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這句話在今天得到了血淋淋的驗證。
在盧敏安排人護送毛嬙和風雪先行撤退的短暫時間內,原本看起來雖然悲壯卻多少有些傻的戰局因爲一系列的巧合發生了讓人意想不到的轉機。
擁有五十多騎士的竇歸因爲對劉修的估計不足,只派出四名騎士對付劉修,被劉修擊殺之後,順勢直搗本陣,第一次接觸就受傷墜馬,而身後其餘騎士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被劉修透陣而過,陣勢大亂。爲了保護竇歸,騎士們居然放棄了進攻,而是本能的採取了防守陣勢。
片刻之間,劉修、張飛聯手,一口氣斬殺七名騎士,重傷竇歸,十名騎士跟在劉修後面緊追不捨,五名騎士對付張飛受挫,竇歸身邊只剩下了一半人。
而且是鬥志嚴重受挫的一半人。他們久經沙場,遇到過的兇險無數,但是像今天這種情況卻實在有些詭異:對方一步一騎,在眨眼之間就斬殺了四名武技高強的袍澤,在衆目睽睽之下重傷了竇歸,就連武技最高的竇虎也沒能擋住對方的一擊。
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敦武那句話:“有些人,天生就是高手。”
此時此刻,這些騎士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核心人物來指揮他們,穩定軍心,比如竇威,比如槐縱,他們經驗豐富,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做些什麼。
可惜竇歸不是,他雖然是年輕人的佼佼者,但是他缺少這種在優勢情況下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局面控制能力,更重要的是在受傷之後,劇烈的疼痛讓他的頭腦一片空白,平時竇威的各種教誨瞬間全部忘得一乾二淨,他所能做的只是本能的發出慘叫。
而這種慘叫更是讓圍在他身邊的騎士心神不寧,他們不知道竇歸的傷勢究竟有多重,會不會送命,而如果竇歸送了命,他們這些親衛的下場將會非常慘。
竇返灰頭土臉的返回草原,竇歸如願以償的成爲竇家的家主繼承人,對他們這些親衛來說,這本來是一個夢寐以求的好機會。可是如果竇歸死了,他們的美夢將變成噩夢。
這個時候,又有誰還意識到他們還佔着絕對優勢,誰還會想着去擊殺劉修和張飛他們?
此消彼長,竇家騎士的士氣大落,盧敏等人卻突然振奮起來。看到劉修一個人被十名竇家騎士追着跑,張飛一個人面對五名竇家騎士,而竇家剩下的人卻圍成一個圈,遲遲沒有動作,盧敏等人突然意識到機會來了。
沒有做太多的商量,純粹出於本能,劉和和毛嬙率領着所有能夠戰鬥的人推開車陣,咆哮着衝了出來,十來匹戰馬奔騰在前,十來個人狂奔在後。竇家騎士羣龍無首,他們擔心竇歸的死活,無心戀戰,稍作抵抗之後就撥轉馬頭,扔下幾具屍體落荒而去。
面對突如其來的勝利,李成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提着戰刀,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興奮與惘然交織在一起,這一切都像夢裡似的。盧敏卻非常清醒,他知道這個勝利來得非常僥倖,不能在此多作停留,立刻讓張飛和劉備叫回劉修,帶領大家急速向下洛縣城靠攏。
他們在半路上遇到了接到鮮于銀送出的消息趕來接應的下洛縣令,得知戰鬥經過之後,一百多官兵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七嘴八舌的分析其中的原因,各有各的道理,爭論不下,最後還是劉修說了一句看起來頗有哲理的話,做了一個結論:
