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奔馳,不過一杯茶的功夫,顏良就奔到了沙水旁。遠遠的,兩道浮橋橫亙於沙水之上。浮橋有一丈寬,全是用木板組接而成,非常結實,看樣子是爲了大軍過水做準備的。百十個將士正在手忙腳亂的拆橋,一看到顏良的戰旗,他們驚慌失措,一鬨而散。對岸,一個將領正揮舞着馬鞭大聲斥罵着,想將那些逃跑的士卒趕到橋上。在他的身後,十幾個士卒正在點火把,準備燒橋。
顏良見勢,快馬加鞭,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如果讓敵人把浮橋燒了,他至少要花一天的功夫才能再搭起來,勢力會延誤大軍前進的速度。
“快,快,衝過去!”顏良一邊縱馬飛馳,一邊大聲吼叫道。衝到浮橋前,他翻身下馬,雙手持矛,拔步飛奔。浮橋再堅固,也不可能禁得住奔馳的戰馬,爲了安全,他只能下馬步戰。
親衛們不敢怠慢,一個個翻身下馬,任由戰馬跑到一旁,緊跟着顏良衝上了浮橋。
被趕回浮橋上毀橋的士卒一看顏良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掉頭就跑,對岸有人攔着,他們乾脆扔到了火把和武器,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裡。反正現在是夏天,水一點也不涼。
顏良勢如破竹,長驅直入,一口氣衝過了浮橋,連一個對手都沒遇到。直到衝上了岸,他才遇到了阻力,面色鐵青的麴義帶着親衛營堵了上來,組成一道盾陣。箭如雨下,想要將顏良擠回水中。
顏良單手持矛,左臂擡起,用臂盾遮住面門,狂呼而入。手中長矛一抖,矛頭刺破一面盾牌,盾牌後的戰士剛剛舉起戰刀。就被他一矛刺中胸口。胸甲結實,矛頭無法刺入,卻頂得胸甲癟下去一大塊。那戰士“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連退兩步,這才勉強支持住,他狂吼一聲。揮刀就劈。
顏良舉盾架住,單手握矛用力一頂,將那個戰士逼得再退一步,這才抽回長矛,格開一柄戰刀,左手從腰間拔出環刀,反手橫掃。兩口戰刀刀鋒相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火星四濺。那戰士力量不如顏良強悍,手臂一軟。被顏良的刀尖在臉上劃了一道,頓時鮮血淋漓。
顏良左刀右矛,面對數名撲過來的戰士,猶自攻多守少,他的親衛跑過浮橋。聚在他的身後,組成越來越厚實的戰陣,奮勇搏殺。
雙方戰在一起。
麴義在遠處看着,揮着戰刀,嘶聲力竭的吼叫着,心裡卻鬱悶得要吐血。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耳光。上次大家給關羽面子。首戰的機會都沒去爭,後來攻城打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劉修捨不得傷亡還是忙着與天子較勁,經常出去列個陣,衝殺一陣,早早的就收兵回營,看起來打得熱鬧,其實並不激烈。
這次袁紹大舉來襲,大家算是明白了劉修的用意,他們都是人精,對劉修用兵的習慣也清楚,估摸着和曹操的矛盾也可能是個陷阱,只等袁紹過了河,一直在養病的曹操大概就會痊癒了,讓他們單獨與袁紹作戰的機會不會太多,所以都搶第一戰。
麴義搶到了,可是結果卻讓他哭笑不得。劉修說,這一戰許敗不許勝,你還要拿捏好時間,替袁軍把浮橋搭好,再假模假式的打一場敗仗才能退。劉修當時語重心長的說,你們要知道,袁紹這些年雖然一直在打仗,可是他很少有機會打過黃河,這搭浮橋的本事一直沒長進,我們要幫幫他。要不然這一路那麼多河,他哪一天才能趕到這裡來送死啊。
他說完這句話後,大帳裡沉默了片刻,然後爆發出一陣狂笑,麴義的臉上最精彩,搶了半天,就搶了這麼個好任務?當華雄拍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經的安慰他時,他氣得唾了華雄一臉,想把這個任務讓出去,卻沒有人肯接了。
開玩笑,這種鬱悶的任務誰肯接啊。於是麴義只好自認倒黴,帶着部下來給顏良搭橋了。
說實在的,麴義現在手癢癢的,非常想衝上去把顏良和他那些親衛騎兵全部砍死,可是一想到劉修的命令,他又不敢。他知道劉修這次要想袁紹留在這裡,越是把他引得遠離冀州,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眼看着河對岸顏良的主力已經趕到,麴義嚥下快涌到嗓子眼的一口鮮血,帶着部下“狼狽逃竄”,撒開腿,一路狂奔而去。
