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多了,我老懷疑門口那兩位迎賓小姐是不是都認識我了?總覺得她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暗含嘲諷。
唉,以後相親,得學學人家平原游擊隊,打一槍換個地方。
在餐廳門口站了片刻,H女姍姍走來。她身着韓裝裙子,腿上穿着雙麥當勞叔叔似的中筒襪,粉白相間,像極了斑馬的腿。
我心想:喲,這回遇到個哈韓族誒。現在這些女人審美觀不知道都怎麼了?好好一雙人腿,非要打扮成副斑馬模樣。
見面後入座,寒暄時認真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爲什麼我覺得見過她了,她的眼神像極了A女。雖然長的一點不像,但眼神太像了,那種憔悴中帶渴望,焦慮中帶放浪的眼神,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內心意念由神態與眼睛表現。很多人將人生配以面具來演繹,但是多高明也無法粉飾心之傳遞。
就這一小會兒觀察,我基本上確認她是個物加放浪女。
H女又當了一次註冊會計師,問得極其詳盡。早知這樣,我真該請個會計做個資產負債表、現金流量表和損益表交給她。
相親多了人會感覺疲憊,特別在確認她是物後,我更不想認真對待了。於是,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不說實話。
“你們那公司叫什麼名字啊?”她問道。
“億銀公司。”
“億銀公司……怎麼叫這麼個名字?聽着挺彆扭,像意淫。”
“啊,是啊……”我重複了一遍億銀公司的來歷。這個經典故事我已複述過無數遍,都成祥林嫂了。
“你是億銀公司的副總?”
“哪兒啊,我只是一小中層。”
“啊?那你一個月多少錢啊?”
“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就七八千吧。”
“哦,那你有幾套房子啊?多大面積?有沒有貸款?”
“一套,就一百平米,有60萬貸款。”
“啊?那你開什麼車啊?”
“我沒車。”
“啊?”H女“啊?”了一路,這時說了句讓我非常不爽的話:“那你條件很一般嘛。”
“嗯,我條件是挺一般的。”我喝了口冷飲,“你條件挺好吧?”
“……”這句話把她噎住了,好半天沒吭氣。
“咱倆還算有點緣分,你是我叔叔的朋友的同事的兒子,哈哈你看這彎子轉的,都快成繞口令了。”她識趣地換了個話題。
www. ttκǎ n. ¢ ○
“是啊是啊。”見她找到了臺階,我也就不跟人家唱對臺戲了,“你是我老媽的同事的朋友的侄女,呵呵。”
倆人就這麼沒話找話地聊着,無奈生活環境差異太大,完全話不投機,但都在找些話題爭取把這頓飯體面地吃完。
“喜歡周杰倫的歌嗎?”她問。
“哦,聽過。”我敷衍,其實我不喜歡,我太老了,老到不再關注青春偶像的地步。
“喜歡運動嗎?”我問。
“不喜歡。”……
靠,什麼都搞不到一起去,談話經常出現冷場。
埋頭吃了一陣烤牛肉,我想了想,爲了對得住這頓自助餐的一百塊錢,我要讚美她。女人麼,都喜歡被誇讚爲美麗。
“你長得真漂亮啊,身材真好。”
“是啊,我一直就這樣。可惜沒有好衣服穿,買不起。”她馬上接話。
聽到這裡,我忽然明白:這是暗示,她對我的暗示。當年和A女一起時,我就曾經得到過類似的暗示。這句暗示的言外之意是:我買不起好衣服,你要是願意爲我買,我可以考慮跟你上牀。
在泡離異物方面,A女是我當之無愧的導師。她教會我的東西太多了。她不但教會我識別大老闆童話,也教會了我如何從芸芸衆生中鑑別出物。更讓我總結出,面對物們的訛詐該如何自我保護。
這就是離異男女的無奈:女人怕被騙色,男人怕被騙財。大家懷着尋找美好生活的期許,卻又彼此防範戒備,各打各的算盤。
“你爲什麼離婚呢?”我換了個話題。
“說來話長。”她喝了口檸檬汁:“我前夫有暴力傾向。”
“哦?經常打你嗎?”一聽說有“暴力傾向”的男人,我不由得想起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講話》裡那個變態安嘉和。
“不是經常,只打了一次。”
“一次啊……打的厲害嗎?”
“打了我個耳光。但是我以前跟他說過,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許動手,他要是敢動我一個指頭就跟他離婚,我可是女權主義者。”
“哦,女權主義者啊……”我重複了一句,心想:看來,嚷嚷着“女權主義者”的,好東西可真不多,基本上就是潑婦、惰婦加物的綜合體,頭腦愚蠢卻自作聰明,鼠目寸光卻自以爲是。以後再跟女人交往,遇到自稱“女權主義者”一律敬而遠之。
“爲什麼打?”我接着問。
“我脾氣不太好,不過,女人嘛,誰沒有些小脾氣呢。我脾氣再不好他也不能打人不是?”
到這一步,我猜出了她離婚的原因:這女人在婚內絕對是個霸王,那男人壓抑久了,又肯定被什麼事情惹毛了,給了她一耳光。
想到這裡,我對她的婚姻有了些調查興趣,誘導她:“你前夫是不是以前很寵着你?”
“是。”她神色黯然起來,“他大我三四歲,以前一直還行。”
“你在家裡幹活嗎?”我接着誘導。
“我不幹。”真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做慣了霸王花的,“他大我那麼多,憑什麼我幹活啊?再說我長得也漂亮,多少人追我呢,我看上他就是因爲他對我最好,誰知道他是裝的。”
“哦……”我心想:靠,大你三四歲算大很多嗎?這種三四歲的年齡差別在婚姻裡再正常不過了,這算什麼傲慢的理由?人要是懶惰,真是什麼東西都能成爲藉口。
我繼續引導:“那麼,以前都是你前夫做那些事了?”
