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可欺之以方啊。”劉修長嘆一聲,將剛剛收到的密札送給郭嘉。這是戲志才用秘密通道送來的急件。雖說急件,可是畢竟不如電報快捷,從鄴城傳到這裡,足足花了十天時間。
戲志才說了兩件事,一是袁隗和袁紹聯繫了,好象在準備合擊曹操。另一個是袁紹派人去洛陽找宮裡的宦官,讓他們在董太后面前說盧植擅權,有不臣之心。結果如何,現在不得而知,但是劉修基本能估計到盧植的反應。
董太后是個貪婪而目光短淺的女人,她根本認不清眼前的形勢,還以爲現在是靈帝在世的時候,一心想獨攬大權。把她留在朝堂上一點好處也沒有,是時候把她趕走了。
至於盧植,劉修的心情就比較複雜了。盧植無疑是個君子,可是他性格太剛正了,在眼下這個形勢未明的情況下,盧植居然會把防範的重心放在他身上,不能說他的擔心沒有道理,但總得有個輕重緩急吧?如果小天子一定守不住江山,那是由我這個楚元王后裔繼承天下好,還是由袁紹繼承天下好?
從盧植的舉動看來,他能做的大概只是防範他劉修,而不是袁紹,因爲袁紹他根本防不住。爲了遏制他劉修,盧植寧可削弱他的實力,摧毀朝廷一方好容易積累起來的優勢。
說得難聽一點,這就是那拉氏老太太“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源頭,儒家的文化向來就有防內甚於防外的傳統,攘外必先安內,從春秋時起就著於經典,所以讀書人都認爲這很正常,這是因爲在他們心裡,這天下就是天子一家的。與其他臣民無關,天子失位,被臣子所奪。和被外敵所奪一樣,甚至更加不能接受。哪怕是在外面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回到家。關上門,老子就得是唯我獨尊,說一不二,誰想和老子分權,那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這也是蔣委員長寧可放過對日本的索賠,也不能接受國共合作的心理淵源所在,因爲中國的統治思想裡,君臣共治這個理念從戰國開始就淡漠了,到秦始皇一統天下,集權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董仲舒用天人感應理論。已經是把制衡帝王的權利由人手中交到了天手中,而天往往是靠不住的,既然皇帝是天子,那天難道不幫他的兒子反幫你?
現在盧植自己成了權臣,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他自已引退,這樣他就辜負了先帝的囑託,而且從此不會有人再能限制劉修。先帝爲什麼臨終前把盧植從涿郡召到洛陽來,委以重任?就是因爲只有盧植才能制衡劉修,不管是從道義上還是從實力上,只有盧植可以和劉修抗衡。盧植退了。劉修雖然不能說從此爲所欲爲,但是能像盧植這樣擋在他面前的人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另一條路,是盧植堅持不退,把董太后打下去。這個結果也是劉修願意看到的,雖然對他個人來說,這遠不如盧植引退來得便利,可是他知道,有盧植坐鎮洛陽,他可以放心的在益州經營,放心的打仗,洛陽不會出大亂子。
他不知道盧植會怎麼做,他只能等。再說了,他現在也沒時間關心洛陽的事情,他要去涼州主持對大小榆谷的戰事。
這件事劉修本打算交給夏侯淵和韓遂處理就行了,可是閻忠表示反對。一是夏侯淵和韓遂都是資歷很老的部將,由任何一個人爲主,另一個人爲副,都很難合作,要讓他們兩個人俯首聽命,只有劉修親自出馬。另一個原因很悲哀,閻忠說,這次戰事運用的大軍將在三萬以上,幾乎是涼州所有的兵力,交到任何一個人的手裡都不合適。戰勝了,就會有功,有功就會有賞,誰主持這次戰事,那將士們就會把恩情記在誰的頭上。施恩由上,這個權利不能放。
劉修很無奈,他終於明白了,爲什麼曹操做了丞相之後還要東征西討,徵關中,徵漢中,多次出兵江淮,幾乎都是親歷親爲,所謂的五子良將,除了于禁領七軍救樊城,成就了關羽的一世威名之外,其他人很少有獨自領軍的機會。張遼、樂進和李典三員大將守合肥,總兵力不過七千人。
他剛剛感慨完了盧植,現在就輪到了他自己了。
“讓戲志才從鄴城脫身。”劉修對郭嘉說道:“他這麼做雖然可以得到第一手情報,但是太危險了。一旦袁紹察覺到了什麼,他很可能就逃不掉。安排一個人看着袁紹就行,僅憑一個冀州,他翻了不了天。洛陽情況複雜,荊州、揚州都要安排人負責,讓他回洛陽主持全局事務。”
劉修頓了頓,又道:“我不僅有袁紹一個對手。”
郭嘉明白了,轉身去寫密札。密札自有一套書寫的技術,不是懂行的人,就是拿到這份密札也看不明白。劉修身邊負責這些事的人就是郭嘉,其他人如果孟達、閻行都不能參與。
