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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鄂、夕、度四家的人很快到了,再加上已經在場的樸胡和龔安,板楯七姓來了六姓,只缺杜家。不過劉修事先說好,你們七家既然同氣連枝,那今天談攏的一切利益,杜家都會佔一份,除非他主動放棄。當然了,如果有什麼事,你們也一個不能少,比如這次,你們要是有人疑慮,現在退出還來得及,我可以和剩下的人談,風險與你無關,當然將來的收益也與你無關。只是委屈你暫時在這裡呆着,等我把事情辦完了,你就可以安全的離開。
這六個人互相看看,誰也不敢離開,這時候離開,得罪劉修是小,自外於板楯蠻事大,說不定還不用劉修動手,就被其他人先給剁了。
搞定了板楯七姓,閬中其他大姓的家主陸續到來,劉修沒有出面,先由龔安等人與他們談。那些人見外面看守的士卒一個也不見了,心裡已經有些奇怪,再看板楯七姓中的六個虎視眈眈的往那兒一坐,話鋒如刀鋒,透着毫不掩飾的威脅,心裡已經估計到了一些問題,但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劉修就坐在幕後。
聽着前面的爭論、爭辯、爭吵,劉修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妄自菲薄,信心不足,他雖然採納了郭嘉的計策,決定冒險進入益州,可是他一直很緊張,擔心自己會被益州豪強們四處圍搏,送到劉焉面前請功。現在他發現。這一切顧慮其實根本不必要。
要說道義,他是楚王世子,是天子詔書封拜的車騎將軍,從先帝起,他就受命鎮撫關中,經略並涼,劉焉雖然是個宗室。但身份遠不如他尊貴。劉焉拆毀了棧道,企圖自立,實際上已經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
就算天子是他劉修的種。難道就不是劉家的?至於楚元王后裔不是高皇帝的血脈,那是你老劉家的事,關我們什麼事?你劉焉真要是忠臣。你就去洛陽反對他,跑到我益州來算怎麼回事?
既然在道義上你沒什麼優勢,那我們就關心利益,利益纔是實實在在的,誰給我們更多的利益,我們就跟着誰。劉修在幷州、在涼州,都給當地的豪強帶來了更多的財富,你劉焉能帶來什麼?你做過豫州刺史,可是給豫州人帶來了什麼好處?什麼也沒有。
益州豪強爭論的焦點在利益,對於劉修最擔心的道義問題。只有一兩個人提了一兩句,然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需要考慮太多,劉焉自絕棧道,形同造反。劉修奉詔討伐是順理成章的事。
利益問題塵埃落定,龔安把劉修請了出來,那些人一聽說眼前這位英姿勃發的年輕人就是車騎將軍,在驚愕之餘,又不約而同的拜倒在地,場面一時變得熱鬧起來。幾個人爭着上前與劉修寒喧,道仰慕之情,搞得劉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將軍,我們還是討論一下如何進兵成都的事吧。”郭嘉適時的提醒道。
“正是。”劉修擺擺手,示意衆人坐下說話,然後把他要進兵成都的事說了一下。這話一說口,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在幾輪目光示意之後,一個大約四十出頭的中年人站了起來,拱手作了個揖。
“草民嚴幹,敢問將軍,可知成都近期正在調兵之說?”
劉修聽駱曜說過這個問題了,但爲什麼調這些兵,他現在也搞不清楚。不過他並不慌張,沒有回答嚴幹的問題,反而笑道:“足下既然是閬中嚴家的人,認識嚴羽嚴子翼否?”
