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疫情雖然來得兇猛,好在範圍並不是特別大,又發現得比較早,及時對那些屍體進行了焚燒和掩埋,又緊急從荊州、揚州調運糧食、藥物進行救濟,再加上劉修從幾個學堂緊急抽調了不少通曉醫術的道士,和軍中的醫匠一起聯手,終於把疫情的傷害控制在了最小範圍。?\)
儘管如此,這件事還是分散了劉修大量的精力,也消耗了不少財力物力,對冀州的攻勢只能暫時擱置。在疫情進入尾聲,小天子開始重新考慮對冀州的戰事。對於劉修提出的財賦問題,小天子有些不以爲然,兗州這些年一直在打仗,朝廷就沒從這兒收過財賦,遭不遭災的也無所謂。而揚州、荊州收復之後,再加上益州漸漸爆發出來的潛力,朝廷這兩年的財賦增長勢頭很猛,至少要比前幾年輕鬆多了,用來攻擊一個已經是甕中之鱉的冀州那還不是小意思?
劉修沒有和他爭論,只是說,財賦歸司徒府掌管,只要司徒府能夠提供足夠的錢財和物資,陛下想征伐冀州,我也不反對。他這句話一說口,小天子啞巴了。不管是揚州也好,荊州也罷,這些地方都控制在劉修手中,劉修要是不同意打,那司徒府就休想從那幾個州多拿到一粒糧食。這樣的事在益州已經發生過了,刺頭李儒現在還安安穩穩的做着益州刺史,其他幾個州能不有樣學樣?
這新政的味道有些不對了啊。小天子暗自思量,窮的時候沒法做事。現在有錢了,怎麼還是做不了事?奪回被袁家佔有多年的冀州,恢復天下太平,這樣的理由還不夠?
“先生這些年年年征戰,太辛苦了。”小天子試探着說道:“既然暫時不能征伐冀州,先生何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段時間?”
劉修眉毛一挑,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臣自得先帝錯愛以來。征戰十多年,的確也有些累了。陛下,臣想解甲歸田。回江陵封地,過幾年安靜的生活。”
小天子一愣,連忙笑道:“先生說笑了。天下未定,先生如何能解甲歸田。我的意思只是說,既然糧賦未準備妥當之前無法發動對冀州的攻勢,先生在軍營之中也沒什麼意義,不如藉機休息一段時間,養足精神,待司徒府準備妥當之後,再來不遲。”
“那陛下要回洛陽嗎?”
小天子猶豫了片刻:“我想請太后先回洛陽,我在這裡再等一段時間,待疫情完全解除再回不遲。此外。我想多看看冀州的形勢,不知先生以爲如何?”
“很好。前朝孝宣帝,本朝光武帝之所以能成爲一代明君,就是因爲他們熟悉民間,不像那些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皇帝,接不了地氣。陛下有意於民事,臣甚爲欣慰。既然如此,那這裡的事就交給陛下,臣即刻回江陵去。”他站起身,撐開手臂。伸了個懶腰,“臣還真是有些想家了。”
小天子訝然,半天沒說出話來,眼睜睜的看着劉修放下書卷,揚長而去。他說這些話只是一個試探,看看劉修的反應而已,可沒指望劉修真的答應。要劉修回去休息,雖說沒有解除他驃騎將軍的職務,可是一旦離開軍營,他這個驃騎將軍難道還能在江陵指揮大軍嗎?他就這麼走了,那這裡的指揮權當然落在了他這個天子的手中。
小天子之前沒敢這麼想,所以當這一切來得這麼突然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準備,一下子有些無法相信,既喜出望外,又有手足無措,坐在那裡老半天竟然沒有回過神來,直到楊修走進來發現他的異常,才把他驚醒。
“陛下,你這是……”
“驃騎……驃騎將軍要回江陵了。”小天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他要回江陵?”楊修一時沒聽明白:“爲什麼?”
小天子定了定神,把剛纔的經過說了一遍。不過這件事整個過程對他來說太突然,他是隨口一說,並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直到劉修走了之後,他才品味出這其中的意義,一時間心情複雜,說得也有些顛三倒四。楊修聽說是劉修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倒也沒有太在意,見小天子語無倫次,不禁暗笑了兩聲,便輕輕放過,拿起今天剛剛統計出的結果遞給小天子。小天子連忙接過來,一項項的查看,見冶愈的人數和致死的人數都比昨天有較大幅度的減少,心裡高興,便把劉修要回去休息的事一時忘在腦後。
劉修回到帳中,立刻召來了許禇和張飛,讓張衛去把劉和找回來,又讓馬超、孫策收拾行裝,準備起程。時間不長,劉和回來了,聽劉修說要回江陵去,她一時愣住了。
“現在回江陵?”