顏良順利奪得浮橋,心中狂喜,一面在沙水西岸紮下大營,守護浮橋,一面派人通報袁紹。袁紹得知顏良首戰告捷,心情大好,下令全軍前進,召集衆將議事,爲顏良慶功。
麴義一口氣跑了五十多裡,在洧水西側的新汲看到了劉修率領的主力。劉修正與衆將圍着沙盤商議,一看到麴義扁着一張嘴走了進來,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雲天受委屈了,大家快來安慰一下。”
衆將大笑。
麴義沒好氣的說道:“將軍,這次任務我可完成了,下次再有這樣的任務可不能再給我,這倒黴的事兒總不能攤在我一個人的頭上吧。”
“可不是攤的,是你的搶的好不好?”段煨和華雄、李蒙等人擠擠眼睛,嘎嘎的笑道。
“去你老母。”麴義翻了個白眼,憤憤不平。
劉和端着一杯酒走了過來,笑盈盈的說道:“麴校尉別生氣了,完成任務便是勝利,又何必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徒逞匹夫之勇。”
麴義連忙接過,滿臉堆笑的說道:“翁主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末將不敢當,不敢當啊。”說着,得意的衝着華雄等人撇了撇嘴:“看到沒,還是翁主有見識,你們這些人啊,不過是隻知逞匹夫之勇的殺材,何足道哉。”
大帳裡頓時響起一頓鄙夷聲。
田宴和夏育看着眼前這幾乎沒一點正形的軍議,哭笑不得,他們互相看看,暗自搖搖頭。當年在段熲帳下議事的時候,誰敢這麼放肆?可是現在劉修卻笑得比誰都大聲,不僅不阻止,還非常縱容。
大家說笑了一陣,劉修咳嗽了一聲,用手中的荊竹輕輕敲了敲沙盤,他並沒有怎麼用力,聲音也不是很響,卻像是一陣驚雷,原本在說笑的將領們立刻收起了笑容,嚴肅得挺身而立,雙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劉修。劉修點了點扶樂城,又在洧水和沙水之間劃了一個圈,朗聲道:
“諸位,袁紹大軍明日即可渡過沙水,依他目前的速度,最多兩日,便會到達陳縣一帶,隨時可以踏入汝南郡。”他用荊竹沿着洧水劃了一道:“這是我們的阻擊線,我們不能讓袁紹踏入汝南一步,要讓他看着老家汝陽卻回不了。沙水和洧水之間的這一片地方,便是我爲他和他的大軍選定的葬身之處。”
衆將一言不發,大帳裡只聽到粗重的喘息聲。他們都知道,隨着劉修的這句話說出口,大戰即將拉開序幕,以四萬步騎對陣八萬步騎,這絕對是一場硬仗,大概也會是天下平定之前規模最大的一仗。
夏育和田宴詫異的互相看了一眼,對諸將眼中露出的戰意有些詫異。以四萬對八萬,可是這些人眼中卻沒有一點怯意,反而鬥志昂揚,他們是不是太驕傲了?段熲當然也打過以少勝多的惡仗,可那是對付軍械不精的羌人。如今袁紹率領的可是八萬精銳,絕不是什麼烏合之衆,就算劉修的部下善戰,他又能有多大的勝算?
“就和打架一樣,要想揍得痛快,就得先把對方摁在地上,不能動彈。”劉修將荊竹遞給劉和,從她手中接過一杯酒,搖晃着酒杯,語氣輕鬆的說道:“現在,沙水和洧水布成了一個口袋,唯獨北面還有迴旋之地,我需要一位能攻善守的悍將,卡死袁紹的後路,不知……”
劉修的話音剛落,剛剛還安靜得只聽到呼吸聲的大帳頓時炸了營,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叫了起來。“將軍,我華雄請戰。”
“將軍,我張任願行。”
“將軍,這得交給我們荊州軍,我們還沒立功呢。”
“我呸,分什麼荊州軍、涼州軍,大家都是驃騎將軍的麾下。將軍,這仗得讓我們益州人先打啊。”
田宴和夏育目瞪口呆。就在這時,麴義突然跳了起來,大吼一聲:“都給我住嘴!”
大家吃了一驚,頓時鴉雀無聲。麴義兩步搶到劉修面前,雙手拉着劉修的手,一臉諂媚的笑容:“將軍,你說我當初守麴家堡守得如何?”
劉修強忍着笑:“還勉強吧。”
麴義的臉一陣抽搐,隨即又恢復了可愛的模樣。“那是,最近我在將軍身邊征戰,的確覺得當初那一仗打得不怎麼好。將軍,最近我有新的心得,一直沒機會實踐,請將軍給個機會,讓我學以致用吧。”
“唉,麴雲天,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嗎,偌大年紀的一個漢子,你扮什麼學堂生?”張任大叫一聲:“這是多麼重要的任務,是給你實習的時候嗎?”
“滾!”麴義轉過臉,面目猙獰,呲牙咆哮,像一頭護食的惡狼:“誰敢和我搶這個任務,誰就是我麴義的生死仇敵,以後見一次,打一次,不死不休。”
衆將愕然,過了片刻,劉和第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大帳裡頓時一片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