嚴幹笑了笑:“正是家兄。”
劉修恍然大悟,讚道:“原來你就是嚴子翼的胞弟,這便對了。嚴子翼在前將軍麾下屢立戰功,頗曉軍事,想來閬中嚴家也是將門世家吧。”
嚴幹矜持的一笑:“在將軍面前,豈敢自稱什麼將門世家。”
“嘿嘿,你太謙虛了。”劉修又誇了兩句嚴家,他知道曹操能平定板楯蠻的叛亂,嚴羽幫了很大的忙,這時候提出來,嚴幹一方面非常得意,另一方面又有些尷尬,要知道當初叛亂的人也在座。劉修誇得越狠,他越有些不自在,恨不得上前堵住劉修的嘴,求他別說了。直到劉修說“那嚴君有何高見”,他才如釋重負,顧不得再賣關子,連忙把話題重新引回軍事上去。
“依草民看來,只怕成都已經有了防備。”嚴幹鬆了一口氣,又接着說道:“草民聽成都傳回來的消息說,眼下漢中軍務緊張,袁術派人入侵漢中,已經佔據了西城,劉使君的次子劉範交戰不利,西城、房陵、上庸三城落入袁術之手。劉使君派龐羲領大軍一萬,不日即將北上。”
劉修有些意外,看來袁術還真動了心,進展蠻快的啊,一下子就拿下了三個縣,怪不得劉焉要緊張的。
“此外,將軍布在陳倉和武都的疑兵都已經起到了作用,劉使君已經派趙韙率兵五千增援白水關。此一萬五千兵出,成都還有一萬餘。依草民愚見,這一萬人是不會輕易出擊的,他們一定會固守成都,而且防備森嚴。”
嚴幹說到這裡,靜靜的看着劉修,“將軍以爲,就憑數千板楯蠻,以及我閬中諸姓的三五千人,能拿下成都?”
衆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劉修的臉上,形勢很明顯,就算他現在能集中萬人,想要攻下萬人防守的成都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萬人行軍,且不說消息無法保密,而且糧食消耗也是一筆巨大的開支,閬中諸姓不可能什麼好處還沒得到,先把所有的身家性命全託付到你手上。
劉修笑了起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強攻成都。”他頓了頓,等衆人眼神中的疑惑更濃時。才淡淡的說道:“我到益州來,不是打仗的,只是殺人的,而且只殺一個人:劉焉。”
“要殺劉焉一個人,就不用興師動衆,他難道比檀石槐還勇猛嗎?”劉修環視衆人,從容的說道:“我今天請諸位來。當然是要諸位幫忙,但卻不是要你們和我一起去攻城。”
他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步。腦子裡緊張的思考着。原本他的確是想借助板楯蠻和閬中諸姓的力量攻成都的,可是現在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他反而覺得這個計劃不靠譜了。劉焉留下一萬兵在成都。即使再大意,也不可能被他攻下成都,一旦失手,他就危險了,必須另闢蹊徑,以斬首戰術取劉焉的首級。劉焉的性格他也清楚,他很謹慎,經歷過豫州之變後,更謹慎得近乎怯懦。要想殺進成都,在刺史府砍下劉焉的首級。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是想請諸位穩住地方,如果能找到什麼辦法,再把劉焉的注意力吸引到這裡來,好方便我行事。”
黃幹笑了:“那將軍又準備如何吸引他的注意力?”
劉修也笑了,“這個暫時保密。諸位只需告訴我,你們能出多少人就行。”
黃幹猶豫了一下:“我黃家可以出兩百人。”
接着,另一個人也站了起來:“我馬家可以出一百五十人。”
“我狐家,一百五十人。” шωш ▪тtκan ▪c○
“嚴家,一百二十人。”
劉修統計了一下,在座的閬中大族。總共能提供一千五百餘家丁,再加上板楯蠻能夠立即召集的兩千人,總共有三千五六百人,要憑這些人攻成都,那還差得太遠,但是在成都外面生點事卻是綽綽有餘。
劉修讓各家儘快把人手聚齊,然後把郭嘉、甘寧等人叫到面前,很淡定的說道:“情況有變,我們必須另外做出調整,你們都想想看,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郭嘉眉頭一皺,過了片刻,他忽然笑了起來:“將軍,我有一計。”
劉修頓時眼前一亮:“說來聽聽。”
……
成都,刺史府,劉焉在堂上煩躁的轉着圈。漢中傳來的消息讓他心神不寧,先是兒子劉範在西城打了敗仗,雖然軍報上說只是小受挫折,可是他知道劉範的性格,這肯定是吃了大虧,只是不好意思說,這才說得輕鬆。畢竟西城以東的三個縣就這麼丟了是事實,如果真是小有挫折,劉範根本不會求援,他會直接收復三縣,然後來表功。
