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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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焦躁的在他的王宮裡來回打着轉,剛入夜不久,他就接到了劉修猛攻枹罕城的消息,連忙把文武大臣們請來商議。這些人議論紛紛,有的說應該派兵去救,有的說無需去救,劉修未必能攻得下,再說了,這晚上開始攻城不合常規,焉知劉修是不是故意做個圈套,攻城是假,伏擊援兵是真?
不得不說,宋建手下雖然沒幾個識文斷字,但會打仗的人還是有的。這裡是羌漢混雜的地方,不是羌人叛亂,就是官軍來征討,就算沒打過仗,聽人說得也不少。對於一些軍事常識,他們的水平遠遠超過文字功夫。
宋建被他們說得莫衷一是,但是他也明白,這夜裡派人去救援的確太危險,劉修如果在哪兒埋伏一些人馬,黑燈瞎火的,斥候就算從他們旁邊經過都未必能發現,而援軍不可能摸黑趕路,他們必須打着火把,對劉修來說,這些援軍一出面,就是毫無疑問的靶子。
商量到最後,宋建採取了他們的建議,各軍做好準備,天一亮就出發,總不能看着枹罕城被劉修拿下吧。守枹罕的前將軍閻淑雖然有本事,可是枹罕只有兩千守卒,不可能堅持太長時間。一旦失守,那劉修就可以進駐枹罕城,再想把他趕走,那可不容易了。
主意拿定之後,宋建回宮休息,可是他心頭有事,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天快要亮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剛睡着一會兒,又被人叫醒了,然後得到一個壞消息:枹罕失守了。
宋建愣愣的坐在那裡,半天沒動彈,腦子裡一片空白。枹罕就這麼失守了,一夜都沒撐過來?劉修是神仙麼?
正在這裡,他的大將軍威風凜凜的來請詔了,大王,我們出發吧。
宋建一激零,突然跳了起來,甩手一個大耳光,破口大罵:“出發個屁啊,枹罕失守了,我們去攻城?”
大將軍捂着火辣辣的臉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用比宋建還響亮的聲音大叫道:“怎麼可能?”
宋建氣得說不出話來,也顧不上和他生氣,連忙派人去請邊章。邊章臉色疲倦,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枹罕失守了。”
“枹罕失守了?”
宋建和邊章面面相覷,邊章撓了撓頭,轉了兩圈:“大王準備怎麼辦?”
“我請邊卿來,就是想問問邊卿,我應該如何?”
“臣……臣不通軍事啊。”邊章一攤手,很無辜的說道。
宋建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邊章定了定神:“大王,你現在只剩下兩條路。”
“你說。”宋建聽了這話,總算有了點主心骨。
“一是投降。如果你現在向劉修投降,劉修應該不會殺你,而是把你檻車送到洛陽。按照朝廷慣例,凡是稱王的,一律棄市,包括你的家人。”邊章豎起手掌,虛劈了一下,宋章下意識的一縮脖子:“不行,不行,我不能投降,我寧願逃走,也不能投降。”
“另一條路,就是逃跑。”邊章接着說道:“不過,你不能現在就跑,也不能這樣跑。”
宋建不明白的看着他。
“這有兩個原因。”邊章漸漸的恢復了鎮靜,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第一,劉修雖說拿下了枹罕,但未必能拿下白石城,白石城比枹罕堅固,而且旁邊還有幾萬羌人助陣。劉修兵力不足,軍糧也支撐不了太久,只要我們守上半個月,他就只能自已撤退。那樣的話,大王就安全了。”
宋建的臉抽搐了一下。支持半個月,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他也快破產了,七八萬人再吃半個月,估計連過年的餘糧都沒了。
“第二,如果要逃到山裡去,那些羌人首領以後還能把大王放在眼裡嗎?大王如何是河首平漢王,有王城,有百官,有錢有糧,他們才能把大王當大王,如果大王沒有了這些,他們大概不會把大王當大王,只會把大王當肥羊。”
宋建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他知道邊章說得對,離開白石城,他就是一頭任人宰割的肥羊,先剝皮,後吃肉,最後連內臟剩不下。
“所以,大王如果要逃到山裡去,就必須先把那些對大王有威脅的人清除掉。”
宋建一愣,嘴角咧了咧,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城外:“我……清除他們?”
