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駿沒理陸瑤, 背過身,徑自睡了。陸遙看着程駿寬寬的背,手不由自主的伸過去, 貼着那片火熱, 頓時感覺踏實。
程駿閉着眼睛, 心裡莫名的慌。第一次, 他感覺在面對她的時候, 需要逃避她的眼神。
“其實爺爺奶奶還真挺有趣的,象兩個老小孩,你不用擔心, 我會跟他們相處好的。”陸瑤的聲音甜甜的,潤潤的, 乖巧。
程駿動了一下, 沒有轉身, 心裡卻翻開了漿子:“你不會是真的想跟他們長期相處吧?”
“嗯?爲什麼不想呢?”其實程駿不知道,陸瑤從小就是喜歡熱鬧的, 尤其是窩在老人堆裡的時候,聽他們談古論今,說說過去那些有趣的事兒,每回都聽得入了謎。
“他們脾氣不好,陸瑤, 你得有思想準備。如果他們說什麼過份的話, 你……”其實他知道爺爺奶奶會跟陸瑤說什麼。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他們是你的親人, 也是我的親人。”陸瑤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進程駿的肘彎裡, 輕輕地環在他的腰上。這部分肌肉結實,沒有彈性, 但讓她心安。
“你真的……”程駿突然轉過身,險些將陸瑤的手臂壓住,身子挺了挺,護着襯在他身下的手臂,目光有些熱。
陸瑤的臉上,突然就露出一個小甜蜜來,手指一伸,豎在程駿的脣上,擋住了他後面要說出口的話。躲開他的眼神,卻象一隻小狸貓樣的一順,縮在了他寬寬的,厚厚的,熱熱的懷裡,小嘴裡呢喃着:“我說了,接受你,包括你的全部。”
那句話,是陸瑤在答應程駿求婚的那天早晨說的。
在異國他鄉的日子,因了兩個人的相互陪伴,過得無虞。很多時候,陸瑤放學回到家時,程駿也緊隨其後,陸瑤有時候甚至在想,程駿是不是在路上就發現了她,只是有意地放慢了腳步隨在她身後的。
這樣問程駿時,程駿總是詭異地撇撇脣,一笑而過。
其實陸瑤不知道,她的問題,正好切中的程駿的軟肋。他是沒法回答她,才選擇了沉默的。
陸瑤的學校離程駿的公司不遠,每天陸瑤上學的時候同,他其實可以順便帶上她,但是陸瑤不肯,程駿也不堅持。但是許多時候,他的車子都會擦着她身邊而過。當她站在路邊等候通過馬路時,他在車內看着她那簡單的身影,倔強而有氣質。
程駿跟安若是校友,又是舊識,安若與陸瑤是校友,程駿便有了許多可以堂而皇之進入校區甚至蹭課的理由。
安若讀社會學,比陸瑤高兩級,再加上他們不同專業,陸瑤認識安若的時候,還是通過程的介紹。
每個週二的下午,陸瑤總是抱着厚厚的幾本書,爲程駿和安若去佔位置。安若對經濟學不是很感興趣,但程駿和陸瑤去聽得津津有味。下課的時候,相伴走出教室的身影裡,於是就常常少了安若。
其實程駿是很喜歡去旁聽陸瑤那個專業的課的,與她在同一個教室,總是在所有的學生都進入課堂的時候,他才最後一個貓進去,坐在最後一排。
陸瑤是個很認真的學生,幾乎每個教授的課她都聽,都做筆記,因此上課的時候,從來不去注意與課堂無關的人和事。
程駿溜進陸瑤的學校,起初,他對這個土得掉碴的丫頭幾乎是看不上眼的,如果不是因爲宇凡……
正因爲宇凡,有一天,他不放心了。
陸瑤走路的時候,也象她做事時一樣的專注,象個獨行俠,來去自如。
陸瑤不是那種漂亮得耀眼類型的女孩,但是溫婉,沉靜,舉止優雅,身上俱備典型的東方女孩的柔和美,是完完全全的氣質型女孩。
程駿發現她身後有鬼鬼崇崇的尾隨者時,正是夏天。陸瑤穿着一身柔和的藕色衣褲。服裝的面料和款式都算不得新潮,是當時國內很常見的亞麻,但是在那個夏天的美國,獨自走在街上的陸瑤渾身都透着飄逸的美。
當時的程駿,正開車路過,那副清麗脫俗的身影,讓他當時正煩燥着的心,頓時一清。
當時,兩人已經錯過了,但程駿還是在下一個路口的時候調轉了方向,追上。車子開得很慢,也因了這慢,讓他發現了,陸瑤的身後,一直有幾個黑皮膚的男人,不緊不慢地隨着。這讓程駿的心,一下子緊了。
隨後的幾天裡,程駿便調整了自己的作息時間,總是不聲不響地,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直到有一天,那幾個男人準備動手的時候,他毫不留情的出手,斷了那夥人的慾望。
那個夏天的那一天,程駿回到家時,包裹着紗布的手,一直躲在褲兜裡,連吃飯的時候都沒有拿出來。
但是,晚飯後,當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卻發現,牀頭上,放着一卷雪白的紗布、消炎藥和手腕密封性極好的塑料手套。
