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放榜需要十日,所以武清想先解決了跟裴家兩妹子之間的那點事情。
武清騎着汗血馬來到了修善坊,這裡離南市只有一坊之地,比較遠離天街,不過這邊房租比較便宜,故而裴家暫時安在了這個坊裡。
武清來到了一處宅院,院門有些陳舊,他下了馬,走上前,打響了門環,片刻門開了,出來一個僕役打扮的老者。
武清拱了拱手,說道:“敢問這裡可是裴清裴大人的家?”
“正是,公子此來所爲何事?”那老者面帶微笑。
“晚輩是來拜訪裴家二位小姐的,在下是他們的故人。”武清只好這樣說了,他也不想讓人家父母知道他的來意。
那老者臉上忽然警惕起來,說實在的,這段時間上門拜見大人的公子可不少。昨日那個什麼張員外家的公子都來登門拜訪了。可也沒這麼直接要見二位小姐啊。
但老者還真怕是小姐的朋友,畢竟二小姐喜歡結交綠林中人,時不時有綠林中人路過,二小姐都要接濟一下,於是便說道:“說來不巧,昨日一早,二位小姐啓程去了揚州。”
“揚州?”武清一愣,前日應舉,昨日休整了一天,沒想到竟然錯過了。
忽然間,一股索然之意襲上心頭,武清沒有想到裴氏姐妹不辭而別,竟然沒有糾纏自己,難道是因爲自己前幾日的不作爲讓她們徹底傷心呢?他感到一陣愧疚,拱了拱手,牽着馬,一步一步走出了修善坊。
十日後。
端門外,各地的舉子們聚集到了這裡,因爲這一日是放榜的日子,登科及第,鯉魚躍龍門也就在今日。及第者將進入吏部下一輪栓選,名落孫山者,只能等待來年再來應舉。
銅鑼聲一響,自有吏部官員揭開紅綢。瞬間那金榜便呈現在舉子眼中,引起一陣騷動。金榜自有金吾衛士兵圍護。
而此時吏部官員便大聲念道:“乙第狀頭幷州人,武清;第二名相州人,沈佺期;第三名潁州人,劉希夷;第四名汾州人,宋之問......”
有唐一朝,皇帝認爲沒有人能達到甲第的程度,所以所有的進士都是從乙第開始算起。
兩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在人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兩人歡呼起來。
一人抱着另外一個興奮地說道:“舅舅,我們都中了!”
“延之,舅舅還是比不了你啊。”說話的年輕人身材高大,也算得上是儀表堂堂,留着兩撇短鬚,頗有幾分儒者的氣質。
一旁有一人嘆息一聲說道:“延清兄,延之兄,你們舅甥二人高中,也算是一段佳話了,在下先恭祝你們了。”
此二人正是宋之問和其外甥劉希夷,二人竟同時及第。
武清因爲裴氏姐妹不辭而別,心中煩悶,又見不到上官婉兒,更加意興索然。自有人報知武府,武氏聽到自己孩兒中了狀頭,不禁歡喜地流下了眼淚。
縱觀武氏一族,還從沒有中過進士。高祖李淵起兵之時,武士彠還是一個木材販子,因資助李淵起兵,後被李淵派去押運糧草,管理後勤,立國之後便成了開國功臣,屬於庶族。武士彠死後,家道迅速衰落,要不是武媚作了皇后,武氏一族也許就徹底淪爲了平民。
武氏連忙吩咐武玉兒準備晚宴,她要好好慶祝一下。
就在放榜之後,朝中大臣們則是對狀頭武清的論策展開激烈的爭辯,幾乎分爲了兩派,一派便是以右相張文瓘爲首,他們認爲武清的觀點非常適合當前大唐的環境。另一派則是以左相李義琰爲首的反對派,指出武清觀點是窮兵黷武,何況取消爵位實封,這讓天下人如何接受,這會引起天下紛爭,帝國動亂的。
兩派各執一詞,支持者,大多是看清了土地兼併嚴重,農民流離失所。而反對者多是生活優渥,未曾從根本上認識到土地兼併的嚴重性,而且也多勳貴後裔,自然反對取消爵位實封了。
總之,關於武清的論策已經上升到了一個高度。高宗難得上朝,便被吵得煩躁不已。
“啓奏陛下,武清如此大逆不道,藐視皇權,罔顧皇恩浩蕩,微臣認爲應處以極刑!”這是李氏宗族的一位官員。
張文瓘是大爲支持武清的,他一臉嚴肅,出班奏道:“天皇,武清論策,道出了我大唐自開國以來的積弊,也爲大唐的繁榮指出了一條可行的明路,有些人自恃祖蔭,自然不願意。天皇是睿智之人,豈能被此等危言聳聽所矇蔽。請天皇明鑑!”
“陛下,武清三番五次藐視我大唐文教,如今又玷污祖制,懇請天皇治罪!”
接二連三的有朝臣出班反對或是爲武清辯解,讓高宗徹底變得暴怒無比,武清,武清,又是武清,在你們眼裡,朕就連一個小孩都不如嗎?高宗霍然起身,武后連忙示意,高宗理也不理,便怒斥道:“朕富有四海,坐擁天下,難道還不及一個小孩嗎?朕之江山是高祖和太宗一刀一槍打下來的,不是靠嘴皮子說下來的。擬旨,武清削爲平民,流放潤州!”
瞬間,武后站起身,看了看高宗,又看了看階下的朝臣,頹然坐下,心中不禁一嘆。
旨意傳達,武清削爲平民,流放潤州,百官震驚,舉子震驚,天下震驚。武清也成爲了有大唐以來,被貶的第一位及第不足一天而迅速被流放的進士。
洛水河畔,武清凝視着滾滾東流的洛水,良久不語。明日他便要離開洛陽,到潤州去了,他知道此去潤州,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或許這輩子就會老死潤州,或許等天后真正執掌大唐的時候,他或許會回到洛陽。但那時,應該是什麼時候呢?那時候還會發生什麼呢?
武清等在這裡,只是爲了見婉兒一面。天后昨夜駕臨武府,給武清說了一些勉勵的話語,問武清有什麼要求,武清說了只想見上官婉兒一面。天后竟然同意了。
此刻望着這東流的洛水,武清想起了幾百年前曹植被遣返封地路過此處所作的《洛神賦》,不知道是何種心情。
“清哥!”
武清轉身,只見一個身着綵衣的少女,清麗脫俗,雙眸中淚光點點,卻包含着驚喜。武清上前緊緊地摟住少女,低聲道:“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