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子看看沙盤,又看看盧敏和徐榮,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沒好意思說。
沙盤上擺着幾個小旗,表示雙方的兵力部署,形勢一目瞭然。可是小天子對劉修這種奇怪的安排非常不解。袁紹來襲,劉修迎戰的兵力只有對方的一半,這個時候不集中兵力,憑河而守,居然分兵三路,更重要的是,他把通往平輿最近的地方汝陽給讓了出來。如果他是袁紹,他可以根本不理劉修,徑自殺過汝陽,一口氣攻到平輿城下。
小天子又生氣又後悔,劉修莫不是想借袁紹的刀來殺我吧?早知如此,我還是把真相對他說了的好,就算當不成皇帝,至少還能保住命。現在倒好,如果袁紹殺過來,僅憑徐榮和盧敏這兩萬多人,怎麼可能保得他安全,難道要落荒而逃?那可丟人丟大了。
唉,我這父親下手還真是狠啊。比起他的直接來,先帝教的那些權衡之術根本不頂用。
小天子忐忑不安的看着徐榮。徐榮靜靜的站在那裡,並不魁梧卻非常寬的身材像一扇門板。感受到小天子的目光,他擡起頭,恭敬的看着小天子:“陛下有什麼想垂詢的?”
小天子不好意思的搖搖頭,衝着周瑜使了個眼色。周瑜暗自苦笑,他已經大致猜到了劉修的計劃,本想等和小天子獨處的時候再說,可是小天子當局者迷,顯然有些慌了,當場就要問個明白。卻又不肯承認自己不懂,非要他來出頭。他只好假咳了一聲:“這個,敢問徐中郎,驃騎將軍這個安排……好象有些違反常規啊。這樣一來,我們這裡豈不是最虛弱的地方?”
徐榮輕輕的撫着頜下的短鬚,反問道:“那你覺得,怎麼安排才符合常規?”
“當然是集重兵於汝陽之北。據河而守。”
“如果袁紹再渡洧水,由西華南下呢?”徐榮不緊不慢的說道:“又或者,他分一支人馬由項縣渡河。直撲平輿呢?”
周瑜臉有些紅,“可是,這樣一來。陛下的安全……”
“有我們這兩萬大軍在,陛下的安全就萬無一失。”徐榮打斷了周瑜的話,胸有成竹的說道:“這一點,我敢用性命保證。”
“是嗎?”小天子安了心,又追問了一句,不過這次目光卻是看着盧敏。盧敏點了點頭:“陛下請放心,驃騎將軍臨走的時候,已經做了萬無一失的安排。就算袁紹帶着八萬大軍殺到這裡,他也無法對陛下造成任何傷害。”他笑了笑,又對徐榮說道:“徐中郎。我也不太明白將軍這麼做的用意,還是請你分析一下吧。”
徐榮笑道:“其實很簡單,這不過是對症下藥而已。”
“對症下藥?”
“是的,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同樣一個計策。對這個人有用,可能對另外一個人就適得其反。將軍此計,就是專門針對袁紹的多疑。”他輕聲笑了笑:“當初將軍在長沙設下陷阱,一下子抓住了袁術,以快刀斬亂麻之勢解決了江南的戰事。這次,他當然還是想一次性解決袁紹。徹底平定天下。不過,袁紹和袁術的性格正相反,他做不出袁術那樣的莽事,如果用同樣的計策來對付他,成功的可能性就非常低。”
徐榮拿過一根荊竹,給小天子等人解說了一下形勢。劉修只有四萬兵,而袁紹可以渡水的地方卻非常多,如果集重兵於一次,幾道河流的地利就無法發揮。現在劉修分兵,守住了沙水和洧水兩岸,卻讓出了汝南正面,看起來是一個非常失敗的安排,但是,袁紹不會這麼認爲,他肯定會認爲這是一個陷阱,因爲這根本不符合常規。
那麼,他就會猶豫,他就會再三試探,而這些都需要時間,偏偏袁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多浪費一天,他的優勢就會喪失一分。不管最後袁紹要耽誤幾天,他只要有所猶豫,而不是一鼓作氣的衝過洧水,衝到汝陽城下,他的士氣就會大受影響。
這就跟騎馬衝刺一樣,不管前面馬速有多快,在臨河一躍的時候停了下來,哪怕只是意思了一下,他就已經前功盡棄了,再也無法一氣呵成。
兵法和書法一樣,講究虛實並用,講究以虛代實,就是這個意思。當然了,這是針對袁紹,如果是袁術領兵,那這麼做就等於放虎歸山了,袁術肯定連想都不用想,徑直過河。
這麼做,當然有風險,可是劉修還有一個安排,那就是他們這兩萬人。這兩萬人一方面是阻止平輿城內的袁隗出來,同時也是阻止袁紹和袁隗會合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袁紹過了汝陽,那麼他們就可以支撐到劉修的大軍來援,必要的時候,他們還可以頂到汝陽去,阻止袁紹過河。
