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不退反進,扔了手中的強弓,順手奪過一柄長矛,厲嘯一聲,衝着公孫瓚衝了過來。
兩柄長矛一觸即分,公孫瓚的長矛從顏良的肩頭一掠而過,在鐵甲上劃出一溜火星,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緊接着刺入一個顏良親衛的胸口。公孫瓚手腕一抖,長矛一刺即收,轉了一個圈,隱在肘後的矛頭飛旋着砸向剛剛衝到他身前的顏良胸口。
這個變化太突然,顏良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本能的豎起了手中的長矛格擋。
“呯”的一聲,公孫瓚藉着戰馬的速度,矛頭像刀一樣砍在顏良的胸口。“喀嚓”一聲,顏良手中的矛柄裂開,胸甲也凹了下去。顏良被擊得倒退兩步,仰面摔倒。
親衛們大驚失色,一涌而上,兩個人拖起顏良向後就跑,三個人衝向公孫瓚,舉刀就劈。
公孫瓚厲聲大喝,鐵矛飛舞,磕飛一口戰刀,劃破一個親衛的胸口,緊接着刺入另一個人的脖子,手腕擰動,另一個矛頭飛旋而出,再殺一人。
轉眼之間,三個剽悍的親衛幾乎同時仰面摔倒。
顏良看在眼中,氣得大叫一聲,一躍而起,拔出腰間的環刀,舉步向前,揮刀就劈。公孫瓚冷笑連連,舞矛相迎。
“丁丁當當”之聲不絕,顏良一口氣劈出七刀,公孫瓚將雙頭鐵矛舞得銀花亂顫,一一接下,緊跟着趁顏良舊力已消,新力未生之機,長矛如鬼魅般刺到。顏良剛纔吃過了他的虧,早有準備,環刀轉了半圈,狠狠的剁在矛頭上,刀鋒一轉,沿着矛柄削了上去,直奔公孫瓚的手腕。
刀鋒在鐵矛柄上擦出一溜火星,發出呲呲啦啦的怪響。
公孫瓚大感意外,“咦”了一聲,手腕一抖,矛頭翻轉,挑開顏良的環刀,順勢砸了下來。
顏良舉刀相迎,兩人戰在一處。
公孫瓚在馬上,居高臨下,鐵矛又長,兩個矛頭忽隱忽現,犀利無比。顏良竭力招架,雖然沒被公孫瓚詭異的矛法刺中,卻也累得氣喘吁吁,渾身是汗。不過,公孫瓚被顏良纏住,戰馬失去了速度,後面的白馬義從也慢了下來。
顏良的戰陣已經被衝得七零八落,倖存的士卒不足千人,白馬義從雖然沒了速度,卻還是大佔優勢,他們刀砍箭射,追趕着那些殘卒,漸漸的向顏良身後包抄過來。
“將軍快走!”親衛們見敵人圍了過來,不敢再戰,連忙大聲提醒顏良。顏良抽眼一看四周,也知道迴天無力,連劈三刀,逼開公孫瓚,帶着親衛殺出一條血路,奔路而逃。
顏良雖然受傷在先,但是他刀法精湛,身邊的親衛戰鬥力也非常強悍,搶在白馬義從合圍之前衝了出去。公孫瓚見了,也不免讚歎一聲,看看騎兵已經沒了速度,而袁軍的第二個方陣就在百步之外,根本沒有加速的空間,順勢衝擊的機會已經喪失,只得下令撤退,重整戰陣。
顏良不敢停留,一路來到中軍,滿面羞慚的站在袁紹面前:“將軍,良無能,沒能擋住公孫瓚。”
袁紹看着顏良肩頭鐵甲上的深溝和胸甲上的凹現,再看看顏良嘴角的血跡,也驀然心驚,不過他沒有什麼說什麼。一來他覺得顏良雖然這麼快就把第一陣丟了,可是以白馬義從的衝擊力,顏良能夠把公孫瓚擋在第一陣,而沒有讓他順勢衝擊第二陣,讓第二陣的何顒有個準備的時間,這已經是不容易了。二來在田豐面前,他不想讓顏良難堪。
“無妨,勝敗乃兵家常事。”袁紹一揮手,親衛端來一杯葡萄酒:“先喝杯酒壓壓驚。今天這一戰,決定着我們的前途和命運,我要和公孫瓚決一死戰。子善,你先休息一會,待會兒與我一起上陣。”
顏良感激莫名,雖然他不喜歡葡萄酒的酸澀,還是一飲而盡,以手撫胸:“願隨將軍,踏平幽州。”
“甚好。”袁紹大笑,轉過頭看看田豐等人道:“子善雖敗,其氣不泄,誠爲猛將也。”
田豐雖然很不屑,可是也知道此時士氣可鼓不可泄,顏良也的確是一員猛將,今天能不能打敗公孫瓚,關鍵還在他們這些武人,因此也附和了幾句。袁紹非常滿意,讓顏良在一旁休息,自己重新上了指揮車,觀看公孫瓚的第二次進攻。
公孫瓚有些失望,他率領白馬義從親自出戰,就是想一鼓作氣的衝破袁軍至少兩個方陣,沉重打擊一下袁軍的士氣,爲接下來的戰鬥打下良好的基礎,沒曾想攻擊第一個戰陣就被顏良擋住了。悍不畏死的顏良纏住了他,他雖然順利擊破了第一個方陣,但原本的計劃卻大大折扣。三千白馬義未能一舉擊潰一個五千人的方陣,對他來說,這似乎是一個不祥的信號。
這一次,一定不能再戀戰。公孫瓚暗自提醒自己。
“兄長,這次由我來吧。”公孫越趕到他的身邊,大聲說道:“兄長歇一歇,待會兒好生擒袁紹。”
公孫瓚猶豫了片刻,點頭同意。“何顒是南陽名士,名氣不小,用兵也有章法。你不要與他戀戰,以穿透他的戰陣爲目的,千萬不能被他纏住。”