“對了,召孟達一起到冀縣,讓他父子團聚一下。”
“喏。”
……
十月下,劉修到達冀縣。涼州刺史孟佗率人出迎,護羌校尉夏侯淵、隴西太守韓遂也趕了過來。大家見面之後,一陣熱情的寒喧,孟佗自是不用說,看到一年多沒見的兒子長得又高又壯,英姿勃勃,非常高興。那些掾吏們一看這是刺史大人的愛子,又是在車騎將軍身邊做事,自然一個個上前奉承。孟佗心裡美滋滋的,卻一本正經的連連謙虛,都是將軍教導得好,如今關中學堂有將軍這樣的名將,有荀悅那樣的通儒,什麼樣的人才教不出?你們要想子弟才成。也都送到關中去吧。
那些涼州豪強心裡把孟佗罵翻了,送到關中學堂可是做人質,你也太損了吧。可是嘴上還不得不連聲贊同,不過都說勸別人把子弟送去,絕可不提自家的。
劉修看在眼中,也不言語,涼州雖然不能比關中文風鼎盛。可是這些大戶人家大多都會請人教育自已的孩子,他們纔不會主動把子弟送到關中,而那些想到關中讀書的普通人家子弟。又沒有這個資本,關中學堂雖然學費並不高,但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看來有必要在涼州也辦一些規模小些的學堂。有利於培養人才,收攏人心。
劉修在孟佗彙報完了糧草的準備情況後,順便提起了這個問題。孟佗有些爲難。他說,涼州這兩年有所發展,但是底子還是薄,地方大,官吏不能太少,太少了管不過來,人口少,賦稅就少。要維持現在的官吏運行,已經勉爲其難。辦學堂雖說開銷不是很大,但是這畢竟也是一個開支,開起來容易,那是個政績。可是如果無法維持,沒幾年就要關門,或者招收不到學子,那可就不好看了。
劉修聽了這話,對孟佗刮目相看。作爲孟佗來說,開設學堂是個政績。至於幾年後的事,誰知道他還是不是涼州刺史,就算是,開張的時候轟轟烈烈,關門的時候悄無聲息,天朝的官員們不都是這麼幹的?一個腐朽的封建社會官僚能拒絕這樣的誘惑,實在是不容易。
換句話說,孟佗這是站在他來想問題,而不是一心只顧自己的政績了。
“你說得有道理,這件事要從長計議。”劉修很滿意,他讚了孟佗兩句,隨即提到了快要運到的山東絲帛和蜀錦,這是這麼多年第一次大規模的重開絲綢之路,涼州是商隊出關中後第一個區域,能否及時供應,是非常考驗當地官員,特別是孟佗這個涼州刺史能力的一個問題。
“將軍,水的問題尚且可以解決,可是糧食的問題,涼州很難自己解決。”孟佗猶豫了好一會,還是實事求是的對劉修說:“涼州的耕地很少,大部分百姓還是以放牧爲生,將軍要徵羌,羌人征服之後怎麼安排?他們不善於耕種,而且涼州也沒有這麼多的地讓他們耕種。眼下供應那些商人問題不大,擠一擠,還能擠出來,可是以後商人越來越多,必然會出現缺糧的問題,將軍,這個不能不重視啊。”
劉修也非常爲難。涼州的情況正如孟佗所說,耕牧並重,耕地有限,糧食產量一直不高,這兩年關中糧食產業增長較快,能夠支持涼州一些,但那主要是供軍隊的軍糧,再供商人的口糧,那關中也承受不起。益州倒是有糧,可是益州的糧運出來的成本過高,通過棧道肩挑車拉,那效率實在太低,通過水路吧,由涼州入益州容易,可是由益州出涼州,那就困難了。
還是得儘快平定關東啊,沒有關東的糧食,大漢就像斷了奶的孩子,很難長得健壯。
“你先籌備着,我也在想辦法。”劉修也只能安慰孟佗,“我會讓成都學堂和關中學堂的技師們去考察,看看怎麼改善益州涼州之間的道路,要想富,先修路啊。”
這話一說,劉修忽然心中一動。他以前想的是怎麼生產能賺錢的商品,可是現在卻發現,僅有商品是不夠的,運不出來也不行,商品要流通才有意義,才能發財。以前他經常在牆上看到大標語,什麼“要想富,先修路”,或者“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只是當政府的宣傳用語,可是現在一想,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大漢目前只有六千萬人,和後世的十六億相去並遠,但是以現在的生產力水平力水平來說,六千萬其實也已經到了土地能供養的極限了。這兩條標語,似乎對現實也非常適用。
控制人口,他沒什麼辦法,推行計劃生育好像不太可行,可是修路卻勢在必行。益州到涼州要修路,益州去天竺也要修路。南方不像北方的草原,隨便哪裡都可以找到路,大山之中,沒有政府的統一規劃,科學勘探,要想修一條路出來可不是容易的事。儘管如此,操之過急也會造成社會危機,前有秦始皇修直道,漢武帝開夜郎道,後有隋煬帝開大運河,都是功在千秋,過在當世的事,隋煬帝更是爲此葬送了江山和大好頭顱。
要想做點事真是不容易啊,只憑着書生意氣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