小天子連連點頭,他雖然不知道徐榮說能確保他的安全倚仗在什麼地方,但是他相信盧敏,盧敏如果不知道,他肯定不會這麼平靜。
……
袁紹是汝南人,當然知道這附近河流衆多的地形特點,因爲他雖然儘量精簡裝備,搭建浮橋的材料卻一點也不少。也許他們搭的浮橋的確不如麴義留給他們的樣板好,可用來過河還是綽綽有餘的。一大早,韓馥和顏良就指揮前軍搭建浮橋,準備渡河作戰。
事先在岸邊組裝好一段段的浮橋,準備完畢之後,弓箭手衝到河邊列陣,準備掩護。洧水寬約五十步,普通的弓都能射到對岸去,雙方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攻擊方式。不過,這種情衝下,畢竟還是守方佔一些便宜,他們大可將弓弩陣勢後撤到對方的覆蓋範圍以外,只要能阻止河中的敵人即可。
擡着浮橋下河的袁軍士卒就成了射擊的主要目標,他們除了用盾牌來擋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而在河裡面,要想一邊潛水,一邊舉着盾牌擋箭,顯然也不件輕鬆的事。
顏良親自趕到河邊督戰,命令兩個士卒舉一個像門板一樣的大盾走在最前面,後面的兩個士卒扛着浮橋,再後面又是兩個舉着大盾的士卒,這樣兩兩間隔,最大限度的保證戰士們的安全。
第一隊士卒舉着盾牌和浮橋下水了。在河邊,水還不算深,他們小心翼翼的涉水而過。對方的箭陣沉默着,既不射箭,也不吶喊,只是看着他們下水架橋,好象他們不是來打仗的,而是來看熱鬧的。
開始很順利,浮橋很快就沿深到了河中心,並且向對岸延伸,就在顏良滿心歡喜的時候,對岸突然一聲鼓響,緊接着發出一聲聲巨大的轟鳴,顏良舉目望去,頓時大吃一驚,只見無數根巨大的木頭從遠處凌空飛來,帶着嗡嗡的悶響,砸進了河中。巨木入水,激起一個個沖天的水柱,將剛剛搭建好的浮橋砸得七零八落,正在搭橋的士卒嚇得魂飛魄散,不管是舉着巨盾的士卒還是扛着浮橋的,只要被木頭砸中,無不頭破血流,臂斷腿折,就連那些厚厚的木盾也禁受不住這樣的巨木轟擊,一個個被打得粉碎,舉着盾牌的士卒甚至被砸進了水中,重新露出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
顏良氣得大叫,不過他叫了兩聲就停住了,睜大了眼睛,看着那些落入河中的巨木像是長了腳似的向對岸飄去,一溜煙的被拖走了。顏良定睛細看,這才發現每一根巨木上都繫着一根粗繩,看來劉修早就做好了準備,這些巨木都是可以重複使用的。
顏良目瞪口呆,水中的士卒更是魂飛魄散,他們扔下浮橋,爭先恐後的向岸上跑,巨盾也不要了,辛辛苦苦搭起來的浮橋也不要了。洧水中水花四濺,白沫翻滾,一根根巨木從天而降,又飛快的回到了對岸,接着又被裝上拋石機,再一次凌空擊下。
一頓飯的時間後,水面終於平靜下來,破損的盾牌和浮橋在水中盪漾,間夾着一具具屍體,鮮血染紅了河水,慢慢流淌。
顏良氣得跺足大罵,一面派人通知韓馥,一面下令士卒們再次下水搭建浮橋。輜重營的士卒看着水面上飄浮的殘片,心驚膽戰,猶豫着不肯下水。顏良大怒,親手斬殺了兩個隊率,這才逼得他們再次下水。
又辛苦了一個時辰,浮橋剛剛伸過河中心,就在顏良心驚膽戰的等待中,那些巨木再次如期而至,轟然砸落。這一次,水中的士卒有了準備,一聽到對岸的鼓聲響,他們轉身就跑。只聽得身後一聲聲巨響,水花飛濺,打溼了他們的後背,等他們爬上岸,回頭再看,這纔是欲哭無淚。
韓馥正好帶着親衛騎趕到,親眼目睹了這驚人的一幕,嘴巴好半天沒收回來,直到顏良迎上來,他纔不敢置信的說道:“這……這麼大的木頭,能扔這麼遠?”
顏良眼睛都紅了:“韓將軍,還不是遠這麼簡單,你發現沒有,這些木頭上面都繫着繩子,是可以重複使用的。照這樣子搞下去,我們搭一百次,他砸一百次啊。”
韓馥有些慌了:“那……那可怎麼辦?”
顏良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想請將軍在這裡指揮,我先泅到岸去列陣,要不然,這浮橋是搭不起來了。”
韓馥撫着鬍鬚想了想:“派人泅水到對岸列陣可以,但是你不能去。你是前軍大將,不能有任何閃失。”
顏良剛要再分辯,韓馥眼睛一瞪,厲聲道:“這是主公的意思,你想違抗嗎?爲將者,當持重,怎麼能逞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