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此生終不能倖免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就伸手摸了摸陸彥回的頭,已經不怎麼燙了,看樣子是已經退燒了。我鬆了一口氣,他也被這動靜給弄醒了,看着我說:“怎麼了?”
“退燒了。你還真是有能耐,一顆藥都沒有吃,竟然也能讓燒給退下去了。不過今天還是有些降溫,你記得自己加一件外套。”
他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看出來人還是疲憊的,生病讓人虛弱,我摸了摸他臉:“哎,不然你今天別去上班了吧,你身體又不是鐵打的,總有不舒服的時候,給自己放一天假能怎麼樣?”
陸彥回卻是睜開了眼睛做起來:“不行啊,今天是週一,有例會的,我主持的,怎麼能缺席?”
他說着穿好衣服,我笑了起來,他看了我一眼:“笑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不是,陸彥回我發現你穿西裝的時候越來越有範兒了。”
“是嘛?”他理了理袖口,又對我說:“你怎麼又這麼叫我了,咱們不吵架的時候,我准許你叫我二哥。”
本來我臉上還是有笑意的,可是我一聽到他這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當時就覺得有些笑不出來了。陸彥回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的細微的變化,又看了我一眼:“怎麼不說話了,之前不是叫的挺順暢的嗎?”
“叫你二哥幹嘛?我突然不喜歡這個稱呼了,沒意思。”
“我喜歡。”
“我不喜歡。”我大聲地說。
他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隨即掩飾一般地笑了起來,走過去摟住他的腰說:“我不喜歡這麼叫你,因爲叫你二哥的人太多了,我得想一個自己的叫法,獨一無二的,誰都不能跟我一樣。”
“那叫什麼?”
“我暫時還沒有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那麼叫你。這之前我就叫你陸彥回。”
他沒說什麼去洗漱了,我坐在牀上摳着自己的手指甲發呆,我這是怎麼了?
再見白蘭,是她邀請我們吃飯。陸彥回提前告知我這件事情,我卻是想到了之前一天晚上看到的短信,那個時候她不是已經請過陸彥回了嗎?怎麼又請了,所以我沒有考慮太多脫口而出說:“她上一次不是請過你了嗎?”
陸彥回哦了一聲:“我上一次沒有空,她就說那下次有機會。不過何桑,你怎麼知道她請過我,她也打給你的嗎?”
“哦,沒有,無意中看到的。”
那邊頓了一秒鐘,繼續對我說:“那到時候一起去吧,人家都請了。”
“我能不能不要去啊。其實我跟她也不是很熟悉。”
“其實那一天是白蘭的生日。”
我啊了一聲,隨即問道:“她的生日嗎?她跟你說的?”
“不是,因爲我記得那一天是小言的生日,她雖然沒有跟我說,但是她們既然是雙胞胎,那肯定是同一天生出來的。”
這話讓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問他:“那都有哪些人啊,既然是過生日會不會熱鬧一些?人應該挺多的吧。”
“不是,好像只請了我們兩個,她似乎沒有慶祝的打算。”
“這樣啊,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然好像沒有什麼禮貌。”
“嗯好。”
我們去餐廳的時候又特意去了蛋糕房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帶過去,跟服務生提到桌號,他領着我們走過去。結果接近的時候,陸彥回的步子頓了一下,而且不止他頓了一下,就連我見到白蘭的時候,也愣了楞。今天的白蘭不一樣,她還是漂亮的,但是不是她平日裡的那種漂亮,而是陸小言一般的漂亮。
我知道陸彥回在想什麼,因爲我跟他想的一樣,陸小言最喜歡穿白色的長裙,把頭髮紮成一個馬尾扎的高高的,看上去利索又精神。就像此時的白蘭,穿着一身白色的長裙,頭髮也是紮了起來,微微化了淡妝,耳垂上各自垂着一粒飽滿的珍珠,一眼看過去,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陸小言。
她還真是對得起自己的名字,白蘭白蘭,白玉蘭一樣的美麗。
我們走過去,她看到陸彥回手裡提着的蛋糕,有些詫異地說:“咦,你們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本來沒有打算說,想不到竟然你們先知道了。”
“生日快樂。”我和陸彥回依次說,又把蛋糕交給服務生,讓他去切好送過來。
吃的是廣東菜,盛在精緻的碟子裡,色香味俱全,只是一絲從心裡蔓延出來的不自在,讓我的胃口不算太好。陸彥回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剛開始吃飯的時候,我們三人皆是沉默不語,後來白蘭主動端起酒杯敬陸彥回:“陸大哥,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夠脫離過去的生活,正正經經的開始重新過日子,真的很感激你。”
“不用客氣,你和你媽過得好,也算是我表達一種心意。”
白蘭替我們斟上飲料,然後一邊說:“昨兒我和我媽還在家裡提到你,我媽就很感慨,說小言生前過的一定很好,因爲你人這麼好,對我們尚且如此,對待小言一定更加的親厚了。所以我們都提到感到欣慰,即使現在她去世了很惋惜很難過,至少曾經你把她當做寶貝,也算是活的有意義了。”
我一直維持一個笑容,即使不想妄自猜測,也還是能夠體味到白蘭此番話不只是說給陸彥回聽,也許更主要的是說給我聽,這樣不着痕跡的惡意讓我並不舒服。
陸彥回卻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心思,他不明所以,只是接口道:“小言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我對她好是應該的。”
我低頭吃自己的菜,罔若未聞,白蘭卻是看着我說:“對了何桑,你下午有時間嗎,我能不能佔用你一點時間?”
