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三月,河北的大地上,冰雪早已融化,春水緩緩流動,河畔的枯草最先發出了白白嫩嫩的新芽,而在那枯草之下偶爾一朵薺菜已然發出了一抹綠意。
一個少女提着裙襬蹲下身,伸出小手兒撥開一團枯草,她微微有些古銅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隨即,她小心翼翼得把一朵薺菜摘掉,放入腰間的小籃子裡。
在看那小籃子裡,已然有半籃子薺菜,由此可見,少女出來採摘野菜的時間不短了。
忽然,遠處一陣呼喝聲,隨即一道道塵土飛揚,一聲聲雜亂的馬蹄聲傳來,一隊騎兵呼嘯而過。少女舉目凝望,她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恨意。
“蘭兒!”身後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只是這聲音頗爲雄渾。
但少女雙目微眯,轉身嗔怒道:“你要嚇死我啊!”隨即便撲入了少年的懷中,說道:“昨夜夢到你回來了,一早起來,便來採摘你最愛吃的薺菜。”
少年嘿嘿一笑,露出了憨厚的表情,說道:“還是蘭兒妹妹心疼我。母親可還好?”
少女蘭兒臉上有些不自然,說道:“自你走後,那奚族闊野部落族長几次三番來到部落,娘看起來沒事,可我怕娘是怕部落的人看到,而沒有表現出來罷了。你看那塵土飛揚,又是那奚族人耀武揚威,想讓娘和部落屈服。”
少年身材高大。登上了土包,看着遠處縱馬馳過的奚族人,他的眼中驟然閃過一抹殺意。隨即便緊握雙拳,道:“有朝一日,我必將滅了契丹和奚族!”
蘭兒忽然一笑,道:“這次出了遠門,可是見到父親呢?”
少年露出笑意,道:“見過了!”
蘭兒噗嗤一笑,道:“那定是遠遠的看了。便沒敢相認吧!”
“蘭兒,找打!”少年臉上一片赧然。伸出蒲扇大的手作勢欲打。
蘭兒嫣然一笑,跑開了,笑道:“羞羞羞,裴煜哥哥羞羞羞!”
少年郎正是裴煜。自契丹奚族反叛之後,爲了部落能夠存活,他的母親告訴了他的身份,讓他到揚州先找他姨母去,臨走前裴煜信誓旦旦,可沒想到遊歷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以至於頗有些木訥的他最終只是在洛陽打了個轉,便又回到了部落。
裴煜佯怒,追着少女蘭兒。蘭兒大喊救命,便跑進了部落。
不多時,部落的百姓都知道裴煜歷時大半年。終於回來了。
裴煜的部落裡,大多都是漢人,主要是以前邊關之地被突厥擄掠後,逃跑出來的漢人,還有一些不願意受契丹和奚族各部落族長盤剝的契丹人和奚族人,當然還有一些部落的窮苦人。
如今部落發展到了五萬人。早就引起了契丹和奚族人的注意。所以當戰事一開後,兩個大部落便開始吞併小部落。那麼這個以漢人居多的部落,便頓時成爲了兩族眼中的香餑餑,只是裴煜的部落多武勇之士,而且武藝都十分了得,不到萬不得已
兩個部落都不願意以武力解決。
而且讓兩族驚喜的是,這個部落的族長竟然是一個姿容秀麗的成熟婦人,頓時讓兩族有了心思,後來契丹疲於戰事,便不再要求,而只有奚族不放過,並提出了求娶族長的要求。如此一來,部落與奚族之間關係十分緊張,部落的凡十三歲以上男兒都每日操練不已,自制皮甲,準備反抗奚族。
裴煜身材高大,但也是一個忠厚少年,所以見部落長者問詢,都是恭敬地一一作答,直到快步踏入家門。
裴煜的部落坐落於大山坳裡,大多數人從事農耕,所以這個部落並沒有像遊牧民族一般有着大大的氈房,而是蓋了石頭房,裴煜的家在部落的最裡面,也是部落裡最大的一家,象徵着族長的地位。
裴煜踏進門,便看到母親和蘭兒,還有衆多的弟弟妹妹們等候着他,他看到母親熱切的眼神,頓時跪倒在跟前,卻說不出話來。
裴母微微笑道:“我兒這是怎麼呢?”
裴煜哭道:“孩兒讓母親掛念了!”
裴母大笑道:“你看我可曾白了幾根頭髮?長了幾道皺紋?”
裴煜站起身,撓了撓頭,道:“母親變漂亮呢!”
“小兔崽子,出門纔多久,便學得油腔滑調的!好了,既然回來了,那就給娘說說這一路上的見聞吧!”裴母說着話,轉身便朝裡走去,身後一羣男孩女孩圍着裴煜嚷嚷個不停。聽着這些歡笑之聲,她突然流下了兩道清淚,但很快便用手帕擦拭乾淨,隨即便坐在了矮凳之上,等候裴煜進屋。
不多時,裴煜進屋,便一屁股坐在矮凳上,順手抄起茶壺倒了碗涼茶,咕咚咚灌進了肚中,說道:“娘,孩兒可想娘了,還有蘭兒妹妹。娘,你是不知道,那揚州城太大了,人太多了,不過娘,這還不算什麼,當孩兒來到了神都,那城牆,那房子,簡直太高了……”
看着裴煜口若懸河地吹噓着,裴母緩緩問道:“你可曾見到你姨母呢?”