程駿站在牀前,足足有五分鐘,看着面前的東西,一動未動。後來,他腦子裡不知道是潛進了什麼,讓他象是突然散失了理智般的拉開門衝出臥室。
客廳裡,陸瑤還在擦地,穿着家居服的她,樸素無華,看到程駿急急地出來,直起身,往一邊讓開,眨動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表情怪異的程駿。
“那些東西,是你準備的?”其實他的問題,問的只是多此一舉。這個幾十平米的房舍裡,只有他們兩人,除了陸瑤,還會有誰呢。
陸瑤沒有否認,依舊笑着,表情淡漠,看不出她內心的榮辱嬌嗔:“應該的呀,別忘了洗澡的時候戴着塑料手套,免得傷口感染。”
一句話,很淡,可是那一刻,程駿的心裡卻激起了驚濤駭浪,那一刻,他甚至想也沒想便一步上前,堵在陸瑤面前,目光灼灼,居高臨下的瞪住了陸瑤,問她:“你喜歡宇凡對不對?”
陸瑤似乎愣了一下,稍即明白了程駿的意思,才大方地對他一笑:“是呀,那麼優秀的男生,沒有女生會不喜歡的。”她明白了他話裡的意識,卻沒有明白他問話的目的,回答得坦然。
程駿的眸光,瞬間寒了一些,驀地伸出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鉗住了陸瑤,將她抵在牆上:“我問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是可以成爲他的女人的那種喜歡。”
陸瑤徹底的愣了。
那一刻,她眼裡的程駿,已不僅僅是個正在發火的男人,而是一個要吃人的魔鬼。她無數次見識過程駿的陰冷,但他如此狠燥的發火,她確實感覺到了適應的茫然。
驚怵,讓她好半天才嚥下了卡在喉間的唾液,讓自己勉強的鎮定下來,開口:“如果不是,你會不會趕我走?”
爲了不讓自己的女兒再遭欺辱,數年前,媽媽就已賣掉了她們的房子,離開了她們共同生活的那個城市……
十幾年,媽媽爲了獨自將她撫養成人,爲了保護她不受傷害和欺辱,不知付出了多少。
留學!如果陸瑤可以象別的有身份有背景的女孩子一樣,如果身邊也象其他孩子一樣,有一個可以保護她的親人,她何嘗願意背井離鄉,離開相依爲命的媽媽。
昂貴的留學費用,對早就失去固定生活來源的媽媽,已經是捉襟見肘,如果現在再失去程駿有意給她提供的這份方便……
陸瑤懵了。
“做他的女人,你真的沒想過嗎?”頭腦中的熱血褪去,讓程駿狂燥的心,冷靜了不少,但他依舊不想捨棄這個問題。
陸瑤搖頭,再搖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話不談,如果你有意要褻瀆我們的友誼,對不起,我現在就可以搬出去。”陸瑤冷靜下來,突然發現,這樣的程駿,突然讓她接受不了。
他幫她是有目的的,原來只是爲了讓她成爲他弟弟的女人。
她推程駿,幾乎用了吃奶的力氣。好在程駿沒有堅持。當陸瑤很反感地瞥了他一眼,轉身進入自己的臥室後,程駿的臉上卻顯出了少有的輕鬆,令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那一夜,他沒有回臥室睡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紅酒,慢慢的抿。到天亮的時候,面前已擺了五個空瓶。
清晨,陸瑤果然拎着一隻沉甸甸的箱子,拉開了臥室的門出來。她沒有看到沙發上已經喝紅了眼睛的程駿,就在伸手去拉進戶門的時候,手中的箱子被扯住了。
回頭,程駿一副醉態地站在身後,眼睛紅得象只小免子,手勁很大,語氣卻賴賴的:“我餓了,我要吃飯。”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幾乎栽在陸瑤的身上,卻還是把持住了。
“我的手受傷了,不能洗衣服,不能擦地,不能做飯,不能……”依程駿的酒量,五瓶紅酒,應該不會醉,可是那天,他卻在牀上醉臥了一天,中途還不顧形象地吐了一次,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
陸瑤扶着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脆弱的時候,也可以軟成一團棉花。那天,她第一次翹課。在美國的一年多日子裡,她第一次,翹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