邊章用力的點點頭:“正是。”
“邊卿,你開什麼玩笑?我這城裡連百姓不到一萬人,他們可是七八萬。”
“是的,正因爲如此,才一定要清除掉他們。”邊章肯定的點點頭:“這裡有劉修的大軍,他們如果分散開來,誰也不是劉修的對手,要想取得勝利,就必須統一聽大王的號令。大王,劉修這把刀可是很鋒利的啊。”
宋建苦笑了一聲,心道當然鋒利,一夜不到的功夫就拿下了枹罕城。他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邊章的意思,是要借劉修的刀來殺這些羌人,讓他們互相殘殺,我從中間撿便宜嘛。打贏了,劉修灰溜溜的敗走,我安全了。打輸了,羌人實力大損,我逃到山裡去,還可以做大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宋建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向邊章湊了湊:“邊卿,的確妙計,妙計啊。”
邊章微微一笑:“可是,要驅使羌人和劉修惡戰,有一個困難。”
“什麼困難?”宋建又緊張起來。
“劉修一夜拿下了枹罕城,羌人會不會怕了他,四散而逃,只剩下大王一個人面對劉修?”
宋建一聽,連連點頭:“那又當如何是好?”
“把他們誘進城來,奪他們的兵權,然後派幾位將軍去統領他們的士卒與劉修作戰。”
宋建如夢初醒,差點歡喜得叫出聲來。這一計妙啊,把那些羌人誆進城來軟禁,然後帶着他們的人和劉修血戰。在他們在城裡,就算劉修攻到白石城下,城外的羌兵想退也不敢退,只好陪着他和劉修拼命啊。
“邊卿,你真是太聰明瞭。”宋建喜滋滋的挑起大拇指,“你就是我的張良啊。”
“臣豈敢與留侯張良相提並論。”邊章謙虛了幾句,和宋建商量起細節。
兩人很快商定,暫時隱瞞枹罕城失守的消息,藉口商量戰事,把羌人部落的大小頭領請進城來赴宴,然後用酒灌醉,軟禁,再派人去整合他們的隊伍。計劃很快商量,宋建立刻實施,那些羌人首領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聽說有酒喝,一個個興高采烈的來了。宋建熱情招待,美酒不限量供應,喝了半天,羌人首領們全部東倒西歪,醉得不省人事。
宋建隨即派人出營告訴那些羌兵,你們的頭領喝多了,暫時不回來。劉修大軍就要到了,你們全部聽我家大將軍的指揮,一起迎敵。跟着宋建使者去的還有那些首領的親信,羌兵們也沒有什麼懷疑的地方,反正來就是幫河首平漢王打仗的,既然首領醉了,那就暫時聽河首平漢王的大將軍指揮吧。
一切都很順利,只不過一天的功夫,邊章的計劃就得到了徹底的實施。入夜,邊章辭別了意猶未盡的宋建,回到自己的住處,從書房裡拿出一隻籠子,給籠中的燕鷹餵了一些肉和水,然後解開了燕鷹腳上的鐵鏈,打開了籠子。
燕鷹展翅高飛,像一隻利箭,轉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中。
枹罕城簡陋的獄中,劉修推開了一間牢門,伸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揮走撲鼻的黴味。蜷縮在角落裡的一個少年霍的站了起來,邁出兩步,擋在有氣無力的閻淑面前,警惕的看着劉修。
“閻淑,你生了個好兒子啊。”劉修看着閻行那張繃得緊緊的小臉,讚了一聲。夏侯淵生擒了閻淑父子後,對閻行讚不絕口,說這孩子武技不錯,更重要的是生死麪前,他不肯丟下他的父親獨自逃命,孝心可嘉,所以下令不準虐待他們,還派人來給閻淑換了藥。
閻淑睜開腫脹的眼皮,打量了一下劉修,苦笑一聲:“好又如何,壞又如何,附從叛逆,就是死路一條。”
劉修撲嗤一聲笑了起來,他找了塊乾淨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含笑對閻淑說道:“說來也是,我說你也不是個蠢人,怎麼就跟着宋建胡鬧,你覺得他是個能成事的人嗎?”
