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而且很快就聽到了他那邊有所動靜，應該，是他言出必行的聲音！
“不要！”她忽然叫了起來，急忙阻止了他。
她可以被他拋棄，她也可以懷着他的孩子看他娶別人，他吃不吃毒蘋果是他自己的事，但是她絕不會做那個誘導他的人！她不想做罪人！她也不想親手給他套上枷鎖，讓他一生都掙不掉！
因爲，愛他……
所以，捨不得……
然後，她聽到自己生硬的聲音，無比堅決，“陸振軒，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想見你！我不想被人戳着脊樑骨罵我是小三，所以只要你的爛攤子一天沒收拾好，就永遠都不要來見我！”
她的話說完，立即將電話掛斷。
可是，又覺得不夠解氣，或者說，心中積壓起來的煩悶情緒還是無從發泄，於是她不由自主地將所有的氣都撒在手機上，掛了電話，還直接關機。
其實，不只是他怕，她也怕……
若是萬一忍不住，真的就說出讓他不要結婚的話來怎麼辦？那麼他又要怎麼辦？是該有多爲難呢？她怎麼可以給自己的愛人出這麼一道難題？
她將手機關機後扔到一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全身鬆懈下來的那一刻，她這才發現原來在和他通話的時候自己一直仰着頭，連脖子都痠痛了。
不夠堅強的時候，她告訴自己，只要仰着頭，眼淚就不會流下來。
白雨心今天早上被公派出差去了，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屋子裡就她一個人，當耳邊不再有他溫柔纏綿的聲音，她頓時便感覺巨大的空虛感襲來，無邊無際。
這些天，她已經這麼安慰了自己無數遍了，沒關係的！誰的人生還沒個磨難，她又不是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以前那麼多個沒有他的日子，她不都是這樣過來了麼？更何況，現在還有孩子呢！
對！孩子……
她吸了下鼻子，這才發現這麼晚了自己還沒吃晚飯，就算她自己不吃，孩子也是會餓的，於是到廚房簡單做了點東西填補自己的胃，然後又勸自己早早睡覺。
一切，都是爲了孩子！自我催眠的次數多了，就慢慢形成規律，養成習慣了。
一個人躺在牀上的時候，彷彿是想了很多，可是想來想去又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頭緒都沒有，最後還當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中，也不盡塌實。她總是會夢到陸振軒的臉，一會兒是他抱着他的新娘，一會兒又是他拽着她的手一直跑一直跑，他以前和她說過的話一遍遍地迴盪在耳邊……
他說：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他只要她……可是，不一會兒，蘇曼忽然出現在面前，就跟之前躺在病牀上的一樣，面無血色，奄奄一息的樣子；不一會兒，暮若藍又出現，叱牙咧嘴地罵她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專門勾，引人家老公……
她嚇得一身虛汗，終於醒了過來，這一看，才知道自己被可怕的夢境折磨了一夜，再加上懷孕比較嗜睡，此時已經天亮了。
天亮了……
也就意味着，他要結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