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已經落在地上,唐英子搶先一步站穩,手輕輕一撥,原本倒摔下來的劉辨眼前一花,也穩穩的站在地上。多年後再見到唐英子,劉辨興奮得有些失態,沒等回過神來,就想去拉唐英子的手。
“別動!”兩柄雪亮的長矛忽然刺到了跟前,緊接着,一隻手伸了過來,抓住劉辨的後領就把他拽了回去。一個彪形大漢擋在他的前面,“鏘”的一聲拔出環刀,直指唐英子。
“你們閃開!”劉辨像個潑婦似的拳打腳踢,掙脫了那大漢的手,衝到唐英子面前,張開雙臂,瞪起眼睛吼道:“不准你們傷了英子姊姊,要不然我殺了你們。”
那些嚇得半死的衛士一看他這副架勢,都有些愣住了。他們負責看守劉辨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小子發火,而且還是護着一個翻牆越脊而來,一看就不是善輩的年輕女子。
衛士們不敢亂動,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看。唐英子皺了皺鼻子,從劉辨身後探出頭來,嘻嘻笑道:“小胖子,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他們……他們是看守我的。”劉辨已經有七尺五寸高,比唐英子高出大半個頭,身材壯實,可是臉上的表情還和當年一樣,帶着一抹怯懦,一抹緊張。他像只護雛的母雞一樣擋在唐英子的面前,臉憋得通紅,卻不肯讓開。“英子姊姊,你……你不要怕,我……我會保護你的。”
唐英子咯咯的笑了起來。用力一拍劉辨厚實的肩背:“小胖子,長出息了啊,不錯不錯。有點男子氣概。”
被唐英子誇了一句,劉辨兩眼放光,挺起了胸脯。手臂伸得更直。
“這個……皇子,她……她是什麼人?你認識她?”領頭的將官有些狐疑的說着,收回了手中的環刀,擺擺手,又示意其他衛士收起武器,向後退一步。
“她是我英子姊姊,當年在宮裡的時候,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劉辨昂起頭。得意的說道:“你們不要惹她,否則,她的大哥哥會找你們算帳的。”
“大哥哥?”那將官被這個奇怪的稱呼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啊……”劉辨拍了拍腦袋,想了片刻,又道:“對了,她的大哥哥就是你們說的驃騎將軍,驃騎將軍劉修。”
他的話音剛落。那將官的臉色頓時大變,他轉過身,衝着手下使了個眼色,轉過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笑容。他大步向劉辨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動手!”他突然伸手拉住劉辨的手臂,用力一扯,將劉辨扯到自己身後,同時揮起環刀,一刀劈下,口中怒吼道:“保護皇子!”
劉辨措手不及,被他拉得東倒西歪,險些一跤摔倒在地。唐英子面色一冷,閃身避開,手掌揚起,一掌拍在那將官的胸口。“呯”的一聲響,高大魁梧的將官被擊得連退兩步,嗓子眼一甜,血腥味直涌上來。他卻顧不得多想,一手舞刀護在身前,一手拖着劉辨就走,同時厲聲大喝:“結陣!弓弩手準備!”
隨着他這一聲吼,原本平靜的小院裡頓時喧鬧起來,幾十個手持矛戟的甲士衝了出來,迅速在將官的身前列陣,院牆上,一個個弓弩手站了起來,拉弓端弩,隨時準備發射。
唐英子身形閃動,接連擊倒兩個甲士,一看眼前這重重疊疊的戰陣,不敢戀戰,輕叱一聲,翻身上了屋脊。
“英子姊姊,救我!”劉辨見唐英子要走,急得大叫。
唐英子站在屋頂上,衣袂飄飄,臉色卻非常難看,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想下來救劉辨,可是看到如林的矛戟和蓄勢待發的弓弩手,還是沒敢輕舉妄動。她大叫道:“小胖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劉辨帶着哭腔叫道:“他們不讓我出門,不讓我見阿母,不讓我見任何人……”
唐英子聽得火冒三丈,面帶煞氣,卻無可奈何,她看了看四周,尖聲叫道:“你不要怕,我遲早要把你救出來。”她頓了頓,又厲聲喝道:“你們不要傷他,否則我一定殺你們全家。”說着,一頓足,身子憑空躍起,兩個縱躍,就消失不見了。
劉辨看着唐英子消息的方向,瞪着一雙淚眼,張着大嘴,欲哭無淚。他轉過身,劈頭蓋臉的衝着那個如釋重負的將軍打了下去,“都是你!都是你!”