閻淑偏過頭,不吭聲了。
“我聽說你是金城人?”劉修伸出手指撓撓額頭:“認識韓遂嗎?”
閻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韓文約是金城名士,我豈有不識之理。不過我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
“所以你才願意做宋建的前將軍?”劉修反問道。
閻淑苦笑一聲,他也覺得這荒唐,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願意向劉修求饒。
“你守城還行,眼光不行,死了也不算可惜。只是可惜了你這個兒子。”劉修站起身,抖了抖大氅,拂落上面的草屑:“我想,你這麼做,無非是想給你兒子謀一個前程。雖然辦法笨了些,這片心還是好的。宋建沒幾天活頭啦,你要是還想着兒子,不想他跟着你一起去死,那就到我帳下做個軍侯什麼的吧。前將軍嘛,我給不了,好好幹,以後做個都尉、校尉什麼的,也許有可能。倒是你兒子,也許前程會比你好一點。”
閻淑詫異的看着劉修,欲言又止。
“還猶豫什麼?”麴義大步走了進來,瞪起眼睛喝道:“老子都在衛將軍麾下聽令,你還有什麼不願意的?給老子滾起來,洗洗乾淨,看你這副德性,臭得和屎一樣。”
閻淑一看到麴義,突然爬了起來,驚訝的說道:“麴義麴雲天?”
“不是老子還能是誰?”麴義笑道:“原來你和老子打了半天,還不知道是老子來了?”
閻淑一拍腦門,懊喪不已,連忙跪倒在地,膝行到劉修面前,連連磕頭:“閻淑願降!”
劉修看看麴義,咧嘴一笑:“雲天,你就別指望了,妙才已經看中了他,你下手太遲了。”
麴義濃眉一挑,剛要說話,劉修又道:“這孩子你也別指望,我要了。”麴義翻了個白眼,嘟囔了兩句,鬱悶的咂了咂嘴。
劉修大笑,正要再打趣麴義兩句,閻忠快步走了進來,衝着他使了個眼色。劉修會意,又安撫了閻淑兩句,讓他出去洗漱一下,吃點東西,休息一夜,明天去打夏侯淵報到,又讓閻行明天早上去中軍找龐德,這纔跟着閻忠走了出來。
“子文有消息來了。”閻忠輕聲說道:“一切按計劃行事,羌人首領已經被誘進城中。”
“很好。”劉修大喜,一抹笑容從臉上一閃而沒:“這些顆首級可值不少賞錢,殺了他們,以後再招攬羌人就方便多了。”
“只有一個問題。”閻忠又道:“白馬羌的六月驚雷前天突然離開白石,去了武都。”
劉修皺起了眉頭,六月驚雷是他最想抓住的幾個人之一,怎麼被他跑了?不過這事也不能怪邊章,羌人雖說來助陣,卻不一定聽宋建的指揮,他們散漫慣了。
“通知韓遂,注意六月驚雷的動向,隨即把消息傳回來。”
“喏。”閻忠應了一聲,又問道:“將軍,接下來是進軍白石城,還是河關?”