其實我不想說有的,可是我沒有課陸彥回是知道的,來的路上還問了我下午做什麼,我說沒事幹就回去睡覺,現在怎麼好當着他的面推脫改口?所以只好點了點頭,卻也還是問了一句:“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
“你有時間就好啦。我就是想逛一逛,可惜我沒有什麼朋友,就只好麻煩你陪我一會兒了,嘻嘻。”
我哦了一聲,也笑着說好啊。
吃完飯,陸彥回果然是先走了,結果白蘭叫服務生結賬的時候,被告知一位先生已經把錢給付了。白蘭嗔怪地朝着我說:“陸大哥這人怎麼這麼客氣啊,我都被他給弄得不好意思了,說好了是我請客的,反倒讓他掏錢了,這可怎麼好?”
我笑笑:“他就是這個樣子,你不用在意,反正誰買單都是一樣的。對了,你說要去逛逛,我們就在這裡附近的商場走走?”
“其實……”白蘭看着我說:“其實我不是想逛街,我是想要你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媽囑咐我最好今天去一次的,我不認得是在哪裡,只好麻煩你了。”
“是哪裡?”
“小言的墓地。”
我的眼睛閃了一下,白蘭接着說:“何桑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吧,其實本來不願意讓你帶我去的,畢竟我知道你心裡可能會有些排斥那個地方,不過陸大哥工作繁忙,我不好意思多耽誤他的時間,所以……”
短暫的沉默。
我隨即笑起來:“介意?爲什麼會?我正好也很久沒有去看看她了。既然你提出來了,一起去也好,挺好的。”
陸彥回是讓司機來接自己的,所以把車留給我了,依舊是我開車,白蘭坐在副駕駛上,她原本是頭靠着窗戶沉默着,卻忽然開始輕輕地哼了一首歌,是王菲的流年: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我把方向盤轉動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同胞姐妹?不僅五官神似,竟然連喜歡的歌都是一樣的嗎?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這句歌詞還真是應時應景。
陸小言葬的地方,是在海邊墓園,當時陸彥回可能是想把她和自己媽媽葬在一起的,不過因爲之前南郊的墓地已經沒有售位了,才又選了地方。
a市的海開車從市區到這裡要將近一個小時,我只來過一次,還是當時陸小言下葬的時候,我偷偷跟來的,那個時候陸彥回視我如同掃把星,恨不得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我總是記得那天的風特別的大,因爲靠着海,風裡都有一些鹹鹹的海水的味道,我咬着牙站在後面哭,又不敢上前去,只覺得自己的眼淚怎麼都流不完,那個時候甚至我產生了一種輕生的念頭。如果我就這樣死了,是不是多少能夠抵消一些罪孽?
後來我沒有來過這裡,我承認我確實是不敢來。可是過了那麼久了,這個因爲我死去的女孩兒的姐姐,一個和她有着一樣的面容的女人,對我說:“何桑,你能帶我去看她嗎?”
我無處遁逃。我覺得她真夠殘忍的,可是我沒有任何抗拒的理由。
這裡是整個城市最貴的墓地,從大門進去就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後面的大海。我記性原本就好,更何況是這樣的事情,更加忘不了,所以我一下子就能帶她找到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