裴煜頓時停下了吹牛打屁,他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赧然之色,說道:“孩兒到了揚州便打聽到,早在好幾年前就搬走了,孩兒到了神都,你猜孩兒見到了誰?大周朝的魏王,那武藝,那體魄,頓時讓人折服,而且他一點兒架子都沒有,你猜他還讓我當他侍衛呢?可是娘,咱是誰,怎麼能當人奴才?孩兒在魏王府中大吃了一頓後,便回來了……”
裴母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當聽到這孩子閃爍其詞,便知道生怕自己惱怒,於是便說道:“娘沒說讓你不認,娘既然讓你知道他是你父親,就希望你們父子相認。”
“娘,孩兒只有母親。”裴煜頓時低下了頭。
裴母嘆息一聲,道:“這次既然去了洛陽,可曾見到過你外公?”
“娘,外公府宅太大,他們不讓進,孩兒不曾見過,倒是魏王府的人挺謙和的……”
魏王府。
武柲回到府中後,便鑽進了書房,天策府即將建成,這書房是呆一天少一天,而能夠讓他享受安寧的地方,也唯有此處。書房內沒有貼身婢女已經足足超過兩個月了,這讓武柲越來越感到不適應,他不由得想起那個少女,李仙蕙。
那盈弱的身姿總讓他念念不忘,時不時地勾動着他心底的某一根心絃,他很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從倫理上來講,李仙蕙是太平的侄女,那麼李仙蕙都要叫他一聲姑父。更何況還有跟韋妃的那一段野合之情,讓他無法跨出顛覆人倫的那一步。
武柲想着李仙蕙,越想便越想見到李仙蕙,隨即便跟高力士說道:“明日朝休,邀請忠王一家到城外踏青,你先去問問,看人家有沒有這個意願。”
高力士趕緊領命,便躬身退去,如今他很少得到魏王的使喚,所以心中十分恭敬而且十分不安,但只要魏王有所命,他便心中踏實了。
不過,高力士自前段時間跟高老太監深入探討後,高老太監更是把渾身本事都一一傳授給了高力士。就比如魏王殿下爲何要邀請忠王一家踏青,這裡面有什麼樣的目的?
要知道,如今魏王貴爲大周太子,那可是將來的皇帝,如今李顯不過一忠王而已,還有必要邀請忠王一家嗎,還有必要刻意籠絡忠王嗎?
高力士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下子便產生了疑問,他一邊坐着牛車,一邊想着問題。高力士知道魏王殿下跟韋妃的那點兒關係,但如果是這個原因,那麼直接招韋妃來府中伺候便是了,何必還要大費周章邀請一家子踏青呢?
魏王府離忠王府也不過兩裡地的樣子,所以很快便到了忠王府側門,遞上拜帖後,便很快進入了忠王府。如今忠王府可不跟以前一樣蕭條了,僕從都增加數百,還有那些個婢女,此時天色未黑,忠王府已然開始點燈了。
高力士被僕人帶着走向客堂,一個少女緩緩走了過來,見是高力士,頓時便欠身道:“原來是高力士,殿下可好?”
高力士頓時一愣,這少女不是李仙蕙嗎?怎麼一見面便問殿下?心中一驚,再看那李仙蕙盈弱的身子,再想想殿下那雄偉而強壯的身軀,心中頓時便否定了。
他還禮說道:“殿下派奴婢來便是邀請忠王一家明日踏青。”
“真的嗎?”李仙蕙驚呼一聲,雙眸中放出一道驚喜之色。
“是真的!”高力士重複道。
隨即高力士便踏進了忠王府的客堂。
李仙蕙只覺得心口有些發燙,她爲何如此呢?只是今夜一見到魏王殿下的貼身太監便不由得一問。她回到寢殿中,坐於榻上,眼前魏王那偉岸的身姿再次浮現眼前。
“告訴本王,你有何委屈,本王替你做主……”
“我到底是怎麼呢?爲何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想着那個男人呢?難道自己真的是想男人呢?可父王、哥哥、還有那些各種各樣的男人,她爲何不想,卻偏偏要想他呢?”
李仙蕙百思不得其解,便開始畫畫,沒錯,自幼便喜歡一個人在河灘上畫畫,如今也不過是換成了紙張而已。畫着畫着,一個男人的臉便躍然紙上,一派雄姿勃發的樣子。李仙蕙盯着看了良久,覺得還是沒有畫出那個男人的氣度,隨即正要揉成一團。
“姐姐,你畫了什麼,讓我看看!”
身後傳來了安樂郡主李裹兒的聲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