他已經派龐羲去了,龐羲剛剛帶着他在洛陽的家人趕到這裡,解除了他的後顧之憂,所以他立刻給了龐羲一個立功的機會,讓他帶着一萬人去支援劉範,他相信有了龐羲的支援,劉範應該能把袁術趕出益州,至少能把他堵在西城,不能西進威脅南鄭,那三個山窩窩裡的縣城,就先讓袁術佔着吧,等趕走了劉修,回頭再來收拾這個紈絝子。
可是劉修同樣讓他不安生,子午谷的棧道還在不緊不慢的修,可是陳倉卻出現了關中的重兵,是車騎將軍府的司馬傅燮領兵,陳倉守將郝昭和散關守將華雄配合,總共一萬大軍,直撲南鄭,不過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南鄭是個陷阱,因爲他們走得也很慢,這都一個月了,還沒走到一半。
劉焉懷疑這也是疑兵,劉修真正的殺招在涼州,因爲他得到消息,劉修所建的漢羌各營正在武都集中,而且有人在武都看到了劉修的親衛騎騎督張飛。從武都進入益州有兩條水路,一條是沿西漢水進入,一條是沿白水進入,但最後都會在白水關,所以劉焉又派趙韙帶着五千人趕到白水關。
兵是派出去了,劉焉卻並未因此安心,反而更加心煩意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麼。按理說,劉修的幾路兵都被他防住了,他應該高興纔是,除了這幾條路,難道劉修會翻過雪山從西部攻益州?他大可以高枕無憂。
但他就是擔心,他覺得這些似乎太容易了,以劉修百戰百勝的威名,他一定還有其他殺招,他不應該這麼容易就被自己猜透。可是那些殺招在哪兒呢?他想不出來,正因爲想不出來,才讓人恐懼。
龐羲帶了一萬人去支援劉範,夠不夠?趙韙只帶了五千人去白水關,是不是太少了?成都留了一萬多人,是不是太多了?賈龍這麼做,是不是有什麼私心?
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劉璋一溜小跑的衝了進來:“父親,賈從事來了。”
“快,快請他進來。”劉焉長出一口氣發,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提起衣襬就在出迎,走了兩步,又覺得有些不妥,對狐疑的劉璋道:“請他登堂說話。”
“唉。”劉璋應了一聲,又看了劉焉一眼,帶着一肚子的不解走了。時間不長,州從事賈龍大步走了進來。他身材不高,是那種典型的巴蜀人,又黑又瘦,但是非常精神。向劉焉行了禮後,賈龍恭敬的坐在客位上。
劉焉雖然極力擺出一副淡定的樣子,可是眼神中的慌亂和喜悅混雜在一起,還是落在了賈龍的眼中。派龐羲和趙韙分別率兵支援劉範和白水關的楊沛就是賈龍的主意,龐趙二人離開之後,劉焉身邊最通兵法的人就是賈龍了。也正因爲如此,劉焉纔會將賈龍請來商議。
聽完了劉焉的擔心,賈龍皺起了眉頭,撫着頜下的短鬚,微微一笑:“使君,這也正是臣建議不能把所有的人馬都派出去的原因啊。”
劉焉不解:“謙德,此話怎麼講?”
“使君,臣研究了劉修用兵的所有戰例,發現他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精於廟算,但是又極好行險,善於抓住機會,直擊要害。而在此之前,他會做出很多假相來迷惑對手,等對手露出破綻,再全力一擊,於不可能處奠定勝局。”
劉焉有些茫然。
“所以,不論是子午谷的疑兵也好,褒斜谷的疑兵也罷,甚至西涼的兵,臣以爲都並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應該在這裡。”賈龍說完,伸手指了指腳下。
“成都?”劉焉一愣,隨即笑了,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他身爲車騎將軍,怎麼可能到成都來?再說了,他就是想來,又如何能通過漢中,你總不會說他獨行至此吧?”
賈龍看着劉焉,直看得劉焉有些不自然了,這才反問道:“爲什麼不可能?他自己不可能來,可是派一支奇兵或幾個刺客來,那卻是輕而易舉的事。使君,你別忘了,他和天師道關係非淺,有幾個道士在成都出沒,能有誰會發現?”
“不可能,他在涼州,有人看到他最信任的親衛騎都督張飛了。”
“巴蜀多山,騎兵有什麼用?”賈龍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嘴,隨即又很好的掩飾住了:“如果劉修真要從涼州進兵,他又怎麼可能會讓張飛到處招搖?他一定會把所有可能暴露他行蹤的人藏起來。正因爲如此,臣可以肯定,劉修就算在涼州,也不可能真的從涼州攻擊益州。”
劉焉倒吸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