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江陵呆了半個多月,夏侯淵和曹洪已經走了,他們要回到涼州去,因爲慕容風的異動,現在不僅涼州不安,就連一直風平浪靜的西域都有些暗流涌動,他們要趕回去主持大事,只有先穩定涼州,纔有餘力支持西域的張郃重新穩住局面。
曹操隨即又參觀了江陵的附近幾個縣。整個南郡都是楚國的範圍,可按照大漢的制度,楚王只有食租賦的權利,並不治民,換句話說,按制度,劉修的命令只能在楚王府內有效,出了府門,不會有哪個地方官吏聽他的,就連他應得的租賦也是由地方官送到他府中去,他卻不能自己去收。不過現實讓曹操很緊張,楚國人似乎忘記了他們依然是大漢子民的本份,開口我們楚國,閉口大王英明,卻沒幾個人提起遠在洛陽的天子。
不僅楚國如此,就連楚國之外的江夏郡也是如此。劉修主持創建的龜山鐵礦就在江夏,經過一年的試運行,已經進入正常生產,以精良的治煉技術和成熟的武器製作工藝迅速成爲大漢軍械的第一工廠。漢代在許多郡都有武庫,由各地負責打造武器,輸入武庫,作爲戰時的軍備。這些軍械的數量都是有定額的,每年由朝廷下發,各地按規定打造,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則就是大罪。有的郡不產鐵,則需要從其他產鐵的郡進行調撥,到本地再進行加工。現在因爲龜山軍械坊上等的加工技術在去年的兗州之戰中有上佳的表現,兗州各郡都把新的軍備任務轉移到龜山來。委託他們加工。
龜山已經成了大漢最重要的軍械加工中心,而這裡最神秘的就是治金院和軍工院,這兩個毗鄰的大院是荊州、揚州學子最嚮往的地方之一,每一個進出的技師都昂着頭,看到最囂張的軍人也不用假以顏色,相反,那些軍人看到他們卻要客客氣氣的。說話時堆着一臉的笑。
曹操在黃祖的陪同下參觀了這裡,與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各地趕來弔唁楚惠王的藩王和富商,他們有的與楚王府有生意上的來往。有的則是剛剛與楚惠王一起借錢給天子的,有的則是還處於觀望之中,想看看楚王和天子的矛盾能否解決再作計劃。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在看到龜山附近林立的工坊時,他們都發出了不可抑制的讚歎聲,特別是對那些神情專注的做實驗,連看到衛將軍曹操都懶得行禮的技師們,不少人羨慕不已,恨不得搶兩個人走。
曹操感受更多的是壓力,看了一圈之後,他知道自己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沒有這樣的實力趕上劉修。劉修經過這十幾年的積累,他的實力早就超過了所有人的估計。另一方面。要想讓劉修放棄這些利益,就算劉修願意,和他捆在一起的那些大族也不願意。別看劉修現在不領兵,不治民,僅憑這些利益關係。任何人想觸犯劉修的利益,都先要考慮考慮自己即將受到的打擊。只要劉修還活着,他就是不可動搖的。
曹操還聽到一些消息,不僅是那些直接有資金投入的大族,就連那些遠在邊塞作戰的軍官,大多都可以從中得到一份不菲的分紅。這些分紅的數目隨各自的軍功變化,卻不完全和軍職掛鉤,像夏侯淵提到的塞北小四虎,他們最高的官職不過校尉,還有兩個只是不起眼的塞長,但是他們的分紅比例卻僅比夏侯淵這樣的重將低一些,比其他的校尉要高出不少。
曹操越想越緊張,他除了把消息不斷的用快馬送回洛陽之外,就等着和劉修詳談。他隱約的感覺到,這個時候和劉修撕破臉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接到小天子要再向劉修借錢以征伐冀州的詔令後,他就要求單獨請見,不過劉修一直沒見他,理由是身體不好,這兩天賓客太多,即使只是接見幾個人,也讓他疲憊不堪。
曹操沒辦法,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每天看着四面八方趕來拜祭的人,看着虞翻迎來送往,看着一些人憂心沖沖的來,信心滿滿的走,一些人咬牙切齒的來,義憤填膺的走,他的心就不斷的往下沉。
終於,曹操等到了劉修的接見,跟着虞翻走進了那座戒備森嚴的小院後,曹操發現劉修一身白色孝服,站在廊下相候,心裡一鬆,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不等劉修開口,趕上幾步,一個箭步上了臺階,扶着劉修的手臂,親熱的埋怨道:“德然,你看你,真是的,我們相交多年,還用這麼客氣嗎?你身體不好,快進屋躺着,進屋躺着。”
劉修歉然的笑道:“這些日子實在是太累了,怠慢了孟德兄,還請海涵。”
“無妨無妨。”曹操大笑道:“不過,看到你能站起來,我也非常高興啊。身體,身體好纔是最重要的,你可不能大意。”
劉修笑着,在病榻上坐下,吩咐人上了茶和點心。曹操也不拘束,斜倚着案几,拈着點心扔到嘴裡,有滋有味的嚐了幾塊,這才拍拍手:“德然好雅興,真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啊,這些好東西,我幾乎都沒嘗過。”
“覺得好,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些去。”劉修道:“這裡面有一些是從天竺傳來的製法,有些是張郃從西域送來的果品,中原倒是不常見的。你手邊那些,是交州來的芒果乾,芒果可是好東西,你要多吃兩塊。”
“楚王府知交滿天下啊。”曹操感慨道。
劉修長嘆一聲,面容悲慼。“這裡面有不少是先父遊歷天下結下的善緣,只可惜,他老人家享受不到,全便宜我這個不孝子了。”
提起劉元起,曹操也有些不好開口,只得懷念了一番,這才慢慢說起正題。“德然,我這些天在楚國四處看了看,還到龜山去走了一番。荊州的確實力雄厚,推行新政剛剛一年,就有這樣的成就,實在讓人羨慕。如果兗州有這樣的實力,我就不用這麼愁了,直接把袁紹那豎子拿下。”
劉修淡淡一笑:“還有困難?我父王在世的時候,不是幫朝廷籌集了三十多億嗎?”
曹操無奈的笑笑:“德然,你是用兵高手,難道還不知道冀州這仗不好打?別的不說,僅是鄴城,沒有半年時間就拿不下。三十億,就算是全用上也未必夠啊,更何況把去年的戰功一賞,再過個年,三十億就用去了一半。要想拿下冀州,缺口至少還得二十億。”
劉修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今天你來找我的意思就是還要借錢?”
曹操點了點頭,眼巴巴的看着劉修。
劉修撓了撓頭,苦笑一聲:“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楚王府是有錢,可是你也知道,去年借給朝廷的那三十億中,有一半是楚王的。雖然號稱是富有敵國,可又有誰能真的富可敵國。真要是那麼富,只怕惦記他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連睡覺都不安穩了。”他擡起頭,示意想要解釋兩句的曹操不用急,“我府裡現在還有些錢,可是你看看,我也有一大家子要養活。以前嘛,還有驃騎將軍的俸祿可拿,還能靠立功拿一些賞賜,現在我是多愁多病身,只有這點老本了,總不能讓我把全家的嘴都裹上吧。”
曹操聽出了其中的話外音,尷尬的不好接話頭,只好裝作沒出來,央求道:“德然,你看你征戰了這麼多年,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天下太平嘛。現在只剩下冀州未定,蓋世之功,只差一步,你無論如何也得再幫着想想辦法啊。”
劉修沉吟了很久,這才勉爲其難的開口道:“辦法是有,不過,我擔心朝廷不會同意。”
“你說。”曹操道:“你說來聽聽,我再報與陛下,行與不行,由陛下定奪便是。”
劉修也不看曹操,眯着眼睛,看着外面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出了一會兒神,這才恍然驚醒。他抱歉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最近精力不濟,經常走神。”
“無妨無妨。”曹操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這時也不好點破,只是大度的笑笑。
“是這樣的,這些天也來了不少人,不瞞你說,他們來弔唁我父王是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來談生意。有不少人我以前都沒聽說過,父王走得急,也沒向我交待過,只是他們說起,我才知道他們和我父王是故交,是生意上的夥伴。除了這些人之外,還有不少各地的大族,他們是想來投資的,所以嘛,我手裡倒是有一些錢,拿出一些來資助冀州的戰事,問題應該不大。”
曹操眉毛一挑,提起了精神,他知道,接下來的這句話,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只是,這些原本是用來做生意的資金,我如果轉而拿給朝廷征戰,這裡面的風險可就是成倍的增加了,如果沒有一定的保證,我很難說服那些夥伴。”劉修捻着手指,不緊不慢的說道:“再者,做生意不僅風險小,收益也高,借給朝廷征戰,風險可大,短期內也無法收回成本,所以這些錢可不能像上次的錢那樣近乎白借,這利息可有些高。”
他擡起眼皮,看着緊張思索的曹操:“兩個條件,一,朝廷派將的人選,我要知曉。二,借期兩年,利息三成,以冀州的賦稅爲抵押。同意這兩個條件,我可以出面和他們磋商一下,如果不能同意,那我也愛莫能助,到時候還要請孟德幫我美言幾句,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