那將官被他打得鼻青眼腫,卻渾不在意,他收起了環刀,將劉辨交給手下看守,交待了兩句,快步向大門走去。出了門,他直奔對面的車騎將軍府。
牆角處,唐英子露出身形,看看車騎將軍府前的門楣,冷笑一聲。一個和她相貌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從她身後探了出來,用好奇的目光看看四周,又看看唐英子,茫然的問道:“英子,怎麼了?有好玩的事嗎?”
“嗯,這次真的好玩了。”唐英子咬着牙,點了點頭。
……
劉修突然打了個激零,手中的筆一頓,在紙上留下了一個墨點。他皺了皺眉,狐疑的看看筆,又看看紙,輕嘆了一聲,擱下筆,將寫壞的紙捏成一團,曲指一彈,紙團準確的射入煮茶的火爐中,迅速的燃燒起來,化作一作青煙。
“阿爹,怎麼了?”劉和詫異的看着劉修。虞翻也停下了手中的筆,擡起眼皮,用探詢的目光注視着劉修。
“忽然有點不對勁的感覺。”劉修搓搓手,沉思了片刻,又笑道:“仲翔,你不是善易嗎,卜一卦,如何?”
虞翻不動聲色的說道:“善易者不卜。”
“哈哈,不卜如何能知事?”劉修打趣道:“來吧,卜一卦,看看你這能讓孔文舉和鄭康成都讚賞的易學究竟如何。“
虞翻眼皮一挑,也擱下了手中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卜不過是易道的下層手法,善易者不卜的意思,就是說真正搞明白了易道,就無須藉助著草龜甲。”他吐出一片茶葉,拈着杯蓋輕輕的敲着,聲音輕脆如磬,恍若雅樂。過了片刻,他重新擡起頭:“臣猜想,應該是東南方面有異變。”
劉修眉毛掀動了兩下,啞然而笑:“你是說廣陵那三萬兵?”
“是,也不僅僅是。”虞翻從容的站起身,走到地圖前面,點了點蒙縣方向。“袁紹一路從汝陽奔逃而來,卻突然在蒙縣呆了三天沒有挪窩,這一點很反常。我覺得,他可能又有了什麼倚仗,不想就這麼狼狽的回去。想來想去,可能有的異變,只有廣陵了。”
劉修贊同的點了點頭,雖然廣陵方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但是他也知道,那三萬多人遲早是個問題。原本那三萬人羣龍無首,又有嚴顏他們看着,不會有什麼大的問題,現在嚴顏等人已經輾轉進入黃河,準備切斷袁紹的退路,廣陵方向的防備薄弱,要出問題,那裡的可能性最大。以袁紹的脾氣,如果突然多了三萬兵,倒是有可能想垂死掙扎一番的。
“真要如此,那倒也是個機會。”劉修輕聲笑了起來,搖搖頭。
“的確如此。”虞翻也笑了,“不過,在此之前,將軍要有應付這個意外的準備才行,否則,這就是袁紹的機會,而不是將軍的機會了。”
劉修嘴角一歪,略帶三分得意:“誠然,機會只會給有準備的人。”
虞翻見劉修胸有成竹,也不再擔心。他和劉修身邊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他清楚劉修的脾氣,他最擅長的就是謀定而後動,看似經常冒險,其實每次冒險都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就算出現一些意外情況,也不會讓他陣腳大亂。
兩人正說着,孟達拿着一封軍報走了進來,臉色有些緊張,他還沒開口,劉修就笑了起來:“仲翔,看來被你說中了。”
虞翻笑笑沒說話,孟達卻有些詫異的看看他們,將軍報遞給劉修。劉修接在手中,卻沒有打開,拍了拍,笑着對孟達說道:“是廣陵那邊的消息?”
“是,廣陵的三萬袁軍出動了,他們正在向平輿進軍。此外,合肥的守軍也出了城。”
“哦,主將是誰?”
“許攸。”
“許攸?”劉修輕笑一聲:“原來是他啊,怪不得呢。”
孟達詫異的看着劉修,對劉修此刻表現出來的鎮靜非常不解。許攸帶着三萬多人馬直撲平輿,最多還有五天就可以到達,天子御營只有兩萬人,卻要面對近六萬的袁軍,根本不可能是對手。眼下劉修要麼撤回到平輿城下,要麼就放棄汝南,不管是哪一種方案,都將對整個戰局產生顛覆性的影響。軍謀團爲了這個意外已經在緊急磋商,目前還沒有滿意的方案拿出來,可是從劉修的神情來看,似乎他另有準備。
孟達想問,卻又沒敢問,他想起了郭嘉的態度。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郭嘉和劉修一樣,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太緊張的表情,看來他們手中還掌握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情況。
孟達好奇心大起,卻又不敢問,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