“是。”她給了我個肯定答覆,情緒激動起來,“我想不通,他以前那麼老實,有一天我只發了個小脾氣,他就跟瘋狗一樣突然打我,又把我罵了個一錢不值,我實在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眼見她漸入激憤狀態,我不禁心想:我真是太壞了,這哪裡是相親,這簡直是在給人催眠。引導一個毫無防範的女人,一步步陷入對過去的回憶,再去發現她人性中的弱點,這種行爲太不厚道。
但沒辦法,我怕死了人的僞裝。這是個假面舞會,道貌岸然的面具下往往懷着顆惡毒冷酷的心。儘管我也僞裝着,但我希望識破別人的僞裝。別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其實……他自己還算湊合,問題是他的那個媽不是東西,打我,都是她挑的。”
“啊?你們住在一起嗎?”我評論道,“年輕人,跟老年人最好別住一起,代溝太厲害了,觀念差距大會有很多矛盾。”
“我們也不是常住在一起,只是那次他出長差,我一個人心裡怕,就讓他媽來跟我做個伴。可他媽太煩人了,嘮嘮叨叨的,做的飯也難吃死了。他不回來還好,他一回來,跟平時換了個人似的,吃完飯要我去洗碗,他和他媽卻在看電視。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打小我就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哪受過這種氣?就故意摔了個碗,然後他媽就跑過來嘮叨,我頂了幾句,他就打我,真是個人渣!”
說到這裡,她彷彿受了很大委屈般淚花直閃。
“……”我無語。心想:媽的,就你這表現,該打!
H女繼續發泄:“我就納悶,他見了他媽,怎麼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一句嘴都不敢頂。他媽說啥他就聽啥,該不會有戀母情結吧?”
看着眼前這個無知又驕橫的女人,我心想:你那不是廢話嘛?你是你父母的掌上明珠,人家還不是他父母的心肝寶貝?平時沒老人在跟前,你前夫可以忍耐着伺候你;現在有老人在跟前了,你他媽的就是裝,也得裝出你挺賢惠的樣子來,這你不懂嗎?否則人家老人心裡該是什麼滋味?哦,自己辛辛苦苦生個兒子養這麼大,討個媳婦回家來當大爺供着,人家當媽的心裡能痛快嗎?反過來,你丫要人家老人伺候你,還挑肥揀瘦的,老人有義務伺候你嗎?來這伺候你是夠對得起你了。你以爲你是誰啊,皇家的格格?即便是格格,實在不像話還有個《打金枝》呢。
想到這裡完全清楚了,這品行估計連A女都不如。
我忍不住開導她:“其實戀愛時跟婚後是不一樣的,一個男人戀愛時可以寵着你,順着你,但你要跟他過一輩子啊,婚後你不能總是陶醉在戀愛的感覺裡,得學會適時轉變角色。”
“轉變?憑什麼轉變?男人本來就比女人身體好,愛我的話,自然就應該多幹點兒,一個大男人成天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斤斤計較,還算個男人嗎?”
“呃……”我無言以對,心想,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老子勸你兩句你還連帶攻擊起我來了?好,你就一條道走到黑吧。這幫“女權主義者”,怎麼這麼像呢?連口頭禪都一模一樣。
“你離婚時才26歲,怎麼拖了這麼多年?”
“唉,一言難盡。”她嘆了口氣,“離婚後也遇到個條件不錯的,是個大老闆,追了我好幾年。可跟他一接觸,覺得那人挺花心,不願意答應。直到現在,他還經常打電話,可是我不想理他。”
大老闆?又見大老闆。中國的大老闆太可憐了,總是被離異女給一腳踹。唉,你這麼惡俗的女人,要是沒幾個大老闆玩命追,那才叫千古奇冤呢。
當然,我很清楚她這番話的真正意思:或許有個不大不小的老闆跟她交往過,而且上過牀,爲她買了幾件衣服,但那人不打算跟她結婚。而現在,那個男人早就不跟她來往了;或者說,她已意識到了那人不打算娶她,這纔來相親,而且暗示我說沒錢買好衣服穿。
還是得感謝A女,她教會了我如何根據假話判明真相。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名冷酷的醫生,先是誘導着這女人脫去衣服,接着剖開她的胸膛,然後掏出她的心臟,放到顯微鏡下研究一番,說這心臟病變了,再把它丟進垃圾桶裡。
談到這裡,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買單後我把她送上出租車,然後就Over了她。當然,也可以說她Over了我,反正她感覺我條件很一般,也沒再主動跟我聯繫。
就這樣一連相了五六次親,次次都是一面之緣,“見光死”率高達100%。當然,我不能說次次都是我把別人給Over掉了,那多不厚道,人家同時也把我給Over掉了。
其實王老五的生活也很快樂,上班、下班、吃飯、運動、思念亡妻、睡覺,興致來了看看碟子上上網,每天生活得隨意而輕鬆,甚至都來不及感到寂寞。
我沒有什麼物慾,該有的我都有了,沒有的我也不想爭取,所以我輕鬆。我也沒有什麼,雖然身邊長期沒有女人,但精力都在長時間的運動中消耗掉了,所以我快樂。
漸漸地我的性格變了,對什麼都看得很淡,哥們的聚會也很少去,以至於軍子老是抱怨我們“四人幫”都成了“三人行”了。
即使是思念孫倩,也不像以前那麼動不動就流眼淚了。此時思念的,都是她美好的一面,而不去想她的離去給我帶來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