“喏。”公孫越大聲應喏,帶着自己所部的騎兵在最前面列陣。
何顒看着遠處列陣的幽州騎兵,心裡一陣陣的發涼。顏良的第一個方陣擋不住公孫瓚,這並不奇怪,五千步卒如果能擋得住公孫瓚,那就不是公孫瓚了。不過,顏良敗得這麼快,還是大出他的意料。
不管他承認不承認,顏良都是袁紹帳下數一數二的猛將,經過幾年的征戰,把他放在最前面,就是希望他能擋住公孫瓚,至少能拖得時間長一點,這對雙方的士氣非常重要。
可是顏良敗了,敗得非常徹底,如果不是他的悍勇和見機快,只怕他本人都會死在陣中。
我能行嗎?何顒的心情有些悲涼。作爲一個少年成名的名士,一個名滿天下的遊俠,他的一生充滿了激情,充滿了熱血。他打過不少兇險的仗,那次北征,面對草原上的傳奇英雄檀石槐,他險些和袁紹一起葬身於大漠之中,那時候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可是現在,看到白馬義從,看到幽州鐵騎前面最亮的那一點,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草原,再次面對那位草原梟雄和他無堅不摧的玄武營。
是公孫瓚太厲害,還是我老了?何顒暗自問自己。我沒有死在檀石槐的刀下,會不會死在公孫瓚的矛下?我沒有顏良的驍勇,也沒有他年輕,我不可能是公孫瓚的對手。
我已經快五十歲了。何顒擡起頭,看向南方的天空。南陽已經被朝廷收復了,我卻成了一個叛逆。我還能回到家鄉嗎?如果袁家最後不能問鼎天下,我又怎麼去見我的列祖列宗?我不是一個開國功臣,我是一個叛逆啊。
一股憤懣在何顒胸中涌起,他突然一陣激動,拔刀長嘯:“殺——”
沉默得有些壓抑的戰陣被他這一聲厲嘯打破了沉寂,將士們應聲大吼:“殺!”
五千將士頓足大呼:“殺!殺!殺!”
吼出那一聲,何顒覺得有些氣喘吁吁,但胸中的膽怯卻不翼而飛。他彷彿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剛入洛陽的時候,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他扯下大氅扔在一邊,“噔噔噔”的跑上了指揮車,環顧一週,看着那些被怒吼激起士氣的戰士,他倒持環刀,扶刀而立,盯着遠處快要列陣完畢的幽州軍,厲聲喝道:“傳令,弓弩手準備,長矛手向前,五重陣!”
傳令兵揮舞彩旗,將命令傳了下去。
弓弩手迅速進入陣地,做好了射擊的準備。長矛手擡着大盾上前,將盾牌下面的尖腳用力的插進土中,身體前傾,用肩頂住盾牌,後面的長矛手將長矛擱在他們肩上,手握長矛,再後面的人又將長矛擱在第二重長矛手的肩上,同時用腳踩住前面同伴插在地上的矛鐏。
五重長矛陣佈置完畢,兩千多支長矛豎起了一密密麻麻的鋼鐵叢林,鋒利的矛頭斜指向前。
鼓聲再起,公孫越持矛大呼,縱馬奔馳,三千多騎士跟在他的身後,雙手持矛,開始衝鋒。
五百步,轉眼即到,戰馬發足奔跑,蹄聲如天邊悶雷,一陣緊似一陣。大地在顫抖,將恐懼傳遞到每一個袁軍戰士的腳下,傳到他們的心中。
何顒死死的盯着遠處的騎士,一待他們進入射程,厲聲大喝:“射!”
弓弩齊鳴,長箭呼嘯而出。
“舉盾——”公孫越伏下身子,舉起了盾牌,戰靴猛踢馬腹。戰馬吃痛,再度發力,四蹄幾乎騰空。三千騎士排成矢形陣,踢起沖天的煙塵,向袁軍撲去。
箭雨在頭頂呼嘯,蹄聲在身下震顫,喊殺聲充盈雙耳,騎士氣殺氣騰騰,一往無前。
“轟!”衝在最前面的騎士雖然猛提馬繮,有些戰馬騰身躍起,跳過長矛陣,可是更多的騎士並沒有跳躍,他們只是挾着勢無可擋的殺氣,向林立的長矛衝了過去。
長矛入體,戰馬悲嘶,刀矛相交,生死相搏。
狂奔的戰馬雖然被長矛刺中,可是無法停住腳步,它們嘶鳴着,龐大的身軀或跌倒,或側翻,衝撞着何顒佈下的五重長矛陣。厚實的長矛陣在一匹又一匹戰馬的撞擊下,搖搖欲墜。
一個長矛手被戰馬撞中,口吐鮮血,倒飛起來,狠狠的摔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就停止了呼吸。又一個長矛手剛剛刺中一個騎士,隨即也被騎士的長矛刺中,長矛透體而出,長矛手怒吼着,死死的抓住手中的長矛不放。兩個陌生的人同時倒地,卻惡狠狠的看着對方,各自握着對方插入自己身體的長矛不肯鬆手。直到長矛穿過他們的身體,兩人緊緊的掐在一起,一個毫不猶豫的拔刀捅進對方的腹部,一個張開雙臂撲了上來,死死的摟住對方,張開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