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二年正月末,劉備和簡雍經歷了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終於走出了神農架,來到襄陽。打聽清楚了當前的形勢後,劉備大模大樣的去拜訪了荊州刺史劉表。劉表這時正和孫堅打得不可開交,倒也不敢得罪劉備,他不知道內情,只知道劉修對劉備一直很好,把他當親兄弟看待,對劉備說他是奉劉修之命打入袁術內部的話深信不疑。不過,因此他也不敢把劉備留在身邊,在“挽留”劉備不果的情況下,劉表熱情的奉上盤纏和駿馬,把劉備和簡雍送上了去洛陽的路。
鮮衣怒馬的劉備回到了洛陽,立刻去楚王府拜見,一進楚王府的門,他就發現楚王府的氣氛不對,所有人的臉色都非常壓抑,就連熟悉他的人看到他時,笑容都有些不自然。
楚王劉元起不在府中,楚王妃唐氏出來見了劉備。唐氏對劉備印象一直不好,劉備和她也說不出什麼來,寒喧了幾句就告辭了,直奔司徒府。
到了司徒府,劉備看到了盧敏,這才知道盧慎不久前遇難了,而且劉修處境也不妙,據說他在徵羌時遇刺,傷勢比較嚴重,楚王劉元起幾天前得到消息,請詔趕到關中去探病了。
劉備很吃驚,想不到自己做了半年多的野人,外面的世界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德然的傷勢重嗎?”
“比較重,不過他身體一向好,身邊又有不少精通醫術的道士,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吧。只是休養一段時間是免不了的,車騎將軍府的兩個長史已經聯名上書陛下,請求讓車騎將軍駐成都休息一段時間,說是成都離鵠鳴山道治近,方便療養。”
劉備沉吟了片刻,問起了關東的戰事,盧敏一聽這話。不禁長吁短嘆。他離開幽州後,幽州的形勢迅速惡化。先是彈汗山的鮮卑大王和連不安份,派兵入侵上谷,上谷烏桓抵擋不住。請求幽州刺史劉虞和左將軍公孫瓚派兵支援。爲此,劉虞和公孫瓚發生了爭執,劉虞要派人和和連談判,安撫他們,公孫瓚則力主派大軍征討,兩人相執不下,劉虞壓制不住公孫瓚。就派兒子劉和火速趕到洛陽,請求朝廷下旨招撫。
鮮卑的事原本是由劉修負責的,現在劉修傷重不能理事,朝廷就把這件事交給了三公評議,太尉段熲建議按公孫瓚的辦法處理,但是司徒盧植同意劉虞招撫的辦法,他的理由是冀州正在大戰,此時與鮮卑人發生衝突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段熲爭不過盧植。於是朝廷下詔,由劉虞出面招撫。不料,和連似乎看穿了大漢的虛弱。他根本不理劉虞那一套,獅子大開口,要了一大批財物後,藉口使者不禮貌,發兵討伐幽州沿邊各郡。這次公孫瓚有理了,根本不通知劉虞,直接發兵征討,同時上書朝廷,彈劾劉虞資敵,同時揭發劉虞外示儉樸。實質貪贓受賄,在外面穿布衣布鞋,家中妻妾卻是羅綺遍身。
幽州文武不和已經到了無法緩和的地步,朝廷派了一個叫段訓的人去調解,結果沒說幾句話就被公孫瓚殺了,公孫瓚的跋扈讓盧植非常沒面子。正在考慮怎麼挽回這個局面,不讓公孫瓚在割據的路上越走越遠。
“我去吧。”劉備主動請纓道:“伯珪和我一向交好,應該能聽我幾句勸。”
“你?”盧敏又驚又喜。劉備如果肯去,倒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我去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劉備從容的笑道:“當然了,我也未必一定就能勸住伯珪,因此,我想要一個遼東屬國都尉的職位,萬一伯珪真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我也好從後面牽制牽制他,給朝廷減輕一點壓力。”
盧敏根本沒想到劉備的真實用心,聽了這個建議,大聲叫好,立刻引着劉備去見父親盧植。
……
長安,車騎將軍府。
楚王劉元起匆匆走進了病房,身後跟着抱着孩子的長公主,一看到閻忠,他就點了點頭:“公孝先生,辛苦你了。”
“這是爲臣的本份。”閻忠躬身一拜,看了長公主懷中的孩子一眼,笑道:“王孫好相貌。”
劉元起笑笑:“德然何在,快引我去看。”
“請大王隨我來。”閻忠側身在前面引路。他心裡很高興,劉元起剛纔那一句“辛苦”可不僅僅是辛苦這麼簡單。他給楚王府發急信的時候,只說劉修受了傷,並沒有說劉修已經昏迷不醒半個多月,但是他提了一句,希望劉元起能把長公主所生的嫡子帶到長安來,車騎將軍非常想念他。
劉元起很精明,從這一句看似閒話中嗅到了危險的信號。劉修現在有三兒一女,除了長子劉淵還在北海之外,長安有兩個兒子:王楚生的劉安和長公主生的劉業,劉業雖然是最小的,但和劉安其實只差了一個多月,劉修想兒子不可能只想劉業,而不想劉安。
