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立刻進宮求見太皇太后,把自己的猜測對太皇太后一說,太皇太后也是又驚又怒。她命人把宋太后召了來,怒斥了一通,要她給張忠償命。宋太皇莫名其妙,矢口否認有這回事,她很委屈的說道:“太皇太后,任命張忠爲益州刺史的事,臣妾是一點也不知情。”
“你不知情?”
“正是,天子年幼,尚未親政,臣妾又自知並非是什麼幹才,不敢胡亂指揮,一切朝廷的事務都由三公處理。張忠任益州刺史的事,臣妾也是剛剛知道。”
太皇太后將信將疑,命人去司徒府一查,這件事的確是司徒府辦的,和宋皇后一點關係也沒有。太皇太后把司徒盧植叫來責問,盧植也很委屈,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尺牘,雙手遞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這事……可是張忠自己要求的,他說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臣……不敢不從啊。”
看着那封的確是張忠手跡的尺牘,太皇太后這纔想起來,好象這件事張忠是和她提過。
“張忠死於前往漢中的棧道,太皇太后悲痛,臣能理解,可是要追究責任人,那要有證據才行。”盧植很謹慎的說道:“臣建議,是不是派人先去查一查?如今關東戰事緊張,朝廷的財賦枯竭,難以爲繼,急需益州的財賦補充,這時候益州的確不宜大亂。”
太皇太后不敢再吭聲了,關東的戰事實際上是太尉段熲負責,但名義上卻是大將軍董重的事,她還指望着靠戰功爲董家多掙一點好處呢,可不希望益州亂了。可是讓她就這麼把這件事放過去,她又咽不下這口氣。盧植走了之後,她一邊流淚,一邊問霍玉該怎麼辦,總不能讓張忠就這麼死了。
霍玉推薦了盧慎。盧慎是盧植的兒子,他前年行了冠禮之後,就不再在太皇太后身邊任職,而是調到天子身邊做伴讀。他有個做司徒的老子,做上谷太守的兄長,再加上一個親如兄長的車騎將軍,背景之雄厚是不言而喻。他本人學問出色,武技也不錯,在郎官裡面也是難得一見的文武全才,現在做天子的伴讀,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盧慎在太皇太皇宮裡也呆過好幾年,和太皇太后的感情也非常不錯。一聽到太皇太后有召,他立刻趕來了。聽完了太皇太后的想法,他搖搖頭。
“臣覺得,劉修雖然魯莽,應該不會出此下策。”盧慎繼續說道是:“棧道危險難行,也許真是個意外也說不準。”
“真是個意外?”太皇太后不高興了,“你是不是也向着你師兄說話?”
盧慎笑了笑:“太皇太后言重了。不過,你有這個想法也很正常,換了誰,都會這麼想。”
太皇太后這才滿意了些:“那你說,怎麼才能確定一下究竟是不是意外。”
“這很簡單,再派一個人去任益州刺史。”盧慎笑笑:“如果這人又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那車騎將軍的嫌疑就無法洗脫,如果這人很順利的上任了,太皇太后,那恐怕就真的只是意外了。”
太皇太后一聽,覺得非常有理。可是她又有些擔心,這要真是劉修下的黑手,再派一個人去,豈不還是送死?董家的勢力本來就不雄厚,死一個就少一個。可是如果派別的人去,萬一這真是個意外,益州刺史可就和董家沒關係了。益州可是一個大州啊,比什麼涼州、幷州的強多了,落到別人的手裡,豈不是太可惜了?
盧慎又給太皇太后出了個主意,派一個依附於董家,但不是董家嫡系力量的人去試探一下,如果死了,不傷董家元氣,如果沒死,那董家的利益也不會受損。
太皇太后大喜,連誇盧慎這一計好,馬上通知董重挑選合適的人選。
盧慎喏喏而退。晚上,下了值後,他回到司徒府,直接去了盧植的書房,把白天的事情一說,盧植笑了:“子言,你這一計好。”
盧慎卻沒有笑:“父親,將來師兄如果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只怕……”
“只怕什麼?”盧植沉下了臉:“社稷是公義,友情是私義,你難道連這個都分不清?”