劉修也沒解釋:“具體的情況,路上再說,你現在去給太后道個別,我們馬上出發。”
見劉修這麼急着走,劉和也意識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她連忙洗了一下,換上正裝,趕到太后營中請見。太后聽說劉和來了,連忙讓人迎進去,笑容滿面的說道:“聽說你今天又去散茶了,這麼毒的日頭,也不知道注意一下。看,都曬黑了。”
“曬黑了怕什麼,我只是偶爾去,那些民伕卻是千里迢迢的從家裡運來糧食和藥物呢,他們比我辛苦多了。”
“嗯,你就是太懂事了。”太后心疼的拉着劉和的手,突然看到劉和身上的正裝,不由得愣了一下:“怎麼,你要遠行?”
“是的,太后,我要回江陵去。”
“回江陵?”太后急了,“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回江陵?”
“我也不知道,阿爹突然讓人把我叫回來。一回來就說要回江陵。我問他爲什麼,他也不說,只是讓我來給太后道個別。”劉和撅着紅嘟嘟的小嘴,有些鬱悶。
太后眉頭緊皺,思索了片刻,還是想不通爲什麼。她立刻叫過曹蕤:“去,到陛下帳中去問一下。驃騎將軍要回江陵的事,陛下知道不知道。”
曹蕤不敢怠慢,起身去了。很快。帳外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小天子闖了進來,氣喘吁吁。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惶惶不安。太后沉下臉,喝斥道:“驃騎將軍要回江陵的事,你知道嗎?”
“我……我知道。驃騎將軍說……他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我……我就答應了。”
“是這樣?”太后在帳中來回走了兩步,揮揮手:“你去驃騎將軍營中,就說我挽留他,無論如何,請他來我帳中一趟。”
小天子看太后這副模樣,知道自己又惹了禍。不敢解釋,轉身出了帳。太后頓足長嘆,“唉,肯定是陛下又說了什麼話,惹得驃騎將軍誤會了。阿和。你也趕回去勸勸你阿爹,讓他千萬不要多想,有什麼事,請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陛下計較。”
劉和應了一聲,飛也似的去了。曹蕤侷促的站在一旁。看着因爲劉修要走而急得六神無主的太后,暗自嘆惜。太后一直把希望寄託在劉修身上,對與宋家有姻親的曹家卻沒這麼器重,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劉修到了這一步已經是人臣之極,他如果想篡位只需要振臂一呼,太后還不想着防範,到時候等劉修登上帝位,她只能和前朝孝元皇后哭兩聲,把玉璽扔在地上發泄罷了。
小天子趕到劉修營外,嚇了一跳,冷汗頓時從額頭滾落。營外整整齊齊的拴着幾十匹戰馬,一看馬具就知道包括曹操在內的所有高級將領全部趕到了。劉修想幹什麼?小天子站在營外,兩腿有些發軟。難道他以爲我要奪他的兵權,所以乾脆鋌而走險,要兵變?
一想到兵變的後果,小天子後背升起一陣涼意,直衝後腦,頭皮發麻,每一根頭髮似乎都豎了起來。他一伸手,緊緊的握住楊修的手腕,牙齒咯咯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
楊修被他握得生疼,卻不敢叫出聲來。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他也突然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天子只是來觀摩的,名義上不掌握兵權,劉修現在是大軍的最高指揮者,而且除了曹操所部之外,幾乎所有的將領都是劉修的親信,至少是傾向於劉修的。如果劉修想兵變,他把曹操誘到這裡來軟禁或者一刀殺了,完全可以把曹操的部下全部吞併,反過來,可以輕輕鬆鬆的殺掉天子,然後隨便找個什麼藉口,比如他染上疫病身亡之類的,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上帝位。
楊修和小天子互相看了一眼,臉色大變。周瑜和曹昂不知道這件事,他們看着神色驚恐的楊修和小天子,莫名其妙。
“陛下,我先去通報一聲?”
“通報?”小天子聲音沙啞,兩股顫慄,轉身就要走:“不,不,我們……我們……”他還沒說出趕緊逃三個字,營中鼓響,劉修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衆將緊隨其後。他們大步流星,威風凜凜,一股殺氣撲面而來,嚇得小天子瞪圓了雙眼,舉起一隻手,幾乎要哭了出來,偏偏嗓子裡像是堵上了什麼,一個字也說不出。
“阿……阿……”
“陛下,你這是?”劉修走到小天子面前,躬身一拜,隨即詫異的看着小天子:“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
“我沒病——”小天子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涕淚縱橫,泣不成聲:“我沒有……我沒有想……”
劉修見小天子這副模樣,愣了愣,隨即一揮手:“你們退後!”
衆將轟然應喏,向後退了數步。劉修一振右臂,用大氅遮住了滿臉淚水的小天子,順手攬住小天子的肩膀,將他拉到自己跟前,頭輕輕抵着小天子的額頭,和聲道:“陛下,有什麼事慢慢說,這樣太失禮了,傳出去,將來青史上可不好看啊……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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