這裡面的關鍵詞是嫡子。
別看劉修對王楚和風雪都很好,從來沒把她們當妾看待,幾個兒子、女兒也一視同仁,可是在別人眼裡,這嫡子就是嫡子,將來繼承楚王爵位的只能是嫡子劉業,而不可能是劉安,更不可能是劉淵那個有胡人血統的孩子。
閻忠請求劉元起把劉修的嫡子帶到長安來,那也就是說,劉修可能有生命危險。
劉元起接到急信後,心裡雖然着急,可是他不動聲色,按部就班的上書天子,請求帶着長公主和孩子一起到長安探望,除了他自己之外,連王妃唐氏都不知道劉修的傷已經重到了可能危及性命的地步。能聞出一點味道的大概只有長公主,她畢竟生長在皇家,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比其他人要敏感得多。
進了病房,聞着一屋子的藥味,看到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如屍體的劉修,劉元起皺起了眉頭,半晌無語,長公主卻忍不住流下淚來,撲到牀邊,將劉業牽到牀邊,吞聲叫道:“夫君,阿業來了,你睜開眼,看看他,看看他呀。”
劉修一動不動,只有胸膛在微弱的起伏,長公主將頭伏在他的胸口,聽到的卻是雜亂的心跳聲,一會兒激烈如戰鼓,一會兒卻又弱不可聞。長公主淚如雨下,痛哭失聲。
“把長公主扶出去休息片刻。”劉元起淡淡的揮了揮衣袖,兩個婢女連忙上前,將長公主扶了出去,劉業茫然的看看躺在牀上的劉修,又看看悲傷的母親,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拉着母親的衣角不放手,躲在母親的懷裡,再也不敢看牀上的劉修一眼。他出生之後,這是第一次見劉修,根本意識不到這就是他的父親,見這人光着身子,又一動不動,他覺得就是個死人,非常害怕。
劉元起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將劉業留在這裡的計劃,讓長公主帶着他一起出去了。
“大王,臣等無能。”王稚和駱曜趕了過來,慚愧的施了一禮。
“這不是你們的錯。”劉元起坐在榻邊,伸手握住劉修的手腕,沉吟了半響,突然說道:“這不是傷,這是氣紊。”
“氣紊?”王稚眉頭一掀:“大王,你確定?”
“嗯,我確定。”劉元起擡起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瞞二位道長,這是我家家傳功訣的弊端。只是我沒想到,他也沒闖過這一關。”他痛苦的搖搖頭:“是我害了他,我早就該想到,他的體質很容易出問題。”
王稚和駱曜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王稚清咳一聲:“大王如果能確定這是氣機混亂所致,而不是頭部受傷的原因,那臣倒有一個建議。”
“你說。”劉元起有些急迫的看向王稚。他雖然知道劉修的這個症狀是家傳霸訣所致,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治,在他家族的記憶中,修練霸訣就會有這一關,闖過去,就是無敵猛將,闖不過去,那就是死路一條,根本沒有治療的辦法。他之所以敢冒險,就是因爲雖然有這個禁忌在,但是家族歷史上只有兩個人曾經達到這個境界,一個闖過去了,一個失敗了,成功率是一半對一半,他本以爲劉修體質異於常人,成功的機會大大增加,沒想到最後卻是這個結果。
他沒有辦法,如果王稚能有辦法,他當然願意試一試。他剛纔看過了,劉修半個月昏迷不醒人事,肌肉已經有萎縮的跡象,如果再不治療,劉修遲早會和死人一樣。
“我們之前一直當頭部受傷來治,所以沒有通知系師夫人。系師夫人道法雖然高明,可是治這種傷卻並不比我們高明。”王稚有些後悔的解釋道:“既然大王能確定這與外傷無關,那我們不妨請系師夫人來一趟,也許她能有辦法。”
“那再好不過了。”劉元起大喜。他以爲盧夫人已經來過,也沒有辦法呢,沒想到王稚一直當成是外傷,根本沒有通知盧夫人。要論治外傷,王稚不比盧夫人差,可是要論治療這種因修道行氣而產生的問題,王稚雖然也不差,可是比盧夫人畢竟還要弱不小。
既然盧夫人還沒有來試過,那就還有一線希望。劉元起立刻請王稚親筆寫了一封急信,用燕鷹送往成都,請盧夫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關中,爲劉修治傷。
就在燕鷹展翅飛上高空的時候,劉備帶着詔書和遼東屬國都尉的印綬,踏上了前往幽州的路,隨他同行的,除了幾個新的侍從,只有簡雍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