盧慎沒有吭聲,低下了頭。劉修得了益州,要求委任自己的人爲益州刺史,引起了盧植的不滿,他擔心劉修有自立之心。劉修有並涼的精兵,手下有一幫猛將,只是一直沒有足夠的財賦,現在有了益州這個財賦充足的大州,他的短項很快就會得到彌補,如果他有不臣之心,天下只怕沒什麼人能製得住他。
出於這個擔心,盧植這纔想用益州刺史這個職務來試一試劉修。如果劉修接受了朝廷的安排,那暫時就不用擔心,可是現在張忠死了,雖然死得不明不白,好象和劉修掛不上鉤,但是盧植對劉修的擔心卻明顯增強了。
他和太皇太后一樣,非常想知道張忠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盧植也希望是意外,因爲那可以說明劉修還在控制範圍以內。
而推薦董家的人去益州,不過是順便打擊董家力量的辦法而已。董家沒什麼人才,但是很貪財,從太皇太皇開始,到董重,到張忠,都是貪得無厭之輩。把他們送到益州去,就算劉修暫時接受了,遲早也會激起劉修的反感,把他們趕出益州。劉修的身份特殊,又和太皇太后關係不錯,由他來處置董太皇太后的人,應該沒什麼阻力。
張忠想去益州做刺史,就是盧慎出的主意。
換句話說,盧植現在就是要試試劉修這把刀,一是試試這把刀還在不在控制之中,二是試試這把刀夠不夠鋒利。考驗劉修,藉以消除外戚的力量,可謂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鵰。
“可惜,宋太后太謹慎了,堅決不肯安排宋家的人。”盧植嘆了口氣,沉吟片刻:“那隻好等先除了董家再說了。”
盧慎眉宇間閃過一絲憂色,他覺得盧植這麼做非常危險。劉修的脾氣他是清楚的,一旦知道這是他們父子在利用他,他肯定會非常生氣。
朝廷很快又派出了新的益州刺史,爲了安全起見,朝廷事先行文車騎將軍府留府長史荀彧,要求他派人護送益州刺史去成都,不可再發生張忠那樣的事情。
荀彧接到公文,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通知劉修。
劉修最近很忙,接到荀彧的書札時,他正在視察錦官城和車官城。蜀郡的商業發達,手工業也非常發達,其中蜀錦、漆器是最聞名的,而成都製造的車也非常有名,不僅大量的皇室用車是在這裡製造的,很多達官貴人也喜歡用車官城所造的車。車官城四周還有四個兵營,駐紮着五千多精兵,是穩定成都周邊地區甚至整個益州的主要力量。
張郃給劉修送來了最新消息,經過他和邊章一年多的努力,絲綢南路的那些屬國已經大部分同意與大漢合作,重開絲綢之路,北路也正在洽談之中。開春之後,慕容風依約離開了浚稽山,正向金微山(今阿勒泰山脈)一帶遷徙,目前已經到達西漢和甘微河一帶。因爲再向西就要與匈奴殘部和呼揭、堅昆發生衝突,所以他們目前步伐比較謹慎。要想讓慕容風加快步伐西遷,就需要絲綢提供的財源。
劉修現在就是爲重開絲路籌集物資,蜀錦、漆器是其中的大項,目前蜀錦供不應求,沒有銷售的壓力,那些大族對重開絲路的支持也就沒什麼興趣。劉修給成都學堂的匠師們第一項任務就是改進織機,大幅度的提高蜀錦的產量,以備將來出口到西方諸國。
閻忠和王允陪在一旁,閻忠的益州刺史委任還沒到達,但是他接到劉修的命令之後,立刻將涼州的諸項事宜交給了夏侯淵,趕到成都,開始接手益州刺史府的職能。王允則是劉修召來做犍爲太守的,同樣是任命還沒有到達,先開始履行職能。原犍爲太守任岐是蜀郡豪強,劉修不想讓太多的本地人在成都附近做官,所以藉着他協作甘寧收復魚復有功,報功到朝廷,請朝廷嘉獎升職,騰出犍爲太守的位置。任岐自己心裡也有數,他雖然會失去犍爲太守的職位,但劉修肯定會給他一個比犍爲太守還好的,所以也非常願意。雖然任命還沒有到,他已經將一些事務移交給王允了。
說到底,還是利益交換,只要劉修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好處,他們當然願意配合劉修。
劉修正和這些成都的豪強們談笑風生,見遠處鮑出走過來站在一旁等候,知道又有什麼要事不能讓這些豪強們聽到,便告了個罪,走到一旁。鮑出上次跟着他進益州立了功,領了賞之後,有了錢,剛剛給二兄成了親,他自己和兩個弟弟的親事也在籌備之中,精神非常旺盛,做事也更加用心,眼下已經是劉修身邊比較得力的近侍了。
“將軍,荀長史的急書。”鮑出雙手遞過書札。荀彧親自出席了他二兄的婚事,車騎將軍府長史出席鮑家的婚禮,這讓鮑出在同鄉人面前很有面子,他對荀彧非常感激,言語之間也非常尊敬。
劉修找開書札看了一遍,冷笑一聲,把書札遞給閻忠:“朝廷不死心啊。”
閻忠迅速的掃了一眼,淡淡一笑:“只怕這是有人想用將軍這把刀來剷除不順眼的人吧。”
劉修目光一閃:“你是說……”
閻忠點點頭。
“那我該如何?”劉修不動聲色的問道。
“既然有人要用將軍這把刀,將軍何不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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