劉修一邊走一邊說:“我看還是去白石城吧,子文一個人在裡面太危險了,越早解決越好。至於鍾吾,我看他未必有膽跟過來。”
閻忠心中一暖,卻又提醒道:“可是如果不解決了鍾吾,萬一他跟過來了,我們就有可能腹背受敵。就算是白石城不敢進擊,可是鍾吾在身後,也有可能斷我們的退路啊。”
劉修停住了腳步,眉頭緊鎖,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一直自以爲青出於藍勝於藍,可是現在想想,還是離我的先生相去甚遠啊。他一萬步卒,五千騎,轉戰千里,就平定了東羌,我現在有兵三萬,而且以騎兵爲主,面對羌人卻還是束手無策。”
閻忠搖頭道:“衛將軍此見,臣不敢苟同。段公當年雖則兵力不多,可是糧餉充足,而且也並非一帆風順,幾次身陷重圍,將軍如今捉襟見肘,兵雖多,糧不足三月,能有如此戰績,我想段公也足以爲傲。”他頓了頓,瞟了瞟四周,又低聲說道:“若說衛將軍與段公尚有差距之處,亦在於衛將軍心不夠狠,不願意對羌人大舉屠殺。”
“都是父母所生,他們也是生活所迫,我先生倒是殺得夠多,可是又能如何?燒當羌沒了,鍾羌又來了。”
“所以說,衛將軍圖的是長久之策,段公只是權宜之計,不可相提並論啊。”閻忠嘆道:“衛將軍還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爲一時的挫折而沮喪。”
劉修無奈的笑笑,感激的看了閻忠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針對下一步行動,衆將又發生了分歧。他們不知道邊章的事情,只知道白石城外有七萬多羌人,而河關也有鍾羌,隨時都可能截斷他們的後路,因此大多數人傾向於擊敗鍾吾後再進軍白石城。但這樣一來,最大的問題是時間可能不夠了,河關至少有一萬鍾羌精銳,他們可進可退,不是枹罕這麼好打的,很可能會拖得太久。因此也有人建議去白石城,如果鍾吾不出城,那就直接漠視他,如果他出城,那正好在野戰中消失他。
蹇碩希望去白石城,他的目的是抓住宋建,那個什麼鍾吾對他來說不重要,無非是一個羌人頭領而已,白石城下有七萬多羌人,大小部落七八十個,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鍾吾?他還有一個理由,天狼他們已經走了十幾天了,他們打劫的消息很快就會傳來,鍾吾也許明天就要趕回大小榆谷了,哪有時間來抄我們的後路。
劉修權衡了很久,最後決定進逼白石城。他把張郃留了下來,讓他鎮守枹罕,監視鍾吾的行動。考慮到張郃的兵力不足,他又把宋梟兄弟留下,再加上閻淑留下的殘兵,總共三千人。
第二天,大軍繼續前進。
消息很快送到白石城,宋建緊張起來,命令他的大將軍指揮羌人防守。羌人首領還在城裡,宋建沒等他們完全清醒,又把他們灌醉了。這些傢伙醉生夢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部落已經被宋建接管了。
經過一天的行軍,劉修在白石城五里外紮下了大營,白石城已經隱約可見,在蒼黑色的大山映襯下,白石城像山頭的一片白雪,而擁在城前的羌人帳篷如同一朵朵各種姿色的野花,將白石城前鋪成了一片五彩斑斕,一根根系在旗杆上、帳篷頂上彩帶隨風起舞。
蹇碩歎爲觀止,大爲興奮,可是一看到那麼多羌人,他的心又提了起來。
就在這裡,有人來報,隴西太守韓遂帶着三千精騎趕到。蹇碩轉頭看去,只見東邊的山谷間,一隊人馬正飛速趕來,很快趕到大營前。騎兵們在營前立陣,韓遂帶着幾個親衛翻身下馬,大步向中軍走來。快要到劉修中軍大帳時,韓遂一眼看到了蹇碩,連忙趕了過來,老遠就拱手笑道:“監軍大人好雅緻,在這裡看風景?”
蹇碩哈哈大笑:“不,是看韓府君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