一隻獅子率領一百隻羊,也能擊敗一隻羊率領的一百隻獅子,更何況我們的實力差距並沒有這麼懸殊。
然後在衆人誇他就是獅子的時候,他謙虛的說道,我不是獅子,我師兄纔是獅子,我充其量是他的爪牙而已。
衆人大笑,轉過來誇盧敏指揮得當,出擊的時機掌握着恰到好處,再傳了幾傳,包括劉修和張飛先前的出擊也成了盧敏的安排。盧敏愧不敢當,卻無法擋住衆人的口,於是順理成章的成了英雄,成了這次勝利的最大功臣。
在下洛休息了一天之後,得知烏桓人鹿安侯已經狼狽撤走,劉修等人再次上路趕往沮陽。上谷太守公沙孚一聽,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也沒有心情招待盧敏了,自己匆匆趕往涿縣向刺史劉虞問計。
等盧敏他們到達漁陽時,劉虞已經在漁陽等他了。一見面,劉虞就交給他一封緊急軍報,是寧城護烏桓校尉夏育發來的。
鮮卑人槐縱被竇家騎士和烏桓小帥鹿安侯救走,王禪與鮮于銀重傷,護烏桓校尉府派出護送盧敏一行的二十名騎士全部陣亡。夏育要求刺史劉虞和上谷太守公沙孚作出解釋,同時調集糧草,他必須做好與鮮卑人作戰的準備,甚至還要出兵討伐烏桓人——如果烏桓大人難樓不能給他滿意的解釋的話。
劉虞非常憤怒:“這一戰已經難以避免,劉修打斷了槐縱的腿,搶了他的女人,鮮卑人不會忍氣吞聲。這個時候我們不僅需要大量的糧草,還需要烏桓人的幫忙,沒有烏桓騎兵的協助,我們很難戰勝鮮卑人。”劉虞說着,有些失態的將夏育的書信扔在地上,破口大罵:“這個時候還去惹難樓?他是不是覺得就憑他那兩千騎兵就能擋住鮮卑人?”
盧敏頓時覺得心驚肉跳,劉虞說得對,這一仗不得不打,可是既然要打,就不能在這個時候激怒烏桓人,否則的話,鮮卑人和烏桓人聯起手來,整個上谷轉眼間就非大漢所有。
“劉修那個豎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劉虞氣得臉色鐵青,“他爲什麼要去惹竇家?現在惹出這樣的禍事,他擔當得起嗎?他要報仇,你們要上陣?好,我讓他報仇,我讓你們上陣,我馬上下令徵發涿縣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丁到護烏桓校尉府戍邊,滿足你們的心願。”
“大人!”盧敏忍不住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是竇家生事在先,劉修只是反擊而已。更何況竇家已經逃到草原上,槐縱身爲鮮卑王子,居然敢深入寧城,這是對我大漢的藐視,我們還要反過來責備劉修嗎?難道沒有這件事,槐縱、竇返就是來看看風景?大人何其謬也!”
劉虞猛的轉過頭,怒視着盧敏,眼角一陣抽搐:“久聞盧君亢直,想不到生的兒子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你現在說得這麼慷慨,真正面對鮮卑人的時候還能不能這麼鎮定。你要明白,你能要打敗竇歸,只是運氣。運氣,你知道嗎?檀石槐不是竇歸,他手下也絕不止五十騎,他有五千騎,五萬騎,你以爲憑藉一兩個人的匹夫之勇就能打贏這場戰事?”
他快步走回案前,從堆積如山的竹簡中抽出一卷,反手塞進盧敏的手中:“你好好看看,看看一次戰事需要多少錢糧,需要多少士卒,需要向多少人說好話。盧君……”他加重了語氣,大聲說道:“我是朝庭派來的刺史,可是如果幽州的大族不支持,我只能父子二人匹馬上陣。你是幽州的名士,又是如此主戰,是不是該爲朝庭分憂?”
盧敏不暇思索:“使君有令,焉敢不從。”
劉虞怔怔的看着他,無聲的撇了撇嘴,忽然冷笑一聲:“那就再好不過,夏育如願了。”說着,他從案上撿起一支竹簡遞給盧敏。盧敏一看,是夏育闢他爲護烏桓校尉府長史的